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国冬日的京城并不是特别寒冷,临近年关,刚打了胜仗的镇北将军又即将班师回朝,京城内的百姓们自然是喜气洋洋。
桥头大街上,人头攒动,摊贩们笑意盈盈地将货物介绍给路上的行人,或挑着担或推着独轮车的货郎们走街串巷地叫卖着。
街道两旁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和酒馆里人来人往,说书人妙语连珠地讲述着镇北将军的赫赫战功,引来阵阵叫好声。
镇北将军府内,气氛却有些冷凝,丫鬟小厮们个个如鹌鹑般缩着,深怕被夫人迁怒。
以将军奶娘为首的几个婆子却仗着自己是将军府的老人,夫人平日多有敬重,此时便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夫人的伤心事。
“将军这次确实是有些过分了,夫人在府里为将军操劳,将军自从去了边关,就没往府里写过一封信,这回好不容易派人传回了消息,却是要告知夫人,他找到了真爱,也难怪夫人会被气得吐血。”
说话的婆子头上戴着祥云如意簪,身上穿着牙色团花交领长袄,正是镇北将军的奶娘赵嬷嬷,只不过若是单看衣着打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府里的老夫人呢。
“谁说不是呢,将军大婚当日就匆匆忙忙领军出征,夫人和将军可还没圆房呢,这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没成想竟多了个小妖精。”赵嬷嬷身边一个皮肤略有些粗糙的婆子出声附和道,说完还偷眼打量了一番赵嬷嬷的神色,见她并无不悦,心中不由有些得意。
其他婆子见状,也纷纷表达起了对夫人的同情,时不时再鄙夷两句那个迷惑了将军的小妖精,一时间,倒座房内热闹非凡。
直到赵嬷嬷轻咳了两声,婆子们才安静下来,赵嬷嬷心中满意,面上却是叹了口气,很是忧心地说道:“将军想宠哪个,原本不是老身这种身份能置喙的,只是老夫人去得早,又把将军托付给了老身,老身便少不得要多思虑一些。”
“将军对嬷嬷可是尊敬得很,嬷嬷为将军多操劳些也是应该的。”其他婆子一听赵嬷嬷说出这样的话,赶忙恭维道。
“将军自小就颇为懂事,老身委实很少受累。”赵嬷嬷真心实意地夸赞了镇北将军一句后,眉头又蹙了起来,“老身唯一担心的,也就是将军的子嗣问题了,夫人是双儿,不易受孕,以往老身还能指望将军后院那几个通房,但这次迷住了将军的那个双儿,恐怕不好相与啊。”
众婆子面上有些不以为然,心思转得快的,立刻就想给赵嬷嬷出主意,不过没等她们开口,倒座房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婆子们寻声朝外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石青色棉袍,外罩葱黄色软绸比甲的丫鬟匆匆走过,而后一路朝着内院行去。
那正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清荷,性格较为泼辣,婆子们一见到她,便下意识噤声,直到不见人影之后,才齐齐松了口气。
......
清荷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往正房走去,刚一进院子,就遇到了端着药碗的清莲,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有些沉重,也就没多说什么,只相携着进了夫人的卧房。
卧房外间的小丫鬟见了两人,赶忙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夫人还没醒......”
话音未落,里间便传来一道略微有些低哑的声音:“是清荷回来了吗?”
“夫人。”清荷听到夫人的询问,快步走进里间,清莲见状,也端着药碗跟了进去。
“父亲怎么说?”将军夫人半靠着大红彩绣引枕,腿上半搭着大红锦绸面的被褥,越发衬得脸色苍白,神情黯淡。
清荷有些心疼地将被褥往上拉了拉,之后才开始回话:“老爷和大少爷准备把夫人接回去,还吩咐奴婢,一回将军府,就立刻将夫人的嫁妆整理出来。”
说完,清荷有些担忧的看向将军夫人,深怕听到对方说要留在将军府。
一旁的清莲更是抢在将军夫人开口之前,端着药碗故作急切地说道:“夫人,先喝药吧,一会儿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将军夫人心中暗自发笑,面上却是摆出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浑浑噩噩地喝了药后,又有气无力地朝两个丫鬟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外间也不用留人了,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有些欲言又止,但见夫人神色疲惫,她们只好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随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卧房。
等到周围没了其他人,雕花拔步床上的将军夫人立刻坐起身来,好奇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被满眼的大红色刺激了一下之后,他才悻悻的又靠到了引枕上。
唉,有点想我家老攻了呢。
心里叹着气,目前身为将军夫人的沈子修却也知道,以他当前的处境,近期内还真是没什么可能去见段青羽的。
他们二人虽然是仙君,但在进入这“三千小世界”中收集愿力时,却是不能动用仙法的,甚至连元神的力量都施展不出来,不过元神至少还能用来滋养他们附身的躯体,以及感应对方的位置,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么想着,沈子修便忍不住感应了一番,察觉到段青羽也在京城,并且离他不是很远后,想见对方的念头反倒更强烈了。
烦躁地在床上滚了好一会儿,沈子修才喘着气停了下来,颇有些新奇地咕哝了一声:“这么弱的身体还真是好长时间没有感受过了,不过稍微尝尝鲜还行,一直这样的话,生活会不和谐的。”
说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突然带了抹荡漾的笑容,不过片刻,却又收起笑脸,神情有些落寞地侧身歪倒在引枕上。
见不到老攻的郁闷之情堵在心头,沈子修无奈之下,干脆把刚刚吸收到的原身记忆又仔细看了一遍。
他和段青羽所要收集的愿力,全部来自被他们附身的这些人,准确点说,就是他们帮这些人完成心愿,然后得到愿力,用以修行。
他这次附身的人,名叫江行烟,礼部尚书江建山和发妻陈氏所生的双儿,去年六月初,嫁与镇北将军石崇云为妻。
而他的愿望,则是想要在夺嫡的风波中保住一家人的性命,其他的却是没有了。
沈子修看过了江行烟一生的记忆,自然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按理说这愿力不难得,但那渣男镇北将军却是新皇的心腹,新皇甚至还对那个插足他人婚姻的小三很有好感,这就让沈子修有点不爽了。
不如换个皇帝?沈子修很是严肃地思索着这件事的可操作性,但随即他又想到,自家老攻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之后到底要如何行事,还是等两人汇合后,再做决定吧。
愿力的事暂放一边,沈子修却是又勾起了对段青羽的思念之情,索性在泛滥之前,房门处传来的敲门声及时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卧房门外,轻敲了三下的清荷扬声提醒沈子修:“夫人,该用膳了。”
话毕,清荷见房内无人应声,想到夫人虚弱的身体,面色一变,情急之下干脆直接推开了卧房的大门。
而此时的卧房内,沈子修却是刚刚将略微有些凌乱的玉白色交领中衣整理好,被褥却还团成一团,堆在床脚。
听见清荷推门的声音,他赶忙拽过被褥,盖到身上,憔悴的神色也瞬间就位。
清荷进了里间,见沈子修并无不妥,这才松了口气,询问道:“夫人,膳食要摆在房内吗?”
“搬个炕几过来,就在这儿用膳吧。”沈子修想起江行烟惯常穿的那堆花花绿绿的衣裳,顿时打消了规规矩矩用膳的念头。
清荷本也没想将“重病”的沈子修折腾起来,闻言很是爽快地转身吩咐了小丫鬟们一声。
没过一会儿,一张黑漆嵌螺钿炕几就被摆到了沈子修面前,清莲也带着几个小丫鬟将清淡的膳食一一端了过来。
随后清荷动作娴熟地上前布菜,沈子修见状,正准备动筷,突然想起一事,遂抬头叮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日后不要再叫我夫人了,我现在只是江家小少爷。”
说罢,他又在心里补充,等找到了老攻,我再变成夫人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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