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天有钱

小说:平生一顾 作者:楠安
    冬日里的暖阳下,连灰尘都有些雀跃不已,洋洋洒洒的在车轮下飞起落下,落下飞起。

    沈祈左右脚得瑟地踢踏着,表面上有些若无其事,手却在外套口袋里细细捋着刚发下来的工钱。寒假里每天吃过中饭后她就去大排挡帮忙洗菜拖地,忙的时候甚至帮忙跑到厨房里学着切菜。

    老板起初是不愿意她做这些的,不过结账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给她加了些。

    左右两只手各捏着数了遍,沈祈盘算着,轮椅钱和来年的书本费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洗一寒假的晚还能存点,估计明年春天可以穿新衣服了都。

    因为高兴,沈祈绕着庄外那条宽些的路走了三回。

    路边的小卖铺老板磕着瓜子,一脸莫名奇妙:“妹啊,你掉钱了,还是咋的?”

    “你才掉钱呢。 ”听到这晦气话,沈祈将口袋捂得严严实实地,走了。

    她本来想着,可以这里遇到傅长仪的。

    傅长仪在庄里办事,每天都会打这路过好几回,每回见了沈祈都会问候下她。

    比如你姥爷最近身体好吗?

    最近学习怎么样?

    没打架吧,今天。

    或者和她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哦。

    这些客套的话,对于傅长仪来说只是作为一个民警该有的热情和态度。

    听进沈祈耳里却全然成了种关怀。

    以至于每次她都会提前在心底准备好各种答案,每次都还会特意将头发梳得笔直,鞋子蹭得发亮,回答的时候恭恭敬敬,甚至还会不由自主地并着脚跟,使自己看起来格外像个听话的好学生。

    要是今天傅长仪看见了她,必定会问她,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她就准备回答说,今天有钱。

    钱真是个好东西,这让沈祈虽然没能在傅长仪面前炫耀下,心情也依然完好无损。

    数着口袋里的钱,她去了街市。

    北田庄就这一条直街,街上零零星星的开着好些半开半闭的理发店,店里镜子也没几个,到处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墙上的画报上的女连胸也不遮。

    沈祈很自然地略过了这些店,往街尾一家招牌破旧的店走去。

    街上的人认得沈祈。

    北田庄只要是不正经的女人都认识她,都不爱叫她的名字,都好像不认识那个字似的,慢慢也不知道谁给她取了个名,叫沈小杂。

    每次听到有人这样叫她,沈祈都不作理会。

    可大家还是喜欢这样叫她:“沈小杂,剪头发啊。”

    “沈小杂,来我里,不收钱,给你烫个大卷,免费洗哦。”

    沈祈哪都不去,直接去了街尾。

    街尾招牌最破的那家理发店里生意相对比较萧条,可看上去就干净,玻璃门全拉开,没有半点遮掩,里边也没有大胸膊的女人,最多坐着几个老大爷,聊着无关紧要的天。

    沈祈绕过门口两个挠着头皮下象棋的大爷,冲里头的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说:“孔姨,帮我剪头发。”

    孔姨这会正忙活着给一个大爷刮胡须,听见声,便转脸过来看,稍有些意外,不过也只片刻,便笑脸道:“诶,是小祈来啦。”

    “你旁边坐会吧,我就好了。”

    沈祈就近挨着门边的发财树坐了下来,正好能听见街边的女人和路过的男人们不断调笑的声音。也能听见大爷们时不时暴喝而出的一声将军,走马,出车的声音。

    “重来重来,我走神了。”

    “也不是输我一两局,找借口了吧。”

    “真不是,我最近老在想最近那杀人案的事情。”

    两个大爷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起了最近庄里都在传的案子。沈祈平时忙得很,没怎么关注,还是最近姥爷告诉她的,让她以后不要在外边呆太晚,不安全。

    据说被杀的人是个老大爷,五十多岁,在录像厅里帮人家收钱看店。

    “可惨了,用胶布缠在椅子上,裹得严严实实,活活憋死的。”

    “嗨,那有什么,这庄里啥事没发生过,市里有多少案子都犯在北田庄这片。”

    “所以我儿媳妇最近一直闹着要买房搬家,要和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分开来喽。”

    “将军!”棋子一落,啪嗒一声,另一个大爷才继续说:“分就分呗,人老了不就这个命嘛。”

    这时里边的大爷走出来,摸着下巴,心满意足,又接过了先前的话题说:“咦,我记得那个人姓刘吧,以前也会上这来理发。”

    大家都纷纷响应:“可不是。”

    邓姨出来听见大家说的话,笑了笑,没说什么,伸手拉过沈祈往躺椅上按:“来,我给你洗头发。”

    “好久没见你,又长高了些,最近怎么样了,都和谁在一块呢。”

    被连着问了这么些,沈祈很是拘谨地捂了捂装钱的口袋:“不用洗,剪剪就好了。”

    “那随便你哦。”邓姨说话的时候,一双手仍旧熟练地将沈祈的头发拉起来,在她衣领上垫了块毛巾:“反正洗不洗,剪完后都是同样的价钱。”

    “洗洗再剪,会更好看。”邓姨对沈祈那点抠劲了然于心,利索地将还在犹犹豫豫的人按倒桌子上,这便打开了热水龙头冲了下去。

    被人侍候着洗头发的感觉真好。

    感受到头皮上的热意沈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任由邓姨的手在她头皮上移动。

    很温暖。

    暖得让你什么都不愿意想,外边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就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那些关于沈□□好女儿的言论一股脑地都顺着水流被冲得一干二净。

    伴随着这股温暖,还有邓姨和蔼的夸赞声。

    “头发长了很多,又柔又顺还有点泛黄,等洗好,剪好,给你吹吹,保证像个小公主似的。”

    邓姨很会说话。

    她说的话总让你感到舒服和温暖。

    沈祈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邓姨。那时候,她还很小,才记事的年纪,肚子饿了就跑到这边来找妈妈,一个发廊一个发廊地,吸着鼻子,掉着眼泪问,我妈妈在这里吗?

    大家都忙着招揽生意,只会觉得她碍人。

    只有邓姨会说,妈妈不在这里,你先进来坐坐好不好,可能等下妈妈就会从这里路过了。

    然后邓姨就会把她牵进店内,给她糖果吃,吃完要是还没有看到妈妈路过,邓姨就会弄点水,帮她把几寸长的头发洗一洗,哄着她说,小祈现在变得很漂亮,不能哭哦,哭了就没那么好看了。

    沈祈慢慢长大后就不大好意思去邓姨那里了。

    因为发现别人去邓姨那里洗头发都得给钱,她这样老是白洗人家的,不好,于是她头发便一直不断地长长,就等着有钱这天,正正经经地让邓姨帮她修一修。

    邓姨和其它发廊的人不同,她不靠身体招揽生意,她也不靠嚼别人的事非来过日子,从来不问沈祈关于举报她妈妈的事情,不过上次警察的时候,她还是把沈祈和她妈妈这些年的关系,大致讲了遍。

    这个警察就是傅长仪。

    为了追索沈祈妈妈的毒品来源,所里分布了任务,让多走一走,了解下周边,或许能有突破。

    角头街这个地方,店面虽然多,可那些店里的女人说的话总没什么可信度。所以民警们办事查案,最喜欢访问的对像就是邓姨。这是老民警传授下来的经验。

    傅长仪按部就班延续着这个习惯慢慢也跟邓姨有了些交流和往来。

    今天天暖,傅长仪只穿了件蓝色的单衫制服,进店里的时候随手就将帽子摘落。

    她进门都不大吱声,怕邓姨忙。这回也一样,一进店坐下来才冲邓姨点点头,接着眼神全愣了愣,对于沈祈会在这里表示出些许的惊讶。

    “旁边有杯子,自己倒水喝。”

    听到邓姨吱声,沈祈才意识到有人进来,这才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正好与傅长仪向下打量她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沈祈胸一下子就膨胀了起来,很不自在,有些吱唔地叫了声:“傅警官。”

    “嗯。洗头发啊。”傅长仪在外边跑了一下午了,有些累,手微支在膝头,头枕在微卧的拳头上,就隔着二十来公分的距离盯着沈祈的脸看。

    平躺着的沈祈脸就这样开始一寸寸地变红。

    细心地邓姨很快就发现了这点,试了试水温:“是不是太烫了”

    “一、一点点。”

    “是吗?脸红得这么厉害。”邓姨将水温调低了些:“现在有没有好些。”

    傅长仪会在旁边看了一会,也感觉沈祈的脸色不对,刻意凑近看了看,才说:“她脸嫩,应该是被风吹的,裂了。”

    “……。”沈祈抿了抿唇,把我脸皮厚,才没那么容易裂的话咽了回去,她怕傅长仪会捏住她的脸,证明她是错的。

    可能还要买盒脸油。

    沈祈暗自捏了捏口袋里钱,用来转移注意力。

    傅长仪坐了会,就拿出本子和笔,问了邓姨一些关于刘大爷的事情,然后就埋头不停地写写划划整理今天搜集到的线索。

    “你说要剪短,要剪多短。”邓姨一边准备吹风机,一边将边上的剪刀整理好。

    沈祈脸现在还红着,没好意思指着傅长仪说,就剪她那么短。

    她吱唔了下,一副蛮不在意的样子:“随便你怎么剪,反正也不好看。”

    “嗯?”傅长仪式起身准备走,听了沈祈的话,走过来。

    理发店空间有限,这使站在椅子边的傅长仪看起来很高。

    她在午后的暖阳中稍稍低下身子,和撑在椅子上,脑袋和沈祈齐平,两人都同时看着镜子。

    比了比,傅长仪才说:“你很好看啊,比我好看,要是不打架的话,看起来很乖,适合长头发。”

    于是傅长仪走了后,沈祈才扭了扭混身发麻的身子和邓姨说:“那就只剪短一点点好了。”

    “一点点是多少?”

    “就一点点。”

    就连一点点都有点不想剪了。

    吹洗完,沈祈顶着和原来差不多长度的头发在连着派出所的那条路上来来回回地扫荡了七八遍。

    “怎么还不回家?”傅长仪还要出勤,出来就看见耸着肩膀不断捋头发的沈祈。

    刚刚还有风的,这会突然就小了。沈祈努力地梗长了脖子,好让头发显得更长更顺:“我这就回去。”

    “嗯,最近有杀人犯,不怕吗?”

    “不怕。”沈祈摇了摇头,将头发甩起来些,心里急得很,你倒是快夸我。

    傅长仪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不怕?”

    “你会保护我。”

    沈祈说完后,脖子立马就一收,有点想抽自己,她脸转向别处,恢复了一惯的倔强姿态:“我不需要保护。”

    傅长仪没想到她随口一句保护人民群众是本份的话居然被沈祈记当成承诺记在心头,不由得有些失笑:“那你是要我保护?还是不要我保护?”

    “才不要。”沈祈丢下这句话就风似地跑了。

    是逆风。

    傅长仪吸了吸鼻子,有点香,然后再看远处长发飘飘然的人,不由得摇了摇头:“难得像个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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