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吻

    徐绵本就生着一副娇娇怯怯的面孔,看人的时候又多半低着头,显得婉转而又惹人怜惜,从她口中吐露的话语自然也真切许多。

    但要做到令人信服,光是柔声细语仍然不够,她需要编织一个逻辑通顺的谎话。

    江清月面色果然凝重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身为天子宫嫔,焉能肖想其他?若让有心人传到陛下耳里,恐怕你小命难保。”

    徐绵早就梳理好了故事的脉络,接下去道:“这话对着旁人我自不会提起,正因是娘娘您,妾身才一定要说实话。不为别的,只为姐姐是我在这宫中唯一可信之人,若连您我都疑心,还有谁是可倚靠的?”

    她字字珠玑,却又情肠动人,江清月听罢,不免也有些感佩:她入宫的时候早,对皇帝的感情自然与徐绵不同些,但,若有机会重来一次,她未必会选择踏入这巍巍宫门。徐绵既非自愿进宫,还不容她有一点别的念想么?毕竟她们这些人的命运,有几个是真正由得自己做主的。

    江清月默然片刻,问道:“那人是谁?”

    徐绵将头垂得更低,脸上也恰到好处的显出一抹羞红来,嗫喏道:“是我家中一个远方表亲,与我自幼相识,虽称不上情投意合,却也是两小无猜。当初父母欲将我选入宫中,他亦颇为感怀,只因尚无功名在身,无力阻止罢了。”

    就像话本小说里常有的那样,官宦人家的小姐总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兄,又总是机缘巧合不能聚在一起,造成人生许多惋惜。徐绵聪明的将故事嫁接到自己身上来,倒也入情入理。

    她算着江清月不会有功夫调查她的家世,纵调查也不怕,哪家的亲戚关系不是错综复杂,认真算起来,她恐怕有十来个表兄呢,保不齐其中就有偷偷恋慕她的,也不算完全的谎话。

    江清月盯着眼前苍白清丽的女孩子,沉吟道:“罢了,本宫会替你瞒好这件事,只是你须记着,你如今已是天子宫嫔,从前种种,都须埋藏在心底。无论陛下是否宠幸,你都应谨守嫔妃的本分,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明白了么?”

    徐绵唯唯应下。

    等江清月去后,徐绵便长舒了一口气,四肢懒懒的伸展到被褥上。她知道江清月对她说的话未必全信,但这不要紧,只要知道她没有争宠的念头就行了。其实这样或许更能令江清月放心些,毕竟用人不疑,可如今皇帝的身子恰如风中之烛,垂垂将灭,她若还一心惦记着争宠,或是再弄出小皇子之类的变数,恐怕江清月反觉得焦头烂额——毕竟对付赵氏那伙人已够叫她费心了。

    不过怎么说,下次再有人举荐她侍寝,想必没那么容易。徐绵微笑着,揉了揉酸痛的脚踝——在床上躺久了也嫌累得慌,她庆幸宋旸今日没来个突然袭击,不然那些话被他听到就不妙了。

    白檀将江清月适才带来的几味糕点热一热,重新用白瓷碗碟呈上来,玉色的米团糕撒了紫藤花碎做点缀,煞是好看。

    徐绵将一个软枕垫在腰后,身子往外挪了挪,方便取食点心。又让白檀倒了一壶浓茶来,用于解腻,真是惬意极了。

    白檀这丫头精明着呢,方才两人说话,她端着盘子在窗外静听了半日,一字一句都没落下,这会子便道:“主子您就算为了避嫌,也不必将话说死了呀,没准贵妃娘娘还以为您是真心不愿接近皇上呢!”

    显然她以为徐绵故作姿态,其实全不是那么回事。

    徐绵往嘴里扔了两个卷酥,两腮鼓鼓的跟仓鼠似的,吐字亦有些不清,“我说的是实话。”

    白檀心中一震,望向徐绵的目光便多了几许同情之色,叹道:“原来您还惦记着肃王殿下呀,这又是何苦呢?”

    继而咦道:“那您方才同贵妃娘娘说的表哥是何人?难不成就是肃王殿下?”

    徐绵“咳咳”两声,塞得满满当当的糕饼险些从嘴里喷出,她忙用帕子揩了揩嘴,呵斥道:“别胡说,什么表哥不表哥的,净管这些倒三不着两的事!”

    又挥手吩咐她,“快去多做些糕点来,从早起饿到现在,你主子我都快瘦成人干了。”

    白檀见她执意不肯多说,只得悻悻的下去,一壁遗憾自己的好奇心未能得到满足。

    徐绵则一心集中在消灭床畔的饮食上,什么表哥堂哥的,她早已决定这辈子不再肖想男人,凭他是谁呢,都与她没多大干系就是了。

    民以食为天,只有顿顿饱餐才是最要紧的,否则到了黄泉之下,她也依然是个饿死鬼。

    徐绵吃得痛快,无形中瞥见帘栊的微动,还以为白檀忘了关窗,正欲唤人来,忽的想起:早起她嫌那冷意扑面,嘱咐了白檀不必通风的。

    定睛看时,果不其然,窗扇明明合得好好的,那么……

    一只幽凉的手缓缓搭上她的肩膀,徐绵僵硬的转过头,正对上宋旸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来了有多久了?不,应该说他偷听到多少了,宋旸可不是那种安分守礼的君子。

    正在徐绵试图扯出一个和气的笑容时,宋旸凉凉开口了,“我是你的表哥吗?”

    他目光深湛的望着对面女子,语气虽然不疾不徐,那架势却仿佛法官在审问犯人。

    徐绵知道自己不该笑了,她一笑便好似怯了场,然而她还是不听使唤的露出一点微弱笑意——没办法,在宋旸面前,她的气势总好像低了一截,怯怯的道:“大人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心里则用精神胜利法暗骂:老娘说的那人是不是你,你心里难道没点B数么?

    她自觉语气已经够和善了,但宋旸听来却是嘲讽的意味,他猛地勾住徐绵的腰身,将她往怀中用力拉去,嘴唇贴着她小巧的耳垂,“那会是谁?是楚沐,还是其他的某一个人?”

    这死太监不知何时已脱靴上了炕,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俯贴在她身后。

    徐绵气结,宋旸凭啥来质问她呀,两人纵称不上主仆,那也是毫不相干的太监与宫妃的关系。

    况且宋旸那话也令人窝火,仿佛她多么水性杨花似的,除了楚沐外还牵挂着许多的男人,难不成她在宋旸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徐绵本可以否认的,但人一旦怒气上来就容易冲垮理智,当下她用力挣脱身后那人的禁锢,冷声道:“是又如何?”

    她知道宋旸暗暗与楚沐别着苗头,原想着气一气他,谁知宋旸并未如她想象中大怒,只是淡漠的将眉间一缕皴皱抚平,冷冷的看她一眼道:“也没什么,不过,你若长此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

    徐绵最讨厌这样说教似的语气,自以为多么高深莫测,其实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比起宋旸,她更清楚自己的以后,还用不着别人来指手画脚。

    本待好好讥刺他两句,徐绵却看到宋旸猛地凑身过来,继而是唇上一阵短暂的凉意,麻麻的,酥酥的,大约他还趁机吸吮了一下。

    徐绵愣怔的看着他,脸上根本来不及露出红晕——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还反应不过来。

    宋旸抚着暗红的薄唇,仿佛在回想方才的滋味,他狡黠的看着对面,“如何,昨晚上不是嫌亲得不够?现在你该心满意足了罢。”

    徐绵这时才领会过来,原来那是他欲擒故纵的招数,还以为他有心扮演谦谦君子,原来便宜压根就不会少占——这个人!

    等白檀从小厨房回来,徐绵便泄愤似的抓起那些饼饵米糕,发疯似的大吃起来,仿佛那是她仇人的肉,虽然她潜意识里觉得宋旸的肉并不会好吃:像他这样嘴甜心苦的人,肉也一定是又酸又苦的。

    白檀见徐绵这样情绪亢奋,只当是自己适才提起肃王,才使她受了刺激,心里暗暗懊悔,并决定以后少涉及楚沐这个名字:都怪这该死的“表哥”,害得自家主子一片芳心付诸东流,造孽呀!

    等到徐绵饱餐了一顿糕饼茶水,小腹鼓胀得如铅球一般,她才恍恍惚惚记起,方才那好似是她的初吻。

    唔,她的初吻被一个太监夺去了。

    真新鲜,简直可以入选吉尼斯记录了。

    *

    虽然由于赵丽妃的多番打扰,又出了侍寝这档子事,好在徐绵并不是一个善忘的人。她还记得自己答应楚熔的要求,遂催着白檀用柳条编出几个有趣的小玩意儿,好应付差事。

    小孩子有时候可比大人还信守承诺,身为长辈,她更应该做出表率才是。

    算算日子,徐绵将养了也有小半个月了,再不下床,她整个人就该发霉了。于是趁着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亲自往御花园晒晒太阳。当然,事先也有耳报神给她递了消息,说江贵妃午后会带着三皇子去假山玩耍,徐绵才想来一遭适逢其会的“偶遇”。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她到了那几座嶙峋的假山石旁,并未见到江清月的身影,只有楚熔一个乐陶陶的在假山上攀爬,旁边还有一只稳健的胳膊牵着他,口中道:“殿下仔细。”

    赤色的衣袖,枯井般平静无波的声音,徐绵不用抬头都知道这人是谁。

    她明白了,原来宋旸也想和她来一出“偶遇”,真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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