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菜肴还未动过,要招待的客人就已识趣的离开。
徐流景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可惜。
早知道洛漪这般明事理的话,她也用不着准备这些了。
换回之前的衣服,徐流景来到关押谢长颂的地方。
暗牢里的空气并不好闻,徐流景进门的一瞬间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自从叁齐在这里面少了三根手指被她带出去后,她已有一年没有再踏进这里了。
“劳烦殿下再忍耐一下,我们就要到地方了。”
身穿绛红色长袍,胸口处绣着一只狰狞的睚眦的龙鳞卫在前面领路道。
经常在这里办事的他们早已习惯了这股味道。
谢长颂被单独关押在最里面的牢房。
龙鳞卫打开牢门让徐流景进去后,自己拿着绣春刀守在门外。
谢长颂听见开门的动静,在床上躺着的他坐了起来,顺便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的?”
一点儿也不惊讶来人是徐流景,谢长颂问出自己困惑许久的问题。
正在屋里喝茶的他,在看见传说中的龙鳞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只是任他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馅儿。
“一,元礼不喜欢吃羊肉,二,元礼不喜欢喝碧螺春,三,郾城缺水。”
谢长青作为徐流景的伴读,时常被留在宫中和徐流景一起用膳。
徐流景对他的饮食习惯记得清清楚楚,不喜欢羊肉,说有一股去不掉的腥味儿,不喜欢碧螺春,独爱雨前龙井,有洁癖,饭前一定要用清水清洗碗筷。
而在先前的宴会上,徐流景看得清清楚楚,“元礼”用菜叶裹了羊肉吃的津津有味,她顿时就怀疑了起来。
吩咐内侍给“元礼”上了一壶碧螺春和一壶雨前龙井,宴会结束后,内侍告诉她,雨前龙井被喝光了,碧螺春却只饮用了最开始的那杯。
以及,青衣曾去郾城探望过元礼,回来后,青衣当着她的面感叹“想不到谢元礼那样的人,竟然在郾城活的好好的”。
徐流景这才知道,原本隔天就要沐浴一次的谢长青,到了郾城后,改成了一个月洗一次,甚至硬生生的改掉了用膳前一定要水清洗的习惯。
“原来如此。”
谢长颂服气了。
他原以为自己扮演的兄长可谓是天衣无缝,怎料这些小习惯竟然暴露了他。
失策,失策。
“元礼她人呢?”
徐流景见谢长颂丝毫没有要提及谢长青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死了。”
谢长颂翻了个白眼,毫不在意道。
“死了?!”
“对啊,死了,我亲手杀的他。”
谢长颂神色轻松的说出这句话,仿佛他杀的不是自己兄长,而是阿猫阿狗一般。
“他可是你的亲兄长!”
闻言,徐流景心神激荡,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亲兄长又如何?为了大计,便是让我弑父、弑君,我也做得!”
“啪!”
徐流景一巴掌抽在谢长颂脸上。
“谢长颂,你还是个东西吗?”
“你们口中的大计,就那么重要吗?”
徐流景厉声质问,她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些人了。
“呸!”
谢长颂吐出一口血水,擦了擦嘴角道:
“徐流景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真以为自己计划万无一失,能随便规划别人的人生了啊?”
“我呸!”
“你就是个强行将自己意愿加在别人身上的胆小鬼,说什么狗屁的为我们好,其实是为你自己好!”
“我没有!我没有!”
徐流景红着眼眶,像是被激怒的狮子一样,对着挑衅自己的人发出了怒吼。
“我时日无多,你们跟着我,只会拖累自己。”
“而流熙和洛漪,他们二人是天命所归,你们跟着他们二人,只会有益无害!”
“何况,有我给你们准备好的退路,你们也能保的一世平安。”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可我不忍心看着他们白白的死去。”
情绪逐渐平静下来,说到最后的时候,徐流景落下了眼泪。
“可是,殿下啊!你小看了自己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
“你也小看了我们的决心的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见徐流景流泪,谢长颂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他们需要殿下啊!
端王和那洛漪再怎么英明厉害,也终究不是他们跟随的殿下。
“长颂,你们何苦如此?”
徐流景长叹一声,不再看他。
“因为你是殿下,因为你名徐流景。”
门外的龙鳞卫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听见谢长颂这句话,十分赞同。
他们的殿下,自然是最好的,也自然是值得他们托付性命的。
“你们!唉!”
徐流景想要挥袖离去,却又不忍,想要答应他们,却觉得自己鞭长莫及,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殿下啊!西边睡着的不是一只小猫咪,是一头凶猛的老虎啊!”
“这头老虎已经露出了它的獠牙,只等着殿下你松懈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您还不明白吗?”
谢长颂跪下,攥住徐流景的衣角,狠了狠心道:
“洛川他必须死啊!”
恍若一声惊雷在耳边乍起,震得徐流景失了神。
洛川必须死,她一直都知道。
棋局已到了中期,是要换子了。
可是,她如何下手啊!
鬼金羊洛川,她的第一枚棋子,这些年一直心甘情愿的替她做事。
洛川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属下,更是一个亦师亦友的存在。
“你让我如何下得去手?”
徐流景低声呢喃。
“你让我如何下得去手啊!”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洛川不知何时来到了牢房,他跪在徐流景的面前,额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臣,洛川,请殿下赐死。”
牢房里氛围瞬间凝固了。
徐流景知道,他们在逼她表态,逼她珍视自己的性命。
时间一点一点的逝去,就在洛川等人以为自己失败了的时候,徐流景的声音响起。
她说:
“丞相洛川,枉顾皇恩,蔑视法纪,谋害王、李二位尚书,利用权势颠倒黑白,今我查之,谋害一事证据确凿。”
“为整肃朝纲,以示公正,特赐洛川秋后问斩,念及洛川为官多载,政绩斐然,丞相府一干人等,在朝者降级,有爵者免爵,以示惩戒。”
“你们,可满意了?”
“臣,谢殿下隆恩!”
洛川站了起来,朝徐流景深深一拜,离开了这里。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谢长青这才走了进去。
“明德,你终于醒悟了。”
徐流景正暗自伤神,就听见一个熟悉声音的说道,她蓦然的回过头,惊愕道:
“元礼?你没死?!”
“拖殿下的福,我没死成。”
拱手行了一礼,谢长青苦笑道。
他这次,可真的是命悬一线。
若非在炎国的内线传来的消息,自己恐怕就在郾城死得不明不白。
徐流景这才知道,她小看了颜兮月。
“那你们这是?”
“将计就计。”
谢长青和谢长颂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当初谢长青在郾城收到季师的消息后,便与谢长颂谋划了一番,打算来一个将计就计,顺带,打醒他们的殿下。
看来,这番谋划得没错。
他们的殿下,总算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醒”了过来。
徐流景白了他们一眼,真当她是糊涂了吗?
将计就计是真的,其次还顺带着打醒自己吧!
“说说是怎么回事?”
手指不自觉的捻着衣袖,徐流景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颜兮月用药物控制我们,每个月不食用解药的话,我们会毒发身亡。”
谢长颂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仿佛第一次毒发时,痛不欲生的人不是他一样。
“她让我杀掉兄长接替他的位置,随后潜入内部,寻找机会打乱殿下你的计划。”
“而且,她在玄国安排了不止我一个棋子。”
听到这里,徐流景的神色凝重起来。
“就这样吗?”
徐流景总觉得谢长颂他们还隐瞒了什么。
“颜兮月为了防止长颂没有真的出手杀了我,给他提了一个要求。”
谢长青并不打算隐瞒徐流景,无视谢长颂哀求的目光,继续道:
“她让长颂割下我的头颅,在加冠礼结束后一个月内送到炎国让她查看,好验证长颂是不是真的杀了我。”
“所以?”
徐流景的呼吸不由的急促起来。
“所以,我和兄长商量一番后,决定由兄长割下我的头颅,扮演我的角色,来给殿下‘添堵’。”
平静的说出这番话,谢长颂还对徐流景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
徐流景捻衣袖的动作停住了,她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
这是谢长颂自己的选择,她还能说什么?
“对了,劳烦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见到徐流景的反应,谢长颂满意极了。
殿下终于有帝王的样子了。
“什么事?”
“劳烦殿下,问一问你选择的那个继承者的意愿,听听她的想法。”
“看看对方究竟想不想要你给的这一切。”
说完这句话后,谢长颂掏出藏在衣袖中的匕首。
“还有,此生能为殿下做事,长颂死而无憾。”
鲜血争先恐后的从谢长颂的脖颈处涌出,有不少血液还溅到了徐流景脸上。
徐流景想要阻止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她收了回去,摸了摸脸上温热的液体。
一时间,她分不清那是自己的眼泪,还是谢长颂的鲜血。
“元礼,你没死,你弟弟死了。”
看着谢长颂倒下了的身体,徐流景最终这样说道。
“我知道,明德,我知道。”
门外的龙鳞卫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走了进来。
谢长青取出谢长颂握着的匕首,闭上眼睛,干脆利落的割下了他的头。
徐流景就在一旁看着。
谢长青让龙鳞卫打了一盆热水过来,并要了一把木梳。
“长颂他爱干净,比我还爱干净。”
用手帕沾湿了热水,谢长青一点一点的擦拭着谢长颂脸上的血污。
“明德,你知道吗,长颂他最讨厌自己脸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了。”
谢长青絮絮的说着,他拿着木梳,一点点的梳好谢长颂散乱了的头发。
“长颂他怕疼,原本是想给他服了麻沸散,减少他的疼痛后,才让他走的。”
“可是,他就这么等不及。”
“阿爹和阿娘还在家等着他回去一起吃团圆饭呢!”
谢长颂的头颅已经打整好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依稀还能看见一个巴掌印。
那是徐流景刚刚才打上去的。
谢长青将谢长颂的头颅放进木匣。
“明德,我先带长颂回去用膳了。”
“阿爹和阿娘还等着哩!”
“我送你们。”
徐流景擦了擦眼泪,哑声道。
“好。”
谢长青抱着木匣走在前面,徐流景跟在他身后,龙鳞卫用早就准备好的白布裹好谢长颂的躯体走在后面。
坐在马车上,谢长青仍在低声说着什么。
徐流景一直听着,不时的应和几句。
马车终于到了卢国公府上,卢国公和卢国公夫人早早的就在大门口候着了。
见谢长青抱着一个木匣下了车,身后就一个抱着东西的龙鳞卫也下了马车。
卢国公和他的夫人,眼中划过悲痛的神色。
“孩子,咱们回家。”
“你娘烧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你一会儿可要多吃点儿。”
徐流景没有下车,她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出现。
那是他们的家事,与她无关了。
躲在暗处看见这一幕的探子,正打算回去如实禀报自己看见的这一幕。
才回头,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一凉。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满手濡湿,仔细一看,鲜红的血色映入眼帘。
这是。。。
还不等他想明白那是谁的鲜血,他便从屋顶是摔落下去,没了生息。
处理完所有的探子后,玄二这才架着马车往太子府驶去。
“殿下?!”
“快宣太医!”
回到太子府,徐流景就喷出一口鲜血,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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