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照例是在御花园举行,家眷本该是由皇后为首另外开席,但因整个皇宫没有一位妃嫔,倒是直径安排在了另一侧。
皇上所坐的位置在最前方,而后分两边,一边为官员席位,一边为家眷席位。璟国民风较为开放,男女不至于大防,这样的安排倒是无人有意见。
皇上还没来,宴席之中有人入座,有人在一旁闲聊,倒是显得一派和谐。
丈夫们的站队,明显影响到夫人儿女们,以秦玄珂为首的是一群,以张歆为首的则是另一群,谁也不搭理谁,偶尔还能看到暗涌的风波。
柳斐然是参加宫宴的唯一女官,年轻有为,自然身边围了一圈的臣子。她已经习惯了在男官之中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样子令得不少女子偷偷看直了眼睛。
要说柳斐然走到今日这一地步,嘲讽她的女子不少,可更多的还是隐藏在嘲讽之下的妒忌。她既无她的才华,也没有她的样貌,如何能不妒忌呢?
柳斐然并不在意那边传来的酸话,她摆脱了各个官员之后,走到了一旁。
秦玄珂见到柳斐然在一旁,便也走了过去,“柳大人。”
“原来是秦小姐,下官与秦小姐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柳斐然含笑打趣道。
秦玄珂掩嘴轻笑,顺着柳斐然的话打趣说道:“可能这就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吧。”
“原来这皇宫是这么大,居然从宫门到御花园有一千里,下官今日才知,谢秦小姐解惑。”柳斐然一本正经地行礼道。
秦玄珂还真没想到柳斐然竟然会有这样油嘴滑舌的一面,顿时被她逗得掩嘴笑得停不下来,看得不少偷看过来的男子都直了眼睛。
柳斐然对秦玄珂较为随和,一来她是秦丞相的孙女,秦丞相对自己有恩,她肯定不会和他孙女关系太差,二来刚张歆一事,她对秦玄珂站出来也颇有好感。
柳斐然因为官的缘故,身边少有闺中密友,和别的姑娘家姐妹成群相比,她倒是显得有些孤单。在男性之中,她总不能随着他们逛窑子吧?在女性之中,她又不爱说那家长里短,流言蜚语,故而到哪都孑然一身。
不过她也是这样的性格,一个人独处自由自在,更觉舒心。
但若是遇见能聊得来的女子,她自然也是觉得有些欢喜,而秦玄珂貌似就是这样能聊得来的女子。
秦玄珂虽然不懂朝政,但是也读了不少的书,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般喜欢嚼人舌根。再加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出来的话尽显她落落大方,让人心生好感。
“南琅时期的《一梦黄粱》素有缥缈多变,如梦如幻之称,前期令人迷醉,后面却心生怅然,柳某荣幸听过一次,此生难忘啊。”柳斐然得知秦玄珂乃琴师洛大师的嫡传弟子之后,忍不住和她说起了乐曲来
“《一梦黄粱》世间流传的只有残卷,柳大人听到心中怅然之处,是因在此处后面的乐谱已经丢失,故而怅然之感升起而难以落下。按照一些古籍的说法,怅然之后还有悲喜交加,而后再归于平静,好似一切都归于原点,令人好似做了一场梦般。”
说起自己擅长的东西,秦玄珂的微笑变得更加迷人,她捋了捋散落的长发,道:“小女子每每弹奏此曲之时,都不免觉得可惜,真想知道后面的乐谱该是什么风采?小女子倒也尝试去谱写后面篇章,却始终不得要领。”
“这一首曲子极其难弹,对于技法要求十分之高,天下大多学琴之人都不能把它弹出来。秦小姐不愧是洛大师的弟子,柳某佩服。”柳斐然佩服地说道,“连弹奏都难以完成,秦小姐还能谱写,实在是让柳某汗颜啊。”
“柳大人称小女子为玄珂即可。”秦玄珂微笑说道,“难登大雅之作,说出来也只是惹人笑话罢了。”
“柳某可不相信会是难登大雅之作,秦小姐……”柳斐然顿了一下,面对着她嗔怒般的目光,悠然改口,“玄珂你就是太谦虚了。”
秦玄珂这才满意一笑,一下子两人的距离就拉近了,她美眸轻眨,“柳大人尚未听过玄珂弹奏,又怎知玄珂是过谦?”
“我与玄珂你年纪相差不大,既然我叫了你一声玄珂,那你也不必再叫我柳大人,叫我斐然即可。”
“斐然。”秦玄珂顺从地叫了一声。
柳斐然含笑点头,又道:“能让你说出来的续篇,我可不相信会是你所说的难登大雅之堂,待得改天玄珂弹上一曲,我自然就知道了,对不对?”说到后面,柳斐然眸中明显闪过些许的狡黠之意。
秦玄珂笑意正浓,正欲说话,就听得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到——”
众人纷纷跪倒行礼,“参见陛下。”
初闻昊穿着玄色五爪金龙服,身形虽消瘦,但明显能感觉到他越来越浓郁的皇帝威严。他随意地应了一句,“免礼。”
“谢陛下。”
初闻昊身后是初玉尘,她从进入御花园时候就看到了柳斐然。然后她看到柳斐然在和一个女子相谈甚欢,初玉尘不由得仔细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最是那名门淑女的典范。而柳斐然一身绯色官袍又是玉树临风之姿,一眼过去竟觉相配无比。
初玉尘只觉得两人站在一起十分的和谐,倒是没有想到像是一对爱侣那般登对。她一直看着这两人,心中有点淡淡的不舒服之感,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一般。
初闻昊开始留胡子了,看着倒比以前威严。他站在最上方,说道:“今夜是除夕佳节,大家不必拘谨,都坐下吧。”
“谢陛下。”
初闻昊带着初玉尘坐在上首,初行之懵懵懂懂地也被初玉尘带着走了下来。众臣都偷偷瞧向这个痴呆的小皇子。看模样是十分的俊秀的,和初闻昊有三分相似,一点都不像是个痴儿。
初闻昊让人开宴,随着觥筹交错,伴随着丝竹之声,宫宴就慢慢热闹起来了。大家谈天说地,绝口不谈政事,倒是难得的一片和谐。
到后面菜系都换成了糕点点心,舞姬登台表演了,而初行之吃得满嘴的碎末,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进了初闻昊的怀中,“父……父王,抱。”
“弟弟,是父皇。”初玉尘耐心地为他解释。
“父……父王。”初行之又叫了一次。初闻昊笑着把他抱上了大腿,“行之喜欢叫朕什么就随他叫吧。”
“父皇,您这样会把行之宠坏的。”初玉尘故作忧心忡忡地说道。
“人小鬼大,不用你操心。”初闻昊点了点她的头,“去,找你少傅玩去,别打扰朕和你弟弟看戏。”
初玉尘刚想撅嘴撒娇,突然想起这在众臣面前,故而也不敢做出这种姿态了。她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了不满,然后就朝柳斐然走去。
柳斐然入席自然不会再和秦玄珂在一起,故而她身边的都是朝中大臣。众人纷纷见礼之后,初玉尘认真地对柳斐然道:“少傅可有空?学生有事要和少傅说。”
“殿下请。”
初玉尘带着柳斐然走到了一旁,绕过一片梅树林便是一池小湖,这里静谧祥和,好像和那宫宴完全隔绝了开来。柳斐然轻声问:“殿下找下官有何要事?”
“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初玉尘小嘴一撅,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刚父皇只抱行之不理我,让我来找姐姐你,可姐姐你又要赶我走,尘儿做错了什么,让你们都这样赶我走。”
柳斐然有点愕然,全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指控自己。可见她眼睛红红的,心中便是一软,暗道是因为自小没有娘亲吗?这心思如此细腻,对于帝皇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但是此时此刻,柳斐然看到四周无人,还是蹲下来把她抱入了怀中,“我没有要赶你走,皇上也肯定不是要赶你走,乖,你不要胡思乱想。”
在柳斐然没有看到的位置,初玉尘双眼露出得逞的笑意,然而她的语气还是颇为的委屈,“你都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了?”柳斐然摸摸她的头,问道。
“就有,你就光顾着和那大姐姐说话了,都没看到我来了。”初玉尘说起那个漂亮的女子,原本是装作的委屈,竟突然间觉得是真委屈了,“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尘儿了?”
柳斐然哑然失笑,毕竟是孩子,才能把这种话坦然说出口,“玄珂啊,是秦丞相的孙女,你人小小,倒是会瞎想,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是你都不叫我玉尘,倒是叫她名字,你明明就是不喜欢我了。”初玉尘说得煞有其事,一瞬间眼睛都红了。
柳斐然不知初玉尘是受了什么委屈,心中大为疑惑。她暗自皱眉,语气越加的温柔,抱住她的双肩,道
“你啊,你和她能比吗?她是臣女而你是皇太女,这可是天差地别的区别。”
“我不管,你没叫我名字,就是不喜欢我。” 初玉尘小脸一抬,粉雕玉琢的脸上带着倔强。她眼睛微微眯起,眼角便上挑得更明显,倒是能看到些许她褪去稚嫩之后的样子,高贵而又冷艳。
柳斐然哭笑不得,犹豫了一下,含笑摸着她的头,“尘儿。”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好似巷子里补铁的老爷爷把一块烧红的铁扔进水中一般。心中好像响起了一声“嗤”,然后便沉没了。
初玉尘不知这种感觉该如何形容,又是什么滋味。太过复杂的情绪她无从分辨,只想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人,稚嫩地叫道:“尘儿最喜欢姐姐了。”
柳斐然轻笑,“我也最喜欢尘儿了。”
初玉尘不知喜欢原来还可以分那么多种喜欢,她只知道很喜欢很喜欢柳斐然。
而对于柳斐然来说,这喜欢二字,是怜惜,是疼爱,是对后辈的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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