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傻傻地道:“为什么不能一面给妹妹拨钱粮一面放粮平息粮价呢?”
李上金抢着道:“大哥也真是的!诸位大夫不是说过了吗,国库钱粮不够,做不到给荥阳姐姐拨钱粮之后又拿出足够的钱粮平息粮价。”
李孝道:“难道不是拨一批盐巴给姐姐用来腌鱼,这样,姐姐就能让灞上每天多打几次鱼吗?腌鱼存放的时间久,也可以卖钱,……”
李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他的父皇和在场的诸位宰相都在看他。
李孝不敢继续说,但是有人敢说。
只听又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荥阳妹妹跟诸位大夫的争执的关键不在这里,而在于长安城里持续走高的粮价吧?”
荥阳妹妹?
群臣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李忠,因为在场的诸位皇子之中,只有他是李如意的哥哥。待发现李忠一脸惊慌并没有开口,群臣又四下里寻找。
李治扬声道:“义阳,是你吗?”
“儿臣参见父皇。”
义阳公主从自己的藏身之处出来,走到大殿中央,对李治行礼,口中道:“父皇很久没有去看母妃了,义阳也很久没有看到父皇了。义阳生怕父皇把义阳给忘记了呢。”
李治道:“父皇怎么会忘记义阳呢?”
说着,就招手让义阳到他身边去。
义阳公主在李治身边坐下,这才对李如意道:“荥阳妹妹,姐姐还要谢谢你的衣裳。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正红色?”
李如意道:“姐姐原来喜欢正红色。”
“我自然是喜欢的。就是短了一点。”
“原来如此。那我回头问问尚衣局,是她们疏忽了,还是漪澜殿没有及时把姐姐长个子的事儿告知尚衣局。”
“原来如此。看我,都只顾着跟妹妹说这些没用的闲话。荥阳妹妹,你跟诸位大夫的争执,应该是为了长安城里持续走高的粮价吧?”
“是的,义阳姐姐。”
“姐姐依稀听到妹妹想要父皇拨钱粮给你,可是姐姐怎么听着,妹妹并不是特别需要这笔钱粮呢?只要妹妹让下面多捕捞一次鱼,就可以拿到市场上换取足够的钱粮。”
“义阳姐姐,我也说过了,长安的百姓认为城里的粮食不多,这粮价就为继续走高。”
“那妹妹为什么还要父皇拨粮食给你?长安城里的百姓不是更缺粮吗?这笔钱粮应该用来平抑粮价才对。不是吗?”
褚遂良立刻道:“大善,义阳公主所言甚是。”
“臣附议。”
“臣附议。”
……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诸位大臣纷纷下拜。
义阳得意地给了李如意一个眼神。
因为位置的关系,李治看不到,下面的大臣们看到了。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李如意眯了眯眼睛,没有发作,而是对李治道:“父皇,关于此事,女儿的公主府属官已经讨论过了。结论就是人心才是第一考量。关于那次讨论的详细记录,女儿会随后呈上。父皇也饿了,不如,我们先用间食吧。”
荥阳公主不生气?
这是诸位大臣的第一反应。
原来她早就知道会遭到质问?!果然奸猾!
这是义阳公主的反应。
她道:“荥阳妹妹,莫怪姐姐说话不好听,关心百姓,本是皇祖父的教诲。妹妹转移话题,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这里是父皇宴请大臣的显德殿,不是政事堂,更不是太和殿。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怎么也应该让诸位大夫了解情况之后,去政事堂细细讨论做决定。我们姐妹年纪尚小,怎能越俎代庖?”
“那妹妹方才跟舅公大呼小叫做什么?!”
“舅公是父皇的臣子,长安城粮价的变化,我都注意到了,舅公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已经知道的迹象,我当然要提醒一二。语气激烈,不过是希望舅公能提高警惕而已。”李如意很自然地转过头对长孙无忌道:“舅公,是如意的不是,一时忘形了。”
长孙无忌能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计较吗?
他当然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公主殿下也是关心百姓。不过,殿下,你确定你的属官讨论过这个问题?”
“是的。那天母后和魏国公也在场,也做了发言。会议纪要都如实记录下来了。父皇过目之后,自然会移交舅公。”
“那就好,那就好。”
长孙无忌摸摸胡子,表示他很满意李如意的回答。
长孙无忌已经是官场的老狐狸了,哪里会那么容易被激怒。更别说,李如意会冲他发火是因为她担心长安城的百姓,可义阳讨好他却是想要踩李如意一脚。孰高孰劣,他如何不清楚?荥阳公主冲他发脾气,是为公;义阳公主讨好他,是为私。他长孙无忌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几句好话,就能左右他?
别逗了。
所以长孙无忌端起了面前的大海碗:
“怎么用大海碗装了这许多菊花茶?换成茗碗不是更好?”
他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对李如意的捧场。
“这菊花汤跟边上的绿豆面是用来净手的。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以为这是用来解腻的茶水,还疑惑怎么上这么多,听了那王郎君的解说方才知道自己错了。”
“王郎君,可是王五郎?”
“并不是他呢。是王承宗王郎君,也是归德之人。他的祖上昔年从琅琊走水路出逃,三百年来不曾返回故土,反而去了海外很多地方。他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本事,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他跟其他归德之人有多少不同。不过,若论吃喝玩乐上的精细,他却是独一份。”
“琅琊?也是琅琊王氏?”义阳公主道,“那可是跟太原王氏一样的千年世家呢!”
李如意就道:“那又如何?归德之人并不喜欢跟这些世家牵扯到一块儿也很少提及自己的出身。若不是我再三追问,他们必定是能不说就不说的。”
义阳大奇,连声问何故。
李治君臣却已经听明白了。
大唐重世家门阀,也重世家谱系。因此,家族内部纵然有倾轧,却也十分排外,更讨厌别人攀附上来。又看重血统,因此,哪怕这些归德之人真的是华夏根苗,在这些人家的眼里,怕也是番邦女人诞下的。因此,这些归德之人干脆不说,也是常理。
李治甚至从这几句话之中听出了些许未尽之言:这些归德之人,恐怕都有寻根之举,只可惜,失望而归,还受了不少闲言碎语,方才如此。
如今见义阳一再追问,李治就道:“人家不说是人家的事儿,你一味地追问你妹妹是何道理。”
义阳公主方才不问了,却偷偷地又瞪了李如意一眼,见李如意跟长孙无忌和乐融融,更加不爽。
她指着李如意对李治道:“父皇,您看。方才妹妹跟舅公大呼小叫的,还以为妹妹跟舅公不睦呢。如今看来,妹妹跟舅公倒是极要好。”
李治没说话,李如意却正色道:
“咦?难道朝臣不是这样的吗?朝堂之上,百官各持己见,为百姓故,大臣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争出了火气,大打出手,那也是为了天下为了大唐。出了朝堂,公事之余,还有私交,既然同殿为臣便是同僚,两人一起坐下来小酌一杯,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宇文节听说,第一个举起酒爵道:“公私分明,公不废私,私不害公,方是大国气象!当浮一大白!”
“饮甚!”
“饮甚!”
……
诸位宰相纷纷举起了酒爵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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