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悬崖边云雾缭绕,依稀可听到崖底细微的流水声。
拨开云雾,往下,岩壁嶙峋交错往后延伸,地面与崖底成六十度角伫立。
崖底杂草丛生,一眼望去除了杂草就只有一棵干枯形状又古怪的枝干,其余平坦辽阔,连个能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一条只到人脚腕高的河流顺流而下,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偶尔能看到藏在石缝里小小的鱼虾的影子,悠闲地畅游着。
被杂草包围着的地方躺着一个人影,他浑身僵硬颤抖,表情和肌肉十分不自然,竟是被人点了穴道。
他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尽管身体不能动弹,但仍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滑落。双目圆睁,眼里好似燃烧着一把火,透出一股摄人的光亮,像是那把火要冲出身体,不管不顾地燃烧所看到的一切东西,令人看了胆寒。
沿着石壁直走,隐约可见一处被等人高的枯草遮蔽的石壁发出微弱的火光,里面正是一个天然的石洞。
角落里,水珠缓慢地滴落,渐渐在地面形成一小堆积水。
石洞中央用石块围成了一个圈,干柴枯草燃起的火光维持着石洞的光亮与温度。
在另一个干净的角落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石头制成的床边,冰冷的石块铺着干草,上面躺着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女人。
若是有其他人看到这两人,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那正是在武夷山之役中被围攻后失踪的燕狂徒!
至于粉衣女子,则是为燕狂徒挡了一剑,同对方一起消失的雨霖铃。
仔细看就会发现,粉衣女子胸口没有一点起伏,周围的干草上甚至泛着些微的冰霜。因为温度太高,融化后又形成新的,日渐反复循环。
燕狂徒用指尖梳着雨霖铃的头发,他的动作很轻柔,如果忽视周围的环境和这具身体的生死状态,这幅场景就像是丈夫给心爱的妻子篦发。
而作为唯一能看到这幅场景的邵流泪已经被扔了出去,他先前见过燕狂徒这幅疯魔的样子,只不过因为他发作的时候多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燕狂徒就把他扔了出去!
因此他一点也没有感动的意思,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燕狂徒已经疯了!
燕狂徒把他救回来,并且给他喂了一颗阳极仙丹。
江湖人梦寐以求,甚至正邪两盟不惜合作围攻燕狂徒只为了得到的无极仙丹,燕狂徒眼也不眨地扔了一颗给他。
换做以前他当然会兴奋至极!
然而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燕狂徒的险恶用心。
燕狂徒知道他恨朱大天王,而他的武功对方也不放在眼里,所以燕狂徒才会用一颗阳极仙丹留住他的性命。
然而没有阴极仙丹调和,阳极仙丹补充的又是阳刚至极的内力,这股内力冲撞着筋脉,摧毁他的身子,体内产生的精力、欲望和燥热都要发泄,而燕狂徒每次见他发作就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无法发泄出来!
对方看着他痛苦却不杀他,就是要看他受尽煎熬!
不止如此,他还把一个死人当成活人,每日给她梳洗打扮,抱着她说话睡觉,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他用无极仙丹中的阴极仙丹给雨霖铃强制服下,仙丹产生的冰寒之气和一甲子内力在她身体里与她的阴性内功融合,竟然奇迹般的保她尸身不腐,像是睡着了一样。
不知情的人第一眼看到恐怕也不会想到,这个长相纯美秀丽的女人竟然已经死去多时。
洞穴内,燕狂徒极尽温柔地替她擦拭身体,然后俯下身体将额头贴近她的额头,闭上眼睛。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指尖刮了刮她冰冷的脸颊,“我离开一会,很快回来,你不要怕,我不会丢下你的,乖。”压低的声音仿佛她只是睡着了而他不愿意吵醒她,然而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燕狂徒看了她好一会才起身走出洞穴。
外面地上,邵流泪又一次撑了过来。
见到燕狂徒,他眼里的怨毒似要溢出来,冷笑道:“你不如杀了我,否则我绝对会杀了你!”
燕狂徒语气淡淡的,故意说道:“许多人想活着你却想死,人人都想要得到无极仙丹,我给你了,你反倒怨恨起我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燕狂徒!我现在是杀不了你,可你也别想比我好过!”邵流泪忽然得意起来,笑容里充满了恶意,“就算你用阴极仙丹保住了她的尸身又如何?死人就是死人,你再怎么样也没办法让她活过来哈哈哈哈哈……”
他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燕狂徒掐紧他的脖子,面无表情的,声音竟是极为冷静:“想激怒我杀了你?”
“心……爱的、女……人为……你而死,这……滋味……如何?”邵流泪断断续续道。
燕狂徒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他居高临下,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听他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不用做无用功,我不会杀你,死很容易,活着才能感觉到痛苦,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好好活着,感受你拼死得来的无极仙丹带给你的痛苦。”
话音刚落,燕狂徒已经走远。
邵流泪嘶吼道:“燕狂徒你以为你的痛苦比我少吗?哈哈哈哈哈哈她死了!她死了!你此生也不会再有人爱你哈哈哈哈哈哈……”
……
权力帮总坛,一处雅致的院落里。
院子里的空地被开辟出一个水塘,旁边唯一一棵大树的树冠刚好为水塘遮住了热烈的阳光。
池子里的水联通后山的山泉,清澈的水塘种了几朵睡莲,光滑的鹅卵石铺满了池底。
在睡莲的枝叶下停着一条外形十分漂亮名贵的红色鲤鱼。
两个丫鬟打扮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围在水池边,水塘边上放着两喋精致小巧的点心,这是给锦鲤准备的点心。
一日三餐,包括下午的点心和晚上的夜宵,都是厨房特意做的,还要两个丫鬟随身伺候,很难想象这是一条鱼的待遇。
然而富贵人家养宠物或许不惊奇,但也很少看到养得这么精细的,更惊奇的是这是柳五公子的鱼。
两个小丫鬟刚来,是接前面的两位姐姐的班的。听说之前伺候这条鱼的两位姐姐不小心刮了一块鳞片下来,被柳五公子看到了,直接赶出了权力帮,这才换了她们来。
据说当时这位温文尔雅,形容俊秀的权力帮总管一向带着的微笑一下子就消失了。
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直接把两位如花似玉的姐姐驱逐出权力帮,而帮主李沉舟知道后什么也没说。
只是后来,把她们选出来带到柳五公子的院子,然后说道:“那两人不满意再换就是。阿璃不是胃口不好吗,厨房那里我让人研制了新菜谱,给阿璃尝尝。”
看,连李帮主都知道这条鱼在柳五公子这里的受宠程度。
阿璃是那条锦鲤的名字,是柳五公子取的。
她们说是伺候的,也就是看着这条鱼,还有按时给它喂食,如果有异常也要一早告知柳五公子,平日里碰都不能碰。
连柳五公子手底下最受宠的红凤凰宋明珠都不能碰。
宋明珠是“三凤凰”里面最年轻的也是来的最晚的,明眸善睐,一身红裙张杨艳丽,初次来的时候见这条鱼生的好看就想摸一摸,就被柳五公子训斥了一顿。
宋明珠哪里受到过这种委屈,从那以后再也不来柳随风的院子了。
两个小丫鬟正在哄阿璃吃东西,从早上阿璃就没有吃东西,现在中饭也不吃,柳五公子又不在,她们心里急也没办法。
门口走来一青衣公子,两人一见,顿时放下东西恭恭敬敬行礼道:“五公子。”
见她们面色不对,柳随风就想到了什么,一边走近池塘一边说道:“可是阿璃又不吃东西了?”
小丫鬟面不改色道:“小公子从早上开始就胃口不佳,一直躲在睡莲叶下不出来,看着似乎也没什么精神。”
柳随风眼睛看着锦鲤,随手挥了挥,道:“你们先下去,这里我来。”
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齐声道:“是。”
柳随风坐在水塘边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冰糖葫芦,哄道:“阿璃你看这是什么?你最喜欢吃的冰糖葫芦,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十年前,武夷山之役,自燕狂徒失踪后,他们回到了权力帮,而他也匆匆去了水潭,想把阿璃接到权力帮来。
谁成想,他一到那里就看到阿璃虚弱地趴在那里!
他把人搂进怀里,就见阿璃在他眼前变回了一条不会说话的鲤鱼!
他当时吓坏了,还以为阿璃怎么了,可是请了许多出名的兽医过来看都说没事,这让他的担忧放下了些,而阿璃维持着鲤鱼的状态一晃就是十年。
锦鲤有气无力地甩了甩尾巴。
柳随风心疼地摸了摸它的尾巴,连鳞片都变得暗淡了。
“都十年了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变回来了呢?阿璃,我好担心你,你乖一点变回来我看看好不好?”
锦鲤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一样,蹭了蹭他的掌心,又不动弹了。
柳随风此时也没有心情处理帮务了,一个下午都坐在水塘边,谁也不见。
这边李沉舟和赵师容听说了这件事,都哭笑不得。
赵师容道:“柳五会不会太紧张了?”
李沉舟自从收服了权力帮以后,实力越发深不可测,攻打“天下社”后,姜姓两兄弟身亡,权力帮就正式成为天下第一帮。
身为帮主,李沉舟气势凌人,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也唯有在妻子赵师容和仅剩的兄弟柳五面前神态会轻松点。
他也知道柳五最看重那条鱼,出点什么事都心疼得不得了,李沉舟和柳五认识的时间比赵师容长,他已经习以为常。
他开口道:“老五最心疼的就是阿璃,把它当儿子宠,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养着它,没什么好奇怪的。”
赵师容一听也理解了,一个陪伴了他十几年的生灵,就算是条鱼,这感情也不是旁人能比拟的。更何况他们都了解柳五的性子,被他规划为自己范围内的东西护短得不行。
……
川蜀之地,除却唐门,也是浣花剑派的内派所在。
锦江成都西郊,浣花溪萧家。
一个俊秀的少年从“见天洞”出来。
门前那位又聋又哑的老头佝偻着背,握着扫柄径自扫地。
拱门外,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摸索着走过来,她的眼睛被白布遮住,露出的肌肤白皙细腻,嘴唇泛着白,看着有些柔弱。
在她走到拱门处的时候,专心致志打扫的老头突然拦在她面前。
小姑娘看不见,只能感觉到眼前有人,抿了抿唇怯怯道:“三哥?”
少年跨步走了过来,牵住小姑娘的手,道:“你怎么过来了?没磕着吧?”
小姑娘抿嘴笑了笑,柔柔道:“没有,我很小心。”后面小声补充道:“三哥不在,我就来找三哥了。”
少年被软乎乎的妹妹萌得心都化了,把人抱起来道:“三哥带你去玩。”
小姑娘搂着少年的脖子,在低着头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祠堂,正好瞧见老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过来。
小姑娘也就是使用萝莉体型的乔期假装没看见,嘴里说道:“三哥我想吃糖葫芦。”
少年萧秋水道:“好好好,三哥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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