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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乡里派出所来的两个公安,穿着白色上衣,蓝色裤子,脚上套双塑料底的布鞋,头戴一顶白色大檐帽,看起来极为精神。
“同志,请问你们大队的大队长在哪儿?”
被问到的村民有些胆怯,这两个公安,穿着光荣的公安装,肃穆的神情夹杂着一股严厉的气息扑面而来。出于小老百姓对官员的畏惧,他颤巍巍地回答:“在,在那里!”
两个公安朝着他指的人,走过去。
周围那些刚才还一声不吭,作壁上观的村民,这时候都围了上来,好奇地询问:“老黑,公安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老黑一抖刚才的怂样,一脸骄傲地说道:“那两个公安找咱们大队长咧!”
有人艳羡:“他们可真威风,比卢书记还威风!”在他看来,林溪村最威风的,就是卢书记了。
有人不解:“不过他们为什么来找大队长?”
还有人小心翼翼地猜测:“是不是因为崔队长的事情?”
也有人反驳:“不可能!崔队长的事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有人提出疑问:“今天怎么没见着崔队长呀?”
……
林溪村第一次出现公安,大伙都没心思干活了,眼神炽热地朝话题人物看去。
两个公安走到林溪村大队长面前,轻声问道:“你就是林溪村的大队长吗?”
陆大正忧心重重地想着崔连军的事,他听到声音扭头,就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公安,出现在他身后。
他忙站了起来,放下锄头,拍拍手上的泥,开口说道:“我是林溪大队的大队长。请问两位公安同志,有什么事吗?”
在他们乡下人的观念中,凡是和公安扯上关系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两个公安朝陆队长使个眼色,“我们找你有点儿事。”
陆队长疑惑:“请问是什么事?”坏事?肯定是坏事!可是到底是什么坏事儿?他怎么一点头绪都没有?
公安往身后那些围观的人看了一眼,小声地说道:“有没有隐蔽点的地方?我们谈谈。”
陆队长的心提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事?要如此小心。
陆队长只好把他们往远处的田里带。
公安看了远处聚在一起说闲话的村民,评估了一下距离,确定他们听不到后,这才开口:“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崔连军的人?”
陆队长压抑住心里的惊讶,他点了点头。
“崔连军是我们大队第一生产小队的小队长。怎么了?他犯了什么事吗?”
他试探地询问,脸上露出老实质朴的惶恐神情。
“他死了!”其中一个公安说道。
陆队长心一惊,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有些错愕,又有些预料之内的释然。
有个公安一直在盯着陆队长,他眼尖地看到陆队长情绪的不对劲。他用手臂碰了碰同事,那同事默契地往陆队长身后几步退,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拦住了陆队长的去路。
“你昨天晚上在哪儿?都干了什么?可有人能证明?”
两个公安摆出了一副审问的严肃表情。
陆队长平复了一下心里的震惊,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一脸坦荡地说道:“我昨天前半夜在家里睡觉,后半夜一直都和林老二、王贫协在一起。这点,他们俩可以为我证明。”
怎么说陆队长也是见过些世面的,面对两个公安的咄咄逼人,他一点没胆怯。
两个公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问道:“那为何刚才你听到崔连军死时,脸上竟闪过一丝笑容?”
陆队长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笑了。
“前段时间,村里有个关于崔连军的谣言。说是崔连军私自关押了徐地主,把目击者王大头给杀了,还毒死了他前头那个妻子朱氏。王大头是我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还没等我去找崔连军讨个说法,崔连军就连夜潜逃,还伤了他后头娶的那个妻子和继女。我昨晚后半夜被叫醒,就是为了处理那母女俩的事。”
两个公安看了彼此一眼,他们都知道这事情可能并不简单,但没想到竟复杂成这样。
陆队长搓了搓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公安同志,我能知道崔连军是怎么死的吗?”
他已经非常确定,王大头就是被崔连军所杀。而崔连军想逃,却死在徐地主他们手上。
两个公安一想起今早上看到的那具尸体,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他被分成了八块,扔在路边,其中一块被野狗叼到了乡里的集市上,有人发现后报了警。”
他们派出所一接到群众的报警,立刻赶往现场。看到那块被狗啃得肉糊糊的大腿,差点没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陆队长又是畅快,又是不忍。杀人者,恒被杀之。
“这事情影响不好,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悄悄调查,不要声张。”
公安半是警告地看着陆队长。
陆队长点点头,崔连军的死状太过骇人,这事情若是传开了,肯定会引起社会的大恐慌!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法掩盖,公安能做的就是尽量把影响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两个公安看到陆队长如此上道,很是满意地说道:“我们要先见见崔连军的家人。”
陆队长自然是把他们往卫生站带。以马大肚和崔妙棋的伤势,并不会那么快就离开卫生站。
半道上,他们正好遇上了林老二和林凤纲。
林凤纲被林老二从床上给挖了起来。
“三儿,听爹的。你虽然没发烧了,但看病又不花咱们的钱,公家都给报销的。爹告诉你,这人呀,有便宜不占,那就是冤大头!………”
林老二说得一套一套的,听得走在他们身后的陆队长和两个公安,嘴角都同时抽搐了起来。
这人还真是个混子!
他们三人脑中同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而当事人林凤纲,则认同地点点头。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当然他并不是主张不允许吃亏,只是这亏要吃得值当才行!能转变成福气的亏,那才值得吃!
陆队长看到林凤纲一本正经点头的小模样,赶紧上前,一巴掌拍在林老二肩膀上:“你小子,可别教坏了孩子!”
他训完林老二,转脸面对林凤纲的时候,笑容满面:“三儿,别听你爹瞎胡说。这人呐,活着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就够了。”
陆大和妻子只生了陆玲玲一个女儿,而陆玲玲行事作风风风火火,是个暴脾气。故而他对林老二这个长得跟仙童一样的儿子,很是喜欢。
林凤纲已经习惯了“三儿”这个后世烂大街的称呼,他朝陆队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乖巧的模样,再次惹得陆大队长心花怒放。这教育孩子的成就感,他是第一次体会到。他家那个风风火火的野丫头,最喜欢和他对着干,可不像凤纲这样乖巧听话。
在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卫生站。
陆队长指着林老二,对两个公安说道:“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昨晚跟我在一起的林老二。”再指了指卫生站,“崔连军的老婆和继女,就在里边。”
两个公安看向林老二,尽责盘问:“陆队长昨晚真的和你在一块儿?”
林老二一脸惶恐地看向陆大。
陆大义正辞严:“公安问你话呢,你有什么说什么。”
一旁的林凤纲,颇为无奈,这两人是在公安眼皮子底下打暗语呢!
林老二眨了眨眼,朝两个公安点了点头,还是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昨晚我们家三儿发烧了,我到卫生站取药的时候,看到马大肚和崔妙棋都受伤了。我取了退烧药回去,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就去找陆队长和王贫协。后来我们从崔妙棋那里知道,崔连军连夜跑了。我们一路追过去,甚至还往乡里汽车站搜了搜,可是没找到人。这事,王贫协和贾医生也知道。”
两个公安点头,解除了对陆队长的怀疑。他们同时走进了卫生站里。
卫生站就这么丁点儿大,两个公安走了好几圈,都没看到有人。
“人呢?怎么没人?”
林老二和陆队长闻言,惊了,赶紧冲进屋里,扒开一块用竹子编成的帘子,朝帘内三张简陋的病床看去。
马大肚和崔妙棋并不在里面。
“贾医生!”陆队长大声叫了起来。
此时,贾医生正从隔壁家中拿出了一小袋草药,听到陆队长的声音,忙应了句:“来了!来了!”
陆队长指着卫生站空荡荡的病床,问道:“马大肚和崔妙棋去哪了?是不是回家了?”
贾医生不紧不慢地点头,“她们今早就回去了。”
他把手里配制好的药放在药柜里,并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林老二,“这是妙棋让我转交你家大丫的。小姑娘家,就是面薄,说是怕你家大丫还生她的气。”
林老二接过这粗糙的小木箱,有些惊讶,他家大丫和崔妙棋那可是水火不容,见面就要吵。崔妙棋怎么会突然给大丫东西?
有些反常!
林老二和陆队长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的心一跳,暗道不好。
“妙棋还说了什么吗?”
陆队长问道。
贾医生笑了笑,用有些怀念,又有些轻松的语气说道:“妙棋说,大丫曾经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以前她有做不对的地方,希望大丫看到这箱子之后,能原谅她。”后面这一句是他自己添上的,不过小姑娘家,能送给对方礼物,就是退一步和好的意思了。
贾医生感慨,他以前还以为崔妙棋就是个蛮横无知的小姑娘,没想到她也有可爱的地方。少年人的友情,朋友之间的小矛盾,在岁月的沉淀下,老时回想起来,定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贾医生不由得想起了他的那些老朋友。
不知道那些老家伙们,现在是不是都还活着呢?
相比于贾医生的怅惘和怀念,林老二、陆队长、林凤纲,还有那两个公安,已然感觉到事有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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