第2章 第一章：苍瞳一

    第一章：苍瞳

    海上升起了一轮月，月光如流水倾泻，在暗沉的海面上洒下一片粼粼波光。岸边不远处的沙地里，种着一片西瓜。半亩地的瓜田前，孤零零地立着一座茅草屋。

    元夕坐在草屋前，面朝大海，看守着这半亩藏在月色下的瓜田。有风从深海来，将浪花拍打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溅起悦耳的声音。元夕凝视着黑夜里退了又涨的浪，抚摸着缠绕在尾指的那一圈绿色细藤，眉头微皱。

    “神灵姐姐，那畜生是不是怕了你，所以今晚上一直不敢出现。”站在元夕身旁的少年看着自己一片宁静祥和的瓜地，拧紧了眉头，担忧道：“它要是一直不出现，您就没办法帮我收了它了。它这两天夜里偷吃了我好几个瓜呢，可坏了。”

    说话的少年正是这片瓜地的主人，他名叫阿衡，看起来只有十三岁，手持一柄钢叉立在月色下，威风凛凛。阿衡虽年幼，可为了守护父母留给他的这三分瓜地，他已经勇敢地拿起武器在地里守了好几个夜。

    阿衡的父母是在月前去世的。

    一个多月前，海妖乘着风暴，登陆了这座瀛洲东岸的边陲小镇。驻守在小镇道盟里的修士无力抵挡这么多的海妖，只能在镇中支起阵法。小镇附近的几个村庄的百姓来不及撤离，海妖就将村里所有的青年男女拖入深海里。风暴过后，只余下一群不满十四岁的孩子和上了年纪的老人。

    阿衡的父母就是在风暴中被海妖吃掉的，一家三口就剩他留了下来。按照道盟律法，无所依靠的孩子是要被送到道盟照看，直至成年的。

    可阿衡很快就要十四岁了，十四岁，在瀛洲临海道算是个大人了。所以在幼年时就检测出没有修行天赋的阿衡，舍弃了入道盟打杂的机会，选择留了下来，守着父母给他留下的三分瓜地。

    对于自己如今唯一的依靠，阿衡十分上心。每日劳作回来之后，他总要在瓜地里走上一遭，清点自己的西瓜，只等着瓜熟之后，运到镇上卖掉。

    阿衡对自己的瓜地很满意，直到三天前，他的瓜被偷了。盗贼很粗鲁，将地里的瓜乱七八糟地啃了几个后，还滚走了好几个。一夜过后，阿衡的地里少了五个瓜。

    地里遭贼的事情让阿衡很气愤，且这糟蹋瓜地的方式特别像那不安分的猹。于是第二天夜里，他拿着钢叉守在了地里，然后撞到了偷瓜贼。

    夜太深，阿衡没有看清偷他瓜的贼是什么，只是见到一个比他大上一倍的白影从瓜地里掠过，而后留下了一片狼藉。

    阿衡被野兽庞大的身影吓坏了，想要追出去，却瘫倒在原地。他惊惶地想，那么庞大的身影，怕不是传说中的妖兽。

    小镇靠近海边，唯一能遇到的妖兽便是每年会乘风而来的海妖。但凡是开了智的妖兽，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走的，都会遵循东海玄洲那位妖王的号令待在山中修行，不得撕毁与道盟的约定袭击凡人。

    因此，修炼有成的妖兽大多数会前往西海凤麟洲，聚窟洲，北海玄洲等辽阔无垠的洲域修行。在瀛洲等地的普通村庄，甚少能遇见妖兽。

    阿衡受了一夜惊吓，待清晨的曙光一出现，他就跑上了通往镇里的大道，将此事告知了驻扎在此处的道盟分部。

    可此地的道盟修士未曾在他身上感受到撞到妖兽时对方残留的妖气，又忙于重建被海妖破坏的阵法，就随意地将他打发走了。

    阿衡很沮丧，但更多的是惶恐。如今这疑似妖兽的东西只是啃了他瓜，可哪一天它要是妖性大发，将自己吃了怎么办。

    阿衡越想越担心，一路耷拉着脑袋，回到了家中。就在此时，他遇见了踏浪而来的元夕。

    一袭青衫，长发浅挽，有着绝美姿容的元夕从海上而来时，就好像是传说之中的神灵。

    阿衡望着从海上飘来的神灵，当即大喊道：“神灵姐姐，神灵姐姐，您能帮帮我吗？我可以报答你,我可以一生供奉你！”

    刚落在海滩上的元夕，听到少年的诚挚之语，扭头看向了他，一脸平静地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于是，她留了下来，答应帮阿衡抓住那个偷瓜贼后，扭送到道盟。

    实际上，这是元夕第一次登陆。她原先随着师父在东海的一座岛屿上修炼，直至一个月前，她渡雷劫失败，昏迷了半月有余。再次醒来时，便看到了师父留下了字条，又一次离去的消息。

    她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师父约莫要小半年才回来。她本来以为自己照样在岛上修行就可以了，却被告知自己已经到了出师门，游四方的时候。

    于是雷劫留下的伤还没好，元夕就离开了岛屿，来到了岸上。

    虽然元夕未曾来过陆地，可凭借着在岛上读过的三千道藏，她也准确地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瀛洲。

    道门修士，修炼有成时，是必须要在凡尘俗世中游历，替凡人百姓降妖除魔的。这听起来十分有侠气的传统，是千年前道盟成立之初就立下的规矩。到了如今，就成为了所有修士必须在道盟注册，替道盟处理来自四海十洲的委托，并且靠着委托赚取在道盟中的信誉与货币的象征，符玉。

    一笔庞大的符玉就是一个成功修士的象征，她的师父云中子如此说道。云中子为了让元夕在历练时赚取足够的符玉，已经替她拟好了十分详尽的计划。可是很显然，她如今接受的第一份委托，不在计划之内，并且，也赚不到符玉。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元夕抬眸，运行着指尖凝滞的元气，望着远处漆黑的海面，叹了一口气。她扭头，看向了身旁持叉拧眉的少年，叮嘱道：“如果一会它出来了，你就在原地不动，可以吗？”

    “嗯。”少年重重点头，答应的格外认真。

    他话音刚落，元夕就感受到了天地元气传来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她凝神，将目光放在了瓜地外漆黑的夜空，月色下，一道雪白的影子从空中朝他们飞掠而来。

    “它来了，你在此别动。”元夕随即划了一道青藤阵，绿色的藤蔓在少年脚边生长，迅速蔓延到了整座茅草屋，像是爬山虎一样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屋子的墙壁。月色中，这座位于海畔的茅草屋发出绿色的荧光。

    阿衡长大了嘴，正要感叹，便听到了一声巨响。

    他扭头，与元夕一起看向了自己的瓜地。只见明亮的月色下，一团庞大的白影直直地栽入无垠的瓜地里，砸碎了一片西瓜。

    泛着荧光的藤蔓从地里攀升，缠绕着白影将它层层裹住。原本只有半指粗细的藤蔓迅速膨胀，变为一拳粗细，紧紧地勒住了白影。

    元夕凝视着青藤阵成型，目光牢牢地盯住了被束缚的白影。月色下，萦绕在白影周身好似寒气一样洁白的雾随着缚紧的藤蔓散去，一匹半丈大小的银狼现形在瓜地里。

    银狼的样貌十分俊朗。它有着矫健的身躯，有力的四肢，以及精致到极致的银色毛发。神骏的银狼被藤蔓束缚住，后蹄踢着地里的土，仰首，对月发出了一声低嚎。

    元夕一时之间怔住了，她望着银狼的身影，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狼？”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就在她走神之际，银狼嗷呜一声，朝着空中冲去，以力生生破开了元夕那简单的青藤阵。

    “神灵姐姐，神灵姐姐，它走了，它走了！”在旁吃惊的阿衡大声喊叫，元夕匆匆设起了三道屏障，一边设一边腾空朝着银狼飞去。

    青藤在空中迅速结成网，挡住了银狼的去路。但是很显然，元夕如今的元气不够充沛，结成的拦路网被它轻易地冲破，只径直踏月，朝西而去。

    元夕取下尾指细藤上的一片青叶，以青叶为器，御空而行，随着银狼西行。一路飞过，元夕随手起的青藤阵都被它毁掉了。元夕拧起了眉头，她不得不运行更多的元气，在银狼前行的路径前方结成束缚阵。

    银狼矫健地躲开了元夕不同不痒地攻击，最终扎入了密林深处。

    森林是元夕的主场，她脚踏茂林的枝叶，借助地利，将银狼困在了密林之中。藤蔓在林中结成网，紧紧绕着巨大的古树，将银狼的四肢与身躯困住，吊在了密林间。

    元夕体内积攒了半月的元气，也在此时消散一空。她借着青藤落在地上，抬头仰望着已在她网中的银狼，轻声道：“我观你身上并无杀戮之气，想来并未祸害过百姓。既如此，我今日且放过你，你就在这深山老林中修炼，莫要再出山偷那少年的瓜了。”

    银狼庞大的身躯挂在网中，挣扎了几番动弹不得。它垂眸，看向了元夕。银狼灰蓝色的眼眸透着几缕楚楚可怜的哀求，与此同时，口中还发出了低低地呜咽。

    元夕稍有疑惑，脑海中就传来了银狼的意念，它说：“救救苍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