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迷雾平原边缘的唯一一座大型城市,斯丹莫从建立伊始至今一直充满令人流连忘返的活力与魅力。
人们沉醉于斯丹莫每三年举办一次的酒神节,避免错过盛会,南方旅客会在节日来临之前的几个月聚集于此,这其中旅客被此地的风俗及热情感染,选择定居。
四百多年来,依河而建的斯丹莫自始至终保持急剧扩张的姿态,令后人十分庆幸的是,建造城市的人留下足够挥霍的空间。当然,假设最初的建造者未能考虑到斯丹莫如今的发展,聪明的城市设计师也会移山填河,充分利用每一寸土地。
斯丹莫的规划只有一个中心,依照地表起伏呈现出放射形态的半圆布局。每一条盘旋上升的主要道路无论从哪里起始,最终都将抵达整座城市的权力中枢——蔷薇府。
尽管从新旧不一的石料和装饰可以看得出代表领主权力的蔷薇府曾经历过多次修葺,但掩盖不了的陈旧让它努力维护的庄严肃穆显得力不从心。
再坚固的城堡终究不敌岁月侵蚀啊。安摩尔一边在心中感慨,一边身不由己地追随召唤师并跟着法拉奇的脚步踏上几乎要延展到山下的红毯。
门口的俊美侍童挂着谦卑的微笑,迎接穿着蓬领衣和长腿袜的贵族宾客。
踩着厚实柔软的红毯走向礼堂,安摩尔依稀听到客人们的窃窃私语。
他们在议论这名不起眼甚至颇为寒酸的新客人。好奇她的来历,更疑惑拉法奇对她的恭敬。
法拉奇代替召唤师在入口的名册上写下了名字。和其他客人一样,她的名字被侍童高声念出。
“斐兰-林德。”
没有错综复杂的姓氏和头衔,当这名字落地,满场低语声忽然停顿,一众年长的宾客惊愕地张开嘴巴,任由烟斗自由落地。
片刻令安摩尔胆战心惊的寂静之后,她从礼堂内一名老人的口中听到近乎于吟唱的念诵。
“她比斯丹莫更早地
诞生于北方的迷雾
她在迷雾中悄悄出现
又悄悄地返回迷雾
有时候人们称呼她为迷雾行者
但更多的人不愿如此冒昧
因她不朽的功绩
和超前的思想
请记住她的名字
和那些载入史册的创造
尽管她有时候看起来
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
她是斐兰-林德
是我们尊敬的导师
伟大的先驱者……”
思维仿佛随着诗歌一同飘向远方,安摩尔陷入短暂的空白期。等她醒过神,被称为斐兰-林德的召唤师和拉法奇正在高高的露台上,一左一右俯瞰灯火阑珊的白城斯丹莫。
回想那几天在高塔里的见闻,安摩尔确信斯丹莫的居民哪里搞错了——召唤师的字迹和高塔阅读时署名为斐兰的人的字迹完全不一样。
而且召唤师的种种行为举动不像活了四百多年的长生种,反倒“懵懂无知的小鬼”更符合安摩尔对她的定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召唤师给仆从安排的位置使其能够全面地观察拉法奇和她本人。
与入城时的匆匆一瞥不同,这次安摩尔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召唤师头上的额环。
银色金属质地的额环上镌刻着弧度圆润的花纹,而那颗嵌于眉心之上引人注目的红宝石像一颗红色眼睛,不时映射出明星般的光芒。
安摩尔看到拉法奇的注意力大部分时间都放在那颗红宝石上,好几次都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在召唤师的面无表情中退缩。
很久之后,他才察觉到召唤师不同寻常的沉默。
“阁下,您是否对此次的安排有所不满?”拉法奇亲自为召唤师斟上一杯浓香四溢的葡萄酒,“您知道每次酒神节都能要人老命,如有怠慢,希望能获得您的谅解。”
他用双手奉上酒杯,不无愧疚地说,“如果我能早一点收到通知,就不会委屈您在旅馆呆那么久。”
召唤师没有接,她的眼神闪烁不定,安摩尔看久了才发现是烟火。
安摩尔希望拉法奇如他所愿地和召唤师进行友好交流,好借此获取更多信息。
但木讷的少女吝于回复。长期以来和哈夏的相处让召唤师丧失了情绪的表达能力。
安摩尔看得出来,烟火对她的吸引力超过一切。
遗憾的是,拉法奇不了解这点,几次尝试之后他只好无奈放弃,借着侍者报告协会领事到来的消息暂时离开露台。
召唤师仍专注地眺望烟火,她未曾见过这种可以在天空中恣意绽放且经久不息的火花,但没过多久,侍者带来拉法奇的口信。
“客人们在等您,女士。”
召唤师思索了一阵儿,点点头,随侍者步入室内。
宽阔的露台上只剩下安摩尔一人,她站在有些发冷的风中,隐约嗅到硝烟的气息。
毫无疑问,那令人不快的味道来自楼下燃放的烟火。
可是安摩尔的预感在心里不停嘀咕,召唤师——她目前阶段的主人正身不由己地陷入麻烦的迷雾。
“你觉得那个小鬼真的是她?”
听到陌生人声音,安摩尔猛地打了个冷战,幅度不太明显,未知咒语仍牢牢封锁着她对身体的控制。
安摩尔眨了眨眼睛,透过玻璃窗她看到两名端着酒杯的黑发男性正疾步而来。
两人像是在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谈论要事,说话的人看到露台上的影子猛地噤声,把酒杯递给同伴,以戒备的姿态缓缓靠近安摩尔。
这名高个男性有双和拉法奇相似的铁灰色眼眸,他用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打量了安摩尔一会儿,然后咧开一边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一只连畜生都不如的哈夏。”
稍后过来的小个子男人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褐色眼睛,紧张不安地问道:“真的没……真的是……是哈夏?”
高个男性拿回属于自己的杯子,冷笑着不回答。
“我是说,她看起来好新鲜……”小个子男人受惊般地呷了口琥珀色液体,用他那紧张兮兮的语调又问道,“克洛斯,你……你不相信迷雾行者真的回来了吗?”
“除了贝尔哈德诺之环,你能找出任何和那位女士吻合的地方吗?”克洛斯嫌恶地望了一眼小个子,随手将杯中的酒水往后一泼。
安摩尔感受到湿漉漉的液体正沿着大腿慢慢流淌,但她没空在心里咒骂上一句两句。她专心地倾听两人不甚对等的交谈。
“斐……斐兰女士一向……一向都很出人意料。”小个子男人嗫嚅道,“有人说……说她……喜怒无常。说不定,她……她是因为心情不好才……”
安摩尔眼前人影快速闪动,克洛斯以她没来得及看清的迅捷动作掐住了小个子的脖子。
“别幼稚了小萨雷!”克洛斯冰冷的口吻像极了凛冽北风,“我本不想重复,但是你的智商令我忧虑。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合作伙伴,所以我说的话你可以不相信,但是必须照着去做,并且不许有任何异议!”
他松开手,在小个子的胸口上重重拍了几下,“听清楚了吗?”
小萨雷靠墙蜷起身子,哆哆嗦嗦回答:“是的……听……我听清楚了。”
“现在,菲利普-萨雷,我希望你以领事大公子的身份去邀请所谓的‘斐兰’女士,最好让她在贵府呆上一个月。”
“但……”看到克洛斯再次抬起手,小萨雷抽口冷气咽下为难,“我……我知道了。”
克洛斯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酒杯,发现它已经空了。旁边放着一瓶刚开启的葡萄酒。冷峻的高个男性将暗红液体缓慢倾入高脚杯,缭绕在空气中的香味让他享受地半眯起眼睛。
稍后,克洛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红酒,温柔地说:“在那件事之前我想你需要去换身衣服,小萨雷阁下。”
“好……好的。”
遣走小个子男人,克洛斯心情比之前好上许多,他独自品尝香醇的美酒,随楼下的音乐滑出轻盈舞步。克洛斯认定安摩尔是只没脑子的哈夏,所以一举一动颇为自然。
鼓点到达一个小高潮时,克洛斯伸手揽住安摩尔的肩。
“来和我一起跳舞。”
克洛斯略带醉意的口吻使他的命令大打折扣,任何清醒的人都应当知道哈夏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舞伴。
他再次随着旋律在哈夏面前做出九十度右转身,挑逗似的向安摩尔抬起下巴,“来啊,小姑娘。”
克洛斯明知道没有主人的命令哈夏不会做出任何回应,但他爱极了自我娱乐。在一次前进左转中克洛斯把手放在哈夏的腰间,“啊哈,小萨雷说的没错,你很新鲜。”
克洛斯厚实的胸膛压在安摩尔身上,近在鼻端的酒气变得不那么让人陶醉。
“来啊……”高个男人轻声呼唤,拉起安摩尔的一只手将她抛向侧方然后又重重地拽回来,“来啊……贝尔哈德诺之环,创造之石、长生之环。”
漫长的一曲总算在安摩尔的眩晕中结束。克洛斯也因发现身上沾着酒渍而陷入了短暂愠怒。他用桌巾使劲儿擦了擦礼服上一片又一片浓重的污渍,发现完全不起效果之后愤怒地踹了哈夏一脚,“该死的!”
安摩尔不堪重力向后倒下,但尚未完全触及地面时她忽然弹起来,在克洛斯的注视中以哈夏特有的僵硬姿态走进通往旋梯的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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