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手上握着锋利的匕首, 残留在刀刃上的鲜血顺着她的脚步一滴一滴紧随身侧。
每一滴都渗入猩红色的眼眸中, 反复噬咬着视网膜, 疼得少年恨不得将眼睛挖出来, 可他依旧自虐般瞪着双眼,死死盯着神情依旧温软的少女。
“你知道”
断断续续的音节几乎是从心脏处沿着血管艰难地攀爬而上,在喉间突然卸下伪装露出狰狞的尖刺,扎得爆豪胜己猛然喘息了一声,最后只能发出嘶哑虚弱的呢喃。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花野弥生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但还是坚定不移地走到他的面前, 平静地说,“嗯, 我知道。”
寒意化为铁锤,凶狠残暴地敲击着他的背脊, 爆豪胜己奋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为什么”
这个问题让花野弥生有些莫名其妙, 她以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那个人啊杀了我的同伴, 杀了我,又差点杀了相泽老师和耳郎, 难倒不该死吗”
“你觉得你是在复仇”他近乎自言自语地呢喃。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怎么说呢流星街人的复仇可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
被夺走的一定要抢回来, 被伤害了就一定要加倍偿还。
和“仇恨”这种情绪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地执念, 甚至是本能。
他们并不是为了复仇选择杀盖亚, 而是因为能杀他才会去选择复仇这一点可不能本末倒置,所以只有成功了以后才叫做“复仇”,失败的话和饿死没什么区别。
“仇恨”怎么会让人饿死呢
不过算了,没必要解释太多,不能让他们被这个世界的观念尤其是流星街的观念所影响。
啊真是麻烦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了。
“是的。”花野弥生选择了标准答案作为回应。
不对。
绿谷出久怔愣地望着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她并没有复仇成功后的喜悦,也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慌,平静地就像是终于处理掉一个绊脚石。
这并不是属于一个刚刚剥夺了一条生命的人该有的反应。
海藻发色的少年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爆豪胜己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猛然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停下来不能再问了
他在害怕害怕得到更可怕的答案。
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我都没有杀过人。
原来是仅限于“这个世界”啊。
更糟糕的是,她并不是在玩弄什么文字游戏,那笃定自信的神情是伪装不出来的。
麻烦大了。
斩下头颅的动作果断,一如她斩断自己的手臂。
这是一双收割生命的手,也是一双保护同伴的手。
震惊错愕什么的都没有,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不用观察,不用揣测,不用验证他早该知道最后答案的。
要再确认一遍吗
会不会是自己判断出错了呢
相泽消太垂下眼眸,漆黑的瞳孔中就像表面平静的海面,内里却翻滚着汹涌的漩涡。
他用一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冷静的口吻说,“就算这里没有维持治安的执法机关,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做的事情你也能做。”
“我不太明白。”花野弥生苦恼又疑惑地抿抿嘴。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相泽消太一字一句地说,每个音节都在齿间磨碎,想要悄无声息地从某种屏障的缝隙里渗入,“更不能按照他们的行为准则来行事。”
花野弥生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可就是因为理解才觉得不可思议,她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就算我没有提过,但是你们应该都猜到了我在这里生活过吧,既然这样相泽老师,你要制裁我吗制裁努力在这个奉行森林法则的流星街活下去的求生者”
略带尖锐的质疑让爆豪胜己死死咬紧牙关,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中掀起一阵刺痛。
他想要制止自己的老师去触碰某些真相,又隐隐有些期望他能改变些什么。
果然,他听到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将少女的质疑否定了。
“不,在流星街这个地方想要活下来没有错,甚至为此不择手段也没有错,当生存都变成奢侈品的时候,再去要求正常的人性根本不合理。”
“所以你明明理解这些,为什么还要训斥我”花野弥生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理解有偏差而更觉得疑惑,甚至有些委屈。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和本世界对立真是太难受了,就像是正在被人从家里驱赶出来一样。
相泽消太沉默了一下,紧紧盯着这双清澈明亮的绿眸,让她无所遁形,“但这不是你对生命失去敬畏的理由。”
花野弥生愣住。
他小心翼翼地说,“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流星街人,你有过母亲的疼爱,有过正常的生活,在经历了这个世界之后,你明明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的意义。”
他对自己的措辞很谨慎,语速低沉缓慢,用一种安抚的态度去提醒少女的问题所在,像是怕一不小心就会引起排斥,带来连锁反应。
双手环胸倚墙而立的库洛洛侧头望去,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梢。
这个老师有点意思。
可惜有的时候只是一点点偏差,就会功亏一篑。
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原本属于少女的温软一点一点凝固,化为无人能够打破的屏障那是让她在这么多年“旅行”中保持理智,不至于在本世界混淆感情和记忆,甚至是赖以生存的东西。
名为规则。
一直侧重于观察她情绪地相泽消太神情凝重起来。
“我当然清楚生命的意义相泽老师,所以我从没有在本世界杀过一个人,不管以前还是将来这点都不会改变,同样也因为这个,我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你们,甚至怕你们会被流星街的观念影响而造成将来的英雄生涯坎坷不平。”
温顺柔软的少女仿佛被触及到了逆鳞,双眸被黑暗蒙上一层阴翳,让清澈明亮的绿色变得有些浑浊,她将一切都掩在眼底,唯独“戒备”被隔离了出来。
这样的变化让英雄科的所有人感到不安。
“但是啊每个世界都被独有的框架禁锢,不管是生存法则还是力量体系都互不干涉,那么不停地在这些世界往来的我必须要严格遵守了,就算是本世界的老师也不能让两种规则出现交汇重叠你有想过我不小心混淆的后果吗比如我会在这个世界为了救人而被出卖背叛,比如我会在本世界控制不住杀人而被关进监狱”
似乎被自己的猜测给逗趣了,她忍不住扯开嘴角笑了笑,但没有半点笑意。
她漫不经心地甩了一下匕首,残余的血液在地上溅成一道锋利的弧度。
“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只要我出现在这里,我和他们就是一样的。”
绿谷出久的脑海一片混沌迷茫,但他却又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早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将不同的世界彻底隔离开。
她不需要不赞同地声音,也不在乎别人的反对,因为她会彻底贯彻自己的信念,并坚定不移地沿着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走下去。
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意义了。
可以停下了。
相泽消太还是咽了咽喉咙,过度紧绷的背部肌肉渐渐放松下来,牵扯起一阵酸痛感,疲惫也随之蔓延到全身。
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刺穿了薄薄的一层耳膜。
“那么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你真的觉得你在杀人吗”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相泽消太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在说话。
容貌昳丽的少女想了想,在一众不安迷茫的目光中惆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很想说谎,但总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花野弥生微微一笑,仿佛如释重负,“这个世界的法则规定只有强大存在才是人,人是不会被我杀死的,会死在我手上的不过是蝼蚁,同理,如果我死在谁的手上,那我也是蝼蚁。”
她抬起手,凝固着血渍的指节轻轻抵在下颚上,若有所思的说,“这么说起来某种意义上,我没有杀过人哦。”
漂亮
库洛洛心花怒放到简直想给他的女孩鼓掌
看看,那些本世界的人现在已经面色惨白了呢真可怜啊,不过没关系,到时候肯定帮他们毫发无损地离开,就当做谢礼了。
成功了语言不通的伊尔迷问。
唔快了。库洛洛笑眯眯地答到。
比蒲公英还要清澈软绵的声线让人毛骨悚然。
果然,这才是唯一一个正确答案。
瞳孔猛然收缩着,相泽消太死死盯着少女,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言不由衷的意味,然而无功而返这种可怕的坦然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要退缩。
他绷紧下颚,自虐般地命令自己再确认一次,近乎咬牙切齿地低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了。”花野弥生无辜地歪歪头,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似乎对他能做什么又或者准备做什么抱有兴趣,“所以你要审判我吗相泽老师,职业英雄,你用哪个世界的规则来审判我呢我没有杀过人的本世界的规则,还是这个生者为人的世界的规则”
爆豪胜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大脑皮层的神经仿佛被针密密麻麻不断地刺穿,顷刻间就让他疼到战栗,恐惧、痛苦、悲伤,以及近乎疯狂的绝望随着逆流的血液嘶吼着四处奔逃。
黑暗中的通道如深渊一般死寂,将所有人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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