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掐着指头算了算,心想今年鹤族那边给自己回复的日子,应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便从大清早起,就满怀期待的守在大门口,等着某位长辈的到来。可时近正午,这才有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树林的那头走来,已知晓答案的四叔虽然无奈的叹了口气,但还是一脸热情的走过去,朝那身影朗声道:“小贺啊,真是辛苦你每年都要大老远的跑这么一趟了,怎么样,黎老爷子还是不肯出山,来为亚兽族主持大局吗?”
“不好意思,恐怕又要让您失望了。”贺清满是歉意的朝四叔笑了笑,然后从背包中掏出一个酒囊,递了过去,“这是爷爷让我给您带来的醉花酿,他说他已不问世事多年,现今不过是鹤族的孙辈们尚且年幼,这才勉为其难的回族担下了这鹤族族长之位,近年来身体早就大不如前,再无心力管理这亚兽族的琐事了。他托我来转告您,族中大事,由您和花族族长决议就好,莫要再空等他了。”
“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臭丫头?你怎么和贺清一起来了,你身后这是?”四叔的话刚说到一半,却无意间瞥见了跟在贺清身后的二人。他很是惊讶的看了看自家许久未见的小侄女,又略显戒备的打量了站在她侧后方,看起来有点瘦小的郭长城几眼,最后再将视线放回了正站在自己面前,笑得一脸温柔的贺清身上,突然觉得自己如今也是越发看不懂这种一言难尽的局面了。
“四叔,好久不见。”祝红上前一步,与贺清并肩而立,开口解释道,“我和贺清只是刚刚恰巧在树林里遇上了,不是一起来的。”
“哦~”四叔挑眉,然后看着郭长城的方向,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这位是?”
“这是小郭,我们特调处的新成员。”祝红说完,便转头向郭长城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来,“小郭,这就是我四叔。”
郭长城缩着脑袋,磨磨蹭蹭的挪到祝红身边,努力却僵硬的朝四叔咧了咧嘴角,怯懦的叫了一声:“四、四叔好。”
四叔倒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只当是这个叫郭长城的孩子单纯老实,今天第一次来亚兽族人的领地,又是跟着臭丫头来见她亲人的,自然不免慌了神,看上去比平时紧张罢了。于是乎,四叔极其大度的摆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朗声笑着,抬手拍了拍郭长城的肩膀:“小郭同志,你好你好,这臭丫头在家里都被我们宠坏了,她在特调处里一定给你填了不少麻烦吧,希望你平时能多担待着点儿。”
郭长城往日里哪见过这架势啊,本来这腿肚子就不争气的在打颤,如今四叔又极其实在的往他肩上拍了几下,要不是楚恕之平时没有放松对他的基础训练,这一掌下去,估计他就得直接向四叔行跪拜大礼了。
待郭长城同学硬着头皮和四叔进行了几番你(ji)来(tong)我(ya)往(jiang)的寒暄后,终于顺利的转移阵地,四人各自占了小矮桌的一边,坐了下来。
“你这个臭丫头啊,终于舍得回来看看你四叔啦。”四叔略带埋怨的伸手指了指祝红,嘴角却是止不住的往上扬,“贺清这鹤家的孩子每年都还知道来我这儿坐坐,陪我这叔叔叙叙旧,你倒好,我蛇四的亲侄女,却总是在人类的世界瞎晃悠,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一面。”
“蛇四叔客气了,其实我只是因为天山上太过无趣,这才借着给您送话的由头出来逛逛,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贺清一边说,一边将面前的酒碗满上,抬手敬了四叔一杯,“这杯敬您,谢谢您助我下山。”说完,便是一仰脖子,杯中酒尽数都下了肚。
而坐在贺清正对面的祝红,为避免与对方在视线上的直接接触,重现初遇时自己低头秒怂、惊慌失措的样子,就久违的侧头安慰起郭长城同学那颗脆弱无助的小心脏了:“傻孩子,刚才在森林里没吓着吧,蛇族地盘,没人敢动你,放心。”
好不容易才从刚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缓过神来,身心俱疲的郭长城此刻实在是没力气开口了,便抽了抽嘴角,再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好说好说。”活了大半辈子,自诩见多识广的四叔借着举杯的空档,悄咪咪的瞅了瞅坐在一旁,独自斟酒、饮酒、吃花生,双眼就是不往祝红身上瞧的贺清,虽然嘴角还挂着礼貌的笑意,却愣是让四叔品出了些许黯然销魂的味道。反观桌子那侧的祝红和郭长城,一个笑得张扬霸气,一个低头含蓄害羞,倒是看上去郎情妾意的紧。
“这女的泼辣,男的呆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四叔张张嘴,可到底还是多心疼了这鹤族的大好男青年一些,将这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他惋惜的摇摇头,饮下了碗中的醉花酿,突然觉得这岁月光阴,似乎逝去的比想象中还要快了些。当年那条卡在蜕皮期,总是聒噪烦人的小青蛇,好像昨日还在自己面前,吐着信子,昂着脑袋,瞪着那对黑溜溜的大眼睛,不依不饶的说自己这辈子被非贺清哥哥不嫁。
如今,却早已是人是事非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蛇族族长,四叔自然是老谋深算,自家的臭丫头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既不是节日,又不是生辰,更不是忌日,这次突然带家属“回门”,一定是想借着自己放松警惕的时候,为她那全世界最好的特别调查处的赵处长打探情报。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说吧,你这次回来,又想让四叔我给你帮什么忙?”
果不其然,送出去的侄女泼出去的水,祝红这次回来,还是和公事有关:“今天我们来,是受我们处长所托,问您个事。您听说过山河锥吗?”
“山河锥?”四叔一听此事和上古圣器有关,不由蹙紧了双眉,低头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丫头,你从哪听来的?”
祝红自知这份情报对赵云澜突破案件的重要性,此刻的她也逐渐找回了原本的自己,便也不再顾及坐在自己面前的贺清,像个讨糖的孩子似的,拽着四叔的袖口晃了晃:“四叔,您就告诉我吧。”
无意间抬头看见祝红这娇声撒娇的模样,贺清夹花生的手不由一滞,只觉得面前似乎又出现了那条小青蛇摇头晃脑的样子,并且渐渐的,和面前的短发女人合二为一。他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夹起花生,放进了嘴里。
百年了,她早就不是当初那条迟迟无法化成人形、顽劣成性的小青蛇啦。
四叔却不为所动,只是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反问:“难道这圣器,现在到了你们特调处的手上了?”
“不仅山河锥,连长生晷······”不等祝红反应,一旁的郭·老实人·长城便迫不及待的准备向四叔全盘托出,祝红连忙咳嗽了两声,以此打断郭长城接下来的话。
但是仅凭“山河锥”和“长生晷”这六个字,四叔眼珠子一转,就能脑补个大概了。
四叔朝郭长城和蔼的笑了笑:“你这小朋友倒是实诚,信得过。既然你说有,那自然就有了。”
少年不经事的郭长城自然是听不出四叔话中的深意,只以为对方是在夸奖自己,便一脸腼腆的低头看起了木桌的纹理,而一旁的祝红则为自己这个没有接受过正经的保密教育的队友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突然觉得这次的任务真是无比艰巨,自己一边要不着痕迹的从自己四叔嘴里套话,一边要在多年不见的故人面前表现的骄傲从容,一边又要分神注意郭长城,以防他一不小心就进了自己老奸巨猾的四叔的圈套里。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就在祝红思考着该怎么从四叔嘴里打探点有用的东西时,已经坐在那儿闷声喝了好几碗酒的贺清,终于开了口:“蛇四叔,昔日我在天山的藏书阁里,曾看到过一本古籍,其中记载了‘圣器’‘不周’之类的字眼,只是那古籍的内容实在是晦涩难懂,我才看了一半就搁在那里了,我本想去问黎爷爷,可黎爷爷却非要以族长之位相诱,说什么只要我做了族长,他就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我,我不应,他就一个字不说,弄得我好生好奇。今日蛇丫头恰好提起,您又是蛇族族长,您就给我们讲讲这关于圣器的故事吧。”
“对啊四叔,您一定听说过这个圣器,它到底是干吗用的?”祝红见贺清已经替自己点好了火,便连忙顺势往里面加了一把柴。
“你们年轻人就知道对这些传言旧事感兴趣,这个嘛,四叔啊,多少知道一点。”四叔一边说,一边亲手往祝红和郭长城的碗里斟满了酒,避重就轻,“你们也难得回来一次,我们不谈公事。来,喝酒。”说着,他便端起自己的酒碗,一饮而尽。
郭长城低头抿了一口,辛辣的酒味直戳脑门,他忙张大嘴巴,以手代扇,使劲的扇了扇。
祝红见到他这副夸张的模样,心底的气一下也都散了,这小锅巴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孩子,一个才来处里没几个月的新人,根据第一天的反应来看,今日没有在发现自己被蟒蛇围住的那一瞬间晕过去,已经算是很给自己面子了:“行了,傻孩子,不能喝别逞强。”
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举到四叔面前,诚意十足:“四叔,我先干为敬。”
贺清双眉微蹙,总觉得祝红碗里的酒,似有一股极淡的雄黄味,可转念一想,蛇族不饮雄黄酒早就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了,蛇四叔总不见得要拿雄黄酒害自己的亲侄女吧。思及此,贺清也就当自己是疑心病太重,没有出言提醒。
然后,不出十秒,祝红就开始双眼迷离的在椅子上摇摇晃晃了起来。
不等郭长城从愣神中反应过来,贺清便沉着脸快步走到祝红身边,将酒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想到自己刚刚不是错觉,这酒里真的被下了雄黄。
“蛇四叔,你这是何意?”贺清在祝红身边蹲下,伸手将她揽到怀中,以防这笨丫头一不小心就栽倒在地,“祝红是你的亲侄女,即使你不愿说出圣器的秘密,又何必以雄黄来伤她。”正所谓关心则乱,看到怀中祝红满脸痛苦的样子,贺清的心里难免涌出了些许不快,一时也顾不上什么尊敬长辈了。
“一点点雄黄而已,我心里有数。”四叔朝贺清摆了摆手,然后略带歉意的对祝红道,“阿红啊,四叔都是为了你好,留下来吧,就不要回去了。”
“你什么意思?”祝红靠在贺清怀里,那熟悉的暖意让她有些想睡觉,可她心里清楚,现在正是套话的最佳时机,所以抬手死命的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
“我只是听说,圣器在千万年以前,吸收着来自外星陨石的巨大能量,一旦被黑暗势力所利用,必定会引发又一场大战。”四叔果然开口将自己知道的事尽数说了出来。
“四叔,我们特调处的任务,就是保护圣器,阻止黑暗势力。”祝红憋着一口气,努力道。
四叔无奈的叹了口气:“哪里是能守得住的呀,你知道这整个海星有多少人觊觎它?阿红啊,咱们蛇族能生存到今天,靠的就是懂规矩、识时务,不该去惹的人,我们不要去惹。”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亚兽族如今只能对恶势力无力反抗的原因。”贺清一边反驳,一边倒了一杯热水,细细喂祝红喝了下去,“蛇四叔,虽然‘避而远之’的确是让族群远离战乱的好方法,可久而久之,大家便会失去所谓的斗志,偏安于一方。实话告诉您,黎爷爷之所以不愿出山,便是不愿看到如今各亚兽族的苟且之态。人人都只求自保,那又何必要空谈联合整个亚兽族之说。”
四叔不置可否,抬头看向郭长城:“傻小子,回去告诉你们处长,这趟浑水啊,我们蛇族可不奉陪了。”
“不行!”祝红说着,就像撑着桌子站起来,贺清非了好大的劲,才让她重新按回了自己怀里,“我跟特调处永远共存亡!”
“共存亡你个大头鬼啊,你现在身体这副德行,连站起来都困难,还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啊。”贺清抬手就在祝红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朝天翻了个白眼。
“我、我要回去,带我回去。”祝红就像是溺水的人攀上了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她紧紧的拽着贺清的衣领,话一说完,便彻底晕倒在了贺清的怀里。
贺清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将祝红打横抱起,回头看了眼还愣在椅子上的郭长城,没好气道:“你家红姐说要回特调处,你能给带个路嘛?”
“哦,好。”郭长城忙点头应下,转身就要朝前走,可没走几步,便被凶神恶煞的蛇族人拦了下来,郭长城只好求助似的回头看向贺清。
贺清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抱着祝红,迈步走到郭长城身前,直面那个好像有点眼熟的挡路蛇,冷声道:“让开。”
挡路蛇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听这个鹤族小公子的话,便扭头看向四叔。四叔顿了顿,朝贺清朗声道:“贺清,你这是执意要同整个蛇族作对吗?”
“便是侄儿执意同整个蛇族作对,又有何不可?”贺清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看了眼怀中已经安然睡去的祝红,微笑道,“她既肯信我,我便不能令她失望。哪怕是硬闯,我也愿意为她搏上一搏。”
“你这孩子。”四叔看着贺清挺拔的背影,似乎和自己记忆里那个同样倔强好强的故人重合在了一起,他自知是劝不动了,只好挥挥手,示意手下放行,“罢了罢了,既然这是你们自己选的路,我这个做长辈的,就不再干涉了。只是前路漫漫,吉凶难卜,我们祝家如今也就单剩下这么一个丫头了,你可得给我护好了。”
听到这话,贺清知道四叔终究是心软了,便抱着祝红转身,朝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朗声道:“侄儿在此对天发誓,无论未来遇到什么艰难险阻,我定会守在祝红身边,护她一世周全。”
“快些走罢,省的我在这儿看得心烦。”四叔朝贺清摆摆手,先一步扭头回了里屋。
贺清,祝红这丫头,日后便麻烦你费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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