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期并没有一直把地图和人物列表挂在眼前的习惯,不说看着别扭,就是走路也有碍视线,所以除了一些特殊情况外他一般很少拖出来看。
也因此他并没有认出来他们是谁。
如果他现在拖一下地图就会发现原来是老熟人了。
乔期见那精神矍铄的老人家面色古怪的盯着他,一旁的俊美青年面无表情,似乎不觉得一个老人盯着一个陌生青年看有什么奇怪。
事实上无情一点也不意外世叔的举动,毕竟这个人真的和他描述给他们听的故友的外貌很像。脑中一瞬间里猜出了此人的身份,琴师凤长歌。
当然,无情也和追命一个想法,这个人可能是世叔故友的后代什么的,毕竟看着和冷血一般大,既然是世叔的故友,年纪再小也不会小到这种地步。
凤长歌离开金风细雨楼的消息他自然也收到了,只不过先前一直没有遇到,今天竟然有缘撞见对方为人治病的过程。
连无情也很惊奇,却也没有惊世骇俗,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琴音治疗也只不过是特别了点。
无情见世叔走了过去,轻声唤道:“乔乔?”
无情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世叔这称呼对于一个未见过面的陌生人来说是否太过亲密了?
下一刻他就看到青年面色淡然,但是眼神茫然。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过去解释一下的时候,他看到青年眼底恢复清明,恍然道:“是小花啊。”
无情:“……”
他是知道世叔的另一个名字的,叫做诸葛小花!而且这也不算秘密,因为世叔曾经说过了“正我”太正了,太死板了,他更喜欢“小花”这个名字。
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人会叫世叔这个名字,一个是熟识的同龄人,一个是纯粹拿这名字调侃的。
他是第一次听到年轻人对着当事人的面喊这个名字的。
无情心情复杂,但是依旧面无表情,虽然坐在轮椅上,但姿态闲适镇定,恍如世家公子在花团锦簇的郊野踏青。
乔期在老人家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就把地图拖了出来,然后看到了“诸葛小花”的绿点。
“乔乔?”
这个称呼太熟悉,除了他使用正太体型的时候用的乔期的名字,知道的也就只有韦青青青他们了,没有其他人会这样叫他。
他恍然大悟,“是小花啊。”
那对面的青年就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了。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其他地方。”诸葛小花言语里压抑着颤抖。
乔期没有意见。
走到无情身边,诸葛小花一脸自豪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弟子,无情。”
乔期行了个江湖礼,动作十分优雅,令无情恍惚看到了唐时清贵,冲淡了他身上的清冷。
“他是乔……凤长歌,你早就认识了的。”诸葛小花咳了一声,又继续说道。
无情分明听到世叔唤那人“乔乔”,介绍时却用的“凤长歌”,他心里生疑,也许凤长歌是假名。
不过他也没多少在意,行走江湖不用真名反而用外号假名的比比皆是,只不过是职业病习惯性观察一切有疑点的地方。
无情语气淡淡道:“凤公子,久仰。”
听到他的声音,乔期又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无情表面冷冷淡淡的,他的声音却很有磁性,入耳觉得麻麻的。
“无情,我和乔……长歌许久不见,有意叙叙旧,你就先回府吧。”诸葛小花对无情说道。
无情沉吟了须臾,道:“既然许久不见,想必世叔和凤公子定然有许多话要说,外面多有不便,不如请凤公子到神侯府?”
诸葛小花想了想,觉得可行,就询问乔期的意见:“你以为如何?正好把我其余三个弟子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那便走吧。”乔期想到神侯府的名声,加上先前苏梦枕也没有拒绝让他见追命,想来应该有意与神侯府交好。
神侯府建在京师,直接听令于皇帝,独立于六扇门的机构。
里面人没多少,四大名捕也不是都住在神侯府里,除了诸葛小花和无情常驻,铁手和追命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冷血则偶尔会回来住,他们三人大多数时间都外面办案,不过房间还是留着的。
已经二月份了,天时不时下点小雪,多数时间都在下雨,以至于在哪里都非常湿。
乔期进去的时候却感觉到了暖意,穿过庭院和屏风,他终于看到暖意的来源了。
圆桌中间汩汩冒着热气,翻滚着红油的——火锅。
火锅周围放着一大堆的肉加少许的娃娃菜和调料。
“诸葛先生回来了,刚弄好呢。”一个妇人开口道。
还有两个丫头在一旁,她们不只见到了诸葛先生和无情,还有跟他们一起进来的青年。
她们顿时愣住了,只觉得这公子长得也太好看了,神侯府还算典雅富丽的环境瞬间成了茅屋草舍!
“我已经通知了三位师弟,铁手还在收尾,晚上赶得回来。”无情的声音响起。
三个人瞬间回神,面积最大的妇人不自觉擦了擦手,走过来眼神看向诸葛小花,“这位是?”
诸葛小花道:“这是我的客人,你们多添几副碗筷,晚上我要和他们谈事情,火锅下次补给你们。”
妇人哪有不乐意,应声道:“好的好的,喝酒吧?我把那坛酒拿出来,你们都喝一杯。”然后拉下脸对诸葛小花说道:“今天是例外,你可以喝一杯,只许一杯,明天不准偷偷喝酒!”
说完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
诸葛小花被妇人说得有些尴尬,他年纪大了,但是不服老,时常都要小酌几杯。有次弄得不痛快了,请了御医来看,从那以后,神侯府只有他禁酒!
先回来的是追命,他的性格豪爽大方,见着乔期就直接叫人:“凤公子来了,我没迟到吧?”
乔期回道:“追命少侠。”
看到其他两师兄弟不在他就知道自己是最早回来的,乐呵呵地解下腰间的水囊,只不过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酒。
“哎,你也别叫我什么少侠了,我叫你长歌,你叫我追命就行了。”追命随手抹了把嘴。
乔期点头应了。
铁手和冷血是同时回来的。
“刚处理完就遇到了冷血便一起回来了。”说话的是铁手,他面容刚毅,气质沉着温厚,予人一种一身正直,能担重责的感觉。
“世叔。”看起来和他一般大的冷酷青年穿着随意,随身带着一柄剑。
铁手和冷血没见过乔期,但是第一眼他们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凤长歌。
两人动作一致地朝他抱拳,“凤公子。”
乔期也行了一礼,“铁手少侠,冷血少侠。”动作行云流水。
“哎呀,这么多虚礼做什么!”追命脚下一动瞬间就到了铁手和冷血身旁,一手搭在一人的肩上,笑嘻嘻道:“你们叫长歌就好了。长歌也叫他们名字,叫少侠听着也太别扭了。”
“说的也是。”诸葛小花赞同道,“你们……年龄相仿,相互称呼名字即可。”
又转头看向乔期,温声道:“长歌不介意吧?”
乔期道:“不碍事。”
人到齐了,六人坐在一起吃火锅。
乔期和诸葛小花坐一起,无情和铁手坐诸葛小花右边,追命和冷血坐他左边。
饭桌上,众人都奉行食不言,只能听到诸葛小花的声音和筷子的轻击声。
渐渐的,除了无情,其他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筷子,看向主位。
“你们不吃光看着我干嘛啊?”诸葛小花分出神来说了一句。
我们倒是想吃啊,但我们夹什么你就夹什么给长歌,你让我们吃什么?!
那张和蔼得像一朵灿烂的小雏菊的脸实在让他们不忍直视!
唯有无情面色淡定地吃饭,但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碗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汤。
乔期:“……”
小时候感觉太淡了,直到现在年纪大了,看着当年照顾自己的人还是个再小点称之为少年也无不可的人,诸葛小花就觉得满心的老父亲的情绪涌上心头!
忍不住就想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好补偿那么多年乔乔没感受到的呵护(?)。
听说乔乔现在在金风细雨楼啊,这么多年他当年一个孩子是怎么过来?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已势如水火,不知道乔乔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一想到可怜、弱小又无助(?)的乔乔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多少的苦他就觉得愧疚不已。
当年乔期失踪得太过突然,韦青青青带着两个大徒弟和二徒弟几乎找遍了那块地界,但人就是不翼而飞了。他们也曾期许过或许乔期只是临时有事,所以没来得及和他们告别。
——这是最好的猜测。
而不是他们所担心的,会受伤,会被欺负,会吃不饱穿不暖,在某个地方凄凄惨惨地等着他们去救人。
若是乔期知道,感动之余也只能无奈的说:你们想太多。
晚饭在一场迷之气氛中结束,无情和追命率先离开,不过据他的地图来看,他们去的方向不是房间也不是大门。
随后冷血和铁手朝他们打过招呼后也自行离开了。
下午看到的妇人带着几个小丫头过来收拾。
乔期则被诸葛小花领去了书房。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诸葛小花深深叹了口气,招呼道:“过来坐。”
诸葛小花有许多话想跟他说,乔期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例如,“其他人过得怎么样?”
诸葛小花神色间带着疲惫,慢慢说起了这几十年发生的事。
“自从你失踪后,我们一直没有放弃找你,只不过一直没有消息。师父和师娘是一起去的,此后我们四兄弟,大师兄云游江湖,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二师兄隐居白须园不问世事,和他的妻子织女两地分居,他们有个儿子,叫许天衣。”
“我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收了四个徒弟,也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无情小时多舛,跟在我身边最久,是我的义子。铁手为人正直,是师兄弟兄做捕快最长时间的。追命年纪最大,心性纯稚,又嗜酒如命,最令人操心的就是他。冷血年纪最小,是被狼群养大的,十二岁的时候入了我神侯府。”
听到最后一句话,乔期不免想到了他离开前从山里带回来的那个狼孩,总归照顾了一些日子,于是他问道:“那个孩子呢?”
他听到诸葛小花说的是四兄弟,所以最后一个孩子也拜了韦青青青为师?
诸葛小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他苦笑道:“他现在叫元十三限,是蔡相身边的红人,收了七个弟子。”
他语气一变,“只不过你万不要去找他。”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人总是会变的。”
乔期叹道:“不要把我当成孩子。”
“……他练成了一种武功,名叫伤心小箭,练成之日他就亲手杀了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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