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昂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会这么好。
只是稍做试探,那罗媛娘就急不可待的入了自己的套。
不过这也并非不能理解。
要知道,这世间的闺阁女子本就是依附男子而生,对她们来说,一桩可以托付终身的大好姻缘,简直比她们的性命还重要。
“席家打算用联姻的办法来报答他们家堂姑奶的消息在泽湖县已经传了很多年,不管这传闻真假与否,总有几位罗家的小姐会因为这样而芳心大动——如今煮熟的鸭子飞了,她们心里的愤怒和仇恨肯定不比我这个被夺了囊中之物的苦主少——毕竟少年举人的名头确实可以让许多见识浅薄的女子倾心。”
坐在一家酒楼里,任由外面的阳光斜照在自己身上的周一昂一边在喃喃自语,一边用筷子夹起面前的一块糕点,神态颇为恣意地塞入嘴里。
“古人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席举人啊席举人,你我本来无怨无仇,我也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怪只怪你贪心不足蛇吞象,觊觎自己不该觊觎的人!”
想到原本早已经被自己视作私有财产的鲁窈娘,眼角眉梢本来颇有几分自得的周一昂面色微变的将筷子用力拍在桌上。
“窈娘妹妹,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彻底摆脱我了吗?你做梦!你这辈子,生是我周一昂的人,死是我周一昂的鬼!”
就在周一昂为鲁窈娘的背叛愤懑不平之际,鲁窈娘本人也像是有所感应般,猛然从午歇的软榻上坐了起来。
“少夫人,您怎么了?”守在她旁边给她用美人锤,有一下没一下捶腿的许二丫满脸担忧的望着她——因为午休而冒出来的瞌睡虫都跑了大半。
“我……我……”鲁窈娘揪着衣襟,“我”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良久,她才伸手揉着有些胀痛的眉心,哑着嗓音问许二丫道:“姑爷他现今在什么地方?”
“回少夫人的话,”以为自家小姐这是想姑爷了的陪嫁丫鬟许二丫嘿嘿一笑,俏皮的冲着鲁窈娘挤眼睛道:“姑爷他啊现在就在前面的书房里呢,刚刚他走的时候都没忘吩咐婢子,说您只要有事,随时都可以去找他呢。”
许二丫刚被鲁老汉夫妇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时候,在鲁窈娘面前,还有些没大没小的紧。
不过自从她在接亲的喜船上犯了那样一个错误,又被鲁窈娘隐晦敲打了一番后,就变得很是乖巧了。
非但如此,她到了席家以后,还积极的跟着席家的仆婢学习规矩,如今已经在席家一众仆婢中有了自己的话语权,彻底站稳了脚跟。
“哎呀!我说你这丫头贫嘴的毛病是不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呀!”本来心里还莫名有些惶惶的鲁窈娘顿时被许二丫那促狭的模样转移了注意力,羞恼交加地伸手过来拧她的嘴。
“婢子错了,错了,少夫人您就饶过婢子这一回吧,婢子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许二丫哈哈大笑的左躲右闪,连声告饶。
主仆俩个笑闹了好一阵子,才起来梳妆打扮。
许二丫知道自家小姐做事一向颇有分寸,在给鲁窈娘梳头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她:“少夫人自从您嫁进席家以来,不管姑爷他说了多少回让您去书房找他,您都没有去过半步,怎么今儿个突然就想要过去了?”
“书房是夫君平日进学的地方,我身为他的发妻,怎可无端前去打搅?”
鲁窈娘从小就尊崇读书人,在她看来,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地方比书房更神圣了。
“就是这回过去,我也不会在里面过多逗留。”
“可是姑爷他并不在乎这些呀。”许二丫不是很理解自家小姐的坚持,在她看来,所谓的妇德哪里有夫君的宠爱重要。
“夫君不在乎不代表我也能不在乎,二丫,我本来就是高嫁,哪怕夫君和长辈们对我再好——像蹬鼻子上脸这样的事,也是万万不能做的。”鲁窈娘一边给自己戴上耳环,一边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也是个正常的女儿家,如何不想与自己的夫君像其他新婚夫妇一样,好到蜜里调油?
只是,夫君虽然已经中举,但却还有会试那个拦路虎挡在他的前头……
如今席家所有的希望都凝聚在她夫君一人的身上,如果他因为她而分了心,待得百年后,她还有何脸面以席家媳妇的身份跟着夫君一起去见席家的列祖列宗?
许二丫很难理解自家小姐在这方面的战战兢兢,不过她作为仆婢,到底不好越俎代庖的去左右自家小姐的想法,稍一纠结,就把这事给放下了。
鲁窈娘带着许二丫到席臻书房的时候,发现席臻正在绘画。
她有些错愕,因为这并不是她来时所幻想过的场景。
带着几分惊疑不解,她走近一观,随即就被画上的身影给刺激地倒吸了口凉气。
“夫君你……你画谁不好,怎么想到画他?”鲁窈娘的声音难得因为失态拔高了八度。
许二丫跟了鲁窈娘这么久,还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不符合规矩,但心里被好奇心占了上风的她还是偷偷的垫着脚尖,偷瞄了两眼画上的人影。
许二丫发现他们姑爷画的是一个穿着儒服的年轻书生。
这书生容貌虽然算不得出类拔萃,但是浑身上下却莫名带给人一种羸弱的气息。
这种羸弱非但没有减少他身上的气质,相反还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变得……有些妩媚俊俏了些?
许二丫在脑袋里纠结了好一阵子,才想出了这个词。
不过这个词并没有在她心里留存太长时间……
“大概是我眼花了吧,要不然我怎么会觉得这画上的书生他……他像位女扮男装的小姐呢?”许二丫小小声的嘀咕着。
鲁窈娘和许二丫站的很近。
虽然许二丫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她听了个正着。
“……像个女扮男装的小姐?”她满脸惊疑不定的重复着许二丫的话,边重复,边拿充满询问的眼神去望自己的夫君。
“娘子,有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咱们洪洋府最近来了位贵人——当今最小的王叔,齐王。”席臻面带微笑的看着鲁窈娘说道。
鲁窈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试探性的问:“他的到来,与你现在画的这幅画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席臻微笑着对许二丫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许二丫虽然对此也非常好奇,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直接福身应诺,小碎步地退了下去,顺道把书房的门也给关上了。
在鲁窈娘心里,自家夫君一直以来都是位性情坦荡的真君子,如今乍然见到他这样一副做派,她也不由得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紧绷起来。
“你知道吗,娘子,那位齐王他……不喜红妆好蓝颜,他是个断袖!”席臻凑到鲁窈娘耳边小声说道。
“断袖?!”鲁窈娘差点没尖叫出声。
“是的断袖,还是个为所欲为,被老太皇太后宠得无法无天的断袖!”席臻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闪过了一道幽芒。
鲁窈娘一点都不傻,很快她就想通了自家夫君为什么要把周一昂画成这副让人倍觉怪异的模样了。
她眼睛微微有些发亮的望着自己的丈夫,“夫君,难道你是想……”
“不错,”席臻半点都没有要在妻子面前掩饰的意思。“周一昂本来就是个为了攀高枝不择手段的小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毫不犹豫的为了所谓前程就把你弃于那样的难堪之地。”
他重新将眼神望向桌面,笑容森然。
“如今我们给他送上这样一架登天之梯,相信他在知道后,一定会对我们感恩戴德的!”
“你确定是感恩戴德,不是恨之入骨?”鲁窈娘一脸的啼笑皆非。
“不管是感恩戴德也好,还是恨之入骨也罢,总而言之,待得此事办成后,他就再不会成为我们心头的挂碍了。”席臻意味深长的对鲁窈娘说道。
虽然鲁窈娘嘴上不说,但是席臻心里明白,周一昂就如同一个如影随形的噩梦般,一直留存在鲁窈娘的生命里,时刻张牙舞爪的提醒着他的存在。
席臻的话让鲁窈娘的心不受控制的就是一阵剧烈颤抖。
她下意识的咬住自己的唇瓣,直到唇瓣因为齿贝的重重啃噬传来一阵痛意,才如同刚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样,患得患失道:“这……这种事怎么说都要讲究个两情相悦……周……姓周的就算为了前程再狠得下心,也不会容许自己就这样的雌伏于一个男人身下罢?而且……而且他应该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就这样从了齐王的话,只怕这一生都没办法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了。”
“看样子娘子你并没有认真听我刚才说过的话。”席臻伸出食指,叩了叩桌上的画像,不疾不徐地继续道:“齐王是太皇太后最小的孩子,从小就养出了一副凶蛮霸道的脾性,只要他对周一昂上了心,就算是强抢民男又如何?再说了,难道娘子你直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从他打算污我科举舞弊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丝毫前程可言了吗?”
“强……强抢民男!”鲁窈娘声线微微哆嗦地重复着席臻的话。
此时此刻,她激动振奋得整个人都有些没办法呼吸。
是啊!
身份地位远胜于周一昂的齐王完全可以这样做的!
就如同当年高高在上的周秀才一样,罔顾她的意愿,强行把她掳到别院,要把她充作外室任意侮辱糟蹋一样!
胸口剧烈起伏的鲁窈娘用力捉住自己的衣襟,目光灼灼的望着席臻,一字一顿的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道:“夫君!我不怕你觉得我恶毒,如果你真的……真的能够让周一昂那个狗东西被齐王看上,我……我感激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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