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那家伙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们一起坐摩天轮啊。”摩天轮前的长队里,壬生顶着一双死鱼眼望着前面挂在他憧憬的前辈身上的卷发少年,不爽地对身侧的同伴抱怨道。
“嘛,这个嘛……”大概是秀恩爱和宣示主权吧,若宫夏讪笑,说出的话却与心里的想法不同,“我也不知道呢,大概只是想和熟人一起吧——说起来,会长的恋人啊——我从来没想到过,会长会和一名男性在一起呢,不得不说,有点惊讶。”
“是男是女无所谓啦,总之只要前辈喜欢就好。”某种意义上耿直到有些天然呆的剑道少年轻而易举的相信地了若宫的敷衍,他啧了一声,颇有些不爽:“但是那家伙啊——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欠揍的气息!”
“是吗,哈哈哈……”
*
身后的后辈自以为在窃窃私语,却不知前方两位耳聪目明的职业黑手党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啊啊,我难道这么不讨人喜欢吗,真难过啊。”毫不在意四周侧目的路人,太宰治趴在时行耳畔故作伤心地撒娇。
这是因为你释放了恶意。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时行嘴里还是千依百顺地给任性的恋人顺毛:“不,你讨人喜欢——尤其讨我喜欢。”
“哦——”太宰治拖长音调,“真有一套啊时行——”
“过奖。”
“哼哼~~~这样的话我也懒得戏弄小孩啦。”太宰治耸了耸肩,恰巧队伍已经轮到了他们,太宰治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票——足够一车厢的人——塞给舱门口的工作人员,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时行拉进摩天轮并锁上了厢门。
摩天轮缓缓转动,上升中的太宰治看着下方的数脸懵逼,在时行身上笑得前仰后合。
“你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啊。”时行笑着收紧双臂,将犯了孩子脾气的恋人搂在怀中轻蹭他的脸颊。
“我一向都是这样啦~”太宰治回蹭,笑眯眯。
时行轻笑一声,透过玻璃向外望去。
窗外是渐渐展露出全貌的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如同血管般脉动着的公路与立交桥,其间点缀着充满生机的流动着的人群、公园或是绿化带中聚集的绿意与重重叠叠云霓般的早樱。繁忙与紧张的风景逐渐没入脚下,升上来的是开阔的视野:大片大片波光盈盈的蓝,末端连着青白辽远的天际。
“真美啊。”时行由衷的赞叹道。
“人之所以喜欢高处,大概也是因为高处的风景格外不同吧。”太宰治懒洋洋地说,“时行,你知道吧,关于摩天轮的传说。”
“‘情侣在摩天轮升至最高点的时候接吻,就能永远在一起’,对吧?”时行低笑。
“当然了——这才是我来搭乘摩天轮的原因——啊啊,真是的,没想到我也有追求这种缥缈梦幻的虚假传说的一天。”
“怎么样,时行——”
“要吻我吗?”
“我怎么能说不呢?”
——“我的爱,你是我路上最后的一个过客,最后的一个春天,最后的一场雪,最后的一次求生战争。”
缓缓到达顶点的摩天轮中,黑发的少年轻轻念出一句情诗,虔诚地触碰他所爱之人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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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中的水流声已经停滞许久了。
高级公寓里,时行放下手中的诗集,从椅子里站起,轻轻敲响浴室的门。
没有回应。
“阿治?阿治?——我进去了?”
穿着居家服的黑发少年皱起眉,拉开玻璃门——并没有锁上——一眼看见了沉在浴缸里,安详闭眼的恋人。
“呜啊!”哗啦一声水声炸响,太宰治呛咳着被一股大力拉出水面,他半睁着眼抱怨道:“干什么时行——我只是想潜个水啦——”
“我知道。”时行抽出浴巾包裹住太宰治湿淋淋的身体,一把将他抱起来向外走去,“但是在水里呆太久皮肤可是会起皱的,而且,你不就是想要我这样做吗?”
“被发现啦。”太宰治吐了吐舌头,头上被时行用毛巾揉搓着,表情毫无羞愧,他的目光在恋人的起居室里不安分地逡巡:“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时行你家啊,果然是之前加班得太厉害,好像这几个月你一直都呆在本部的干部宿舍,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和森先生住在一起呢。”
“和鸥外住在一起?还是饶了我吧。我倒也不是一直呆在本部,只不过我回来的几次你都在外面啊。”
“是这样吗——”太宰治耸肩,目光投向侧边的一扇门:“那里面是什么?”
“是乐器室。兴趣所致,我学了过不少乐器。”时行放下毛巾,用手指梳理着太宰治乱糟糟的卷发,漫不经心地答道。
“的确,时行你又喜欢音乐又爱好文学,完全的上流人士模板呢——一点也不像没文化的黑社会。”太宰治嘻嘻哈哈地跳下床,向乐器室走去。
“——你好歹穿上鞋,别光着脚走路——真是,为什么我总像个老妈子一样说话啊。还有,谁说黑社会没有文化啊。BOSS可是东京大学毕业的,红叶姐也是帝都大学的毕业生哦。”
“印象啦印象——哇,这可真是了不得。”太宰治挑眉看着乐器室内的场景:房间很大,却有一道鲜明的界限,左边是欧式的装修,陈设着西洋乐器:一架华丽的管风琴放在东北角,墙上挂着竖琴、长笛、手风琴、吉他和小提琴,大提琴静静躺在铁艺琴架上,靠近中间摆着一架纯白色的钢琴,与手风琴遥遥相对;右边则是彻头彻尾的东方风格,古琴与古筝分列两侧,琵琶、二胡挂在墙上,楠木盒中盛着洞箫,箜篌与三味线则摆在西南角。
“这些乐器时行你全都会吗?”
“不能这样说吧,其实我只擅长三味线和小提琴,其他的只是知道怎么演奏而已——不过收藏乐器我还挺开心的。”
“也就是说收集癖吗?”太宰治眉眼弯弯,“像是收集漂亮娃娃的小女生一样的爱好呢——真可爱~~~”
“.……”
“哈哈,真是的,无话可说了吗……不过,我也有会的乐器呢。”
“是什么?”
“嗯……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学的啦。”太宰治拉开窗帘,刷拉一下拉开落地窗,任凭高层微凉的风吹乱他微湿的发。棕发少年取下墙上的吉他,悠悠然坐上高脚凳,叠起双腿,将脸压在抱着琴的手臂上,“那时候我还没被森先生捡回来,就在横滨街头到处流浪,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大多数时候能弄到钱和食物,不过也有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暴躁家伙抓住打一顿的时候……我有个据点在一个离贫民窟很近的小巷子里,附近总有一个落魄的流浪歌手卖唱——那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
“奇怪的人?”
“嗯。怎么说呢……那家伙啊,穷到快要死掉啦,吃了上顿没下顿,也讨不到多少钱,但是会买那种超贵的保养工具来保养他的吉他,为了不弄脏吉他想方设法洗澡洗衣服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再去弹琴,不管多倒霉一开始弹琴就会笑得特别恶心……”
“我也忘记我是怎么想的啦,有时候会把多余的钱给他一点,次数多了之后这家伙就非要拉着我教我吉他……我被缠得超烦的,只好答应了——喂,时行,你笑什么?”
“没什么——”黑发少年回答,语调柔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不由自主地笑出声了。”
“你笑得和那家伙一样恶心诶。”太宰治翻了个白眼,却挺直了背脊摆出了标准的弹奏姿势,“不过,我有一首歌想唱给你听——算是那一天《敦盛》的回礼哟。”
不等时行回答,他轻轻垂下眼帘,洁白如玉的手指拨动银色的琴弦,在响起的美妙旋律中唱起一支歌: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ウミネコが桟橋で鳴いたから
因为看著海鸥在码头上悲鸣
波のまにまに浮かんで消える
随波逐流浮沉的海鸟啊
過去も啄ばんで飛んでいけ
也将我的过去啄食展翅飞去吧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誕生日に杏の花が咲いたから
因为生日那天杏花绽放
その木漏れ日でうたた寝したら
在那筛落阳光的树荫下小睡
虫の死骸と土になれるかな
大概就会像未能转生的虫就此适应于土里长眠了吧”
太宰治闭着眼睛换了口气,指下的节奏快了起来。
“薄荷飴漁港の灯台錆びたアーチ橋 捨てた自転車
薄荷糖渔港的灯塔 生锈的拱桥被丢弃的自行车
木造の駅のストーブの前で
杵立在木造车站的暖炉前
どこにも旅立てない心
心却哪儿都不能就此启程
今日はまるで昨日みたいだ
今日和昨日相同
明日を変えるなら今日を変えなきゃ
想要更好的明天今天就须有所行动
分かってる 分かってる けれど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心が空っぽになったから
因为心早就被掏空
満たされないと泣いているのは
心不能被填满的哭泣著
きっと満たされたいと願うから
因为我仍渴望著什麼”
“.……”
时行沉默地聆听,他走近松松套着一件浴衣,四肢上的绷带有些散落了,露出皮肤上狰狞的伤痕的恋人,将手指虚悬在他脸颊上方。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太宰治却仿若毫无察觉,吉他旋律再一次缓和下来: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少年が僕を見つめていたから
因为少年凝视著我
ベッドの上で土下座してるよ
跪著在床上谢罪吧
あの日の僕にごめんなさいと
向过去的我说声抱歉
パソコンの薄明かり
电脑透出淡淡的光
上階の部屋の生活音
楼上房间传来的噪音
インターフォンのチャイムの音
内线电话的声音
耳を塞ぐ鳥かごの少年
困在鸟笼中的少年捣住耳朵
見えない敵と戦ってる
与无形的敌人战斗著
六畳一間のドンキホーテ
他是三坪房间里的唐吉诃德
ゴールはどうせ醜いものさ
战利品却是丑陋不堪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冷たい人と言われたから
因为有人说我是冷漠的人
愛されたいと泣いているのは
想要被爱的哭泣著
人の温もりを知ってしまったから
是因为终於尝到人间温暖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あなたが綺麗に笑うから
你灿烂的笑著
死ぬことばかり考えてしまうのは
满脑子想著自我了结
きっと生きる事に真面目すぎるから
终究因为活著这事太过于刻骨”
温热的手指终于触及奏乐者冰凉的肌肤,琴声却又转为激昂: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まだあなたに出会ってなかったから
我还没有遇见「你」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まれた
因为有像你一样的人存在
世界を少し好きになったよ
我稍稍喜欢上这个世界了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きてる
因为有像你一样的人存在
世界に少し期待するよ
我开始稍稍期待著这个世界了。”
消瘦的指节挑出最后收尾的和弦,太宰治含着似有若无的虚幻笑容抬起眼帘,任凭时行深深地、深深地望进他的眼底。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きてる,世界に少し期待するよ。”苍白消瘦的自杀爱好者对自己的恋人重复最后两句歌词,声音微弱却清晰无比,此刻万籁俱寂,幽淡的月光也静止不动,唯有纱质的白色窗帘被风扬起而后轻飘飘地落下。
“……啊,这是我的荣幸。”
后来,这个微凉的晚上在森时行的记忆中永远像是弥漫着一阵遥远西域的迷离香气,它是清晰的,时行甚至能清楚地回忆起太宰治衣角的褶皱和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它又是模糊的,那个人的言行举止在时行的印象里迷幻又扭曲,总叫他怀疑这是自己茫然之间想象出的一抹幻影。曾有数次他在豪华酒店中醒来拉开窗帘俯视下方异国的风景,眼前却闪过日本公寓窗外暗色的天空和棕发少年嘴角虚幻的微笑。
那个夜晚两人接吻的时刻,离太宰治从贫民窟里捡来一个身体瘦弱、咳嗽不断的少年还有一个月。
离港口黑手党成员撞见首领之子研究蟹肉菜谱大全还有两个月。
离时行受恋人之托从黑帮的火并中救出单刀赴会浑身浴血的野犬,无意中说出“真不愧是阿治称赞的孩子”还有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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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坂口安吾在与芥川龙之介有交集的某个任务后,吐槽自己某两位好友为“严父慈母”还有一年零三个月。
离时行被森鸥外派去国外开辟港口黑手党分部还有一年零十个月。
离中原中也出发镇压北地叛乱还有一年零十一个月。
……离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在酒吧里拍下三人第一张合照,还有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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