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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村不大,林凤纲不傻了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全村。林老二担心那些络绎不绝来瞧热闹的人,把儿子给吓着,干脆请了假,坐在家里看儿子。
“林老二,听说你儿子醒了,我们来看看。”
未见其人,先问其声。一声叫唤,使得林老二和林母脸色大变。
林凤纲有些好奇地看向来人,来的是三个陌生人。
“林三傻,你怎么就不死了?你妈这些天,天天堵在我家,瞧那丧门星样,我还以为你快要死了呢!对了,听说你还因祸得福,不喜欢数蚂蚁了?”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穿着红色的棉布衬衫,黑色的确良裤子,脚上一双粗矮跟凉鞋,看起来非常洋气,非常时髦。但她看林凤纲的眼神,就像是看地上的一只臭虫一样,充满高傲和不屑。
“妙棋,你怎么说话的!”一个长着张老实可靠面容的男人,朝那姑娘训斥完后,略带歉意地朝林老二说道:“老弟,妙棋的话,你甭放心上。她这人,就是耿直,说话不太好听,但却没什么坏心思。”
“是呀,我们妙棋没什么坏心思,她呀,就是太小心我了。这阵子,卢哑巴堵在我家门口,可让我遭了不小的罪。”男人身旁一个同样穿着红衣的女人,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扶着腰,一脸包容地附和。
卢哑巴,指的是林母。林母闺名卢淑花,人称“卢哑巴”。
红衣女人声音听着温柔,但看林母的眼神却无比怨毒。
自从林凤纲昏迷后,卢哑巴每天搬着一张小板凳,拿着一面铜锣,到她家门口坐着。卢哑巴虽口不能言,但她有眼睛有手,只要她家有人进出,她就用一双死鱼眼紧紧盯着那人;若她家没人进出,好嘛,她就拿起锣鼓,哐当哐当地敲起来,直吵得所有人都不能安生。
她们一家拿卢哑巴没有办法,她们能跟一个哑巴计较什么呢?哑巴不会说话,即使你苦口婆心跟她好说歹说,她都能当作听不到,该干什么还该什么。
她这胎原本怀得就艰难,且又是高龄产妇,大夫说得好好休养。可是托卢哑巴的福,她根本就没法好好休养!门外每天响起的“哐当哐当”声,就像是敲在她的心头的鼓点,让她心跳加速,脸红气喘。没几天,她的脸色就变得蔫黄蔫黄的了。
那时候,林凤纲这傻子还昏迷不醒,是死是活没法确定。在一条人命面前,不管她们家有没有错,都是不占理的。因此无论卢哑巴做什么,她们也只能生生受着。就算林老三到她家耍泼打赖皮要她们出钱送林凤纲去乡里的医院,她们也只能咬碎牙齿照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林凤纲不仅醒了,还因祸得福,不傻了!哼,算账的时候终于到了。
林凤纲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三人不是来探病的,倒像是上门找茬来的!
他不知道林家怎么和这家人结的怨,只能站在一旁保持沉默,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
没想到林老二直接让林菲菲进来,把林凤纲给带出去。
林凤纲本不想离开,但见到的父母亲担忧的眼神,就顺从地跟着大姐出了堂屋。
“弟呀,你以后见到那三人,就离得远远的,知道吗?”林菲菲语重心长地嘱咐他。
为什么?林凤纲疑惑。
面对这个从小就是她带大的弟弟,林菲菲可不迟钝,即使弟弟不说话,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他们都不是好人!就是那崔妙棋害得你昏迷的!”
林菲菲愤然。
在她的叙述下,林凤纲明白了堂屋那三位访客的身份,崔队长、马大肚、崔妙棋。崔妙棋,原本姓王,叫王妙棋,是她的母亲马大肚和先头那个丈夫生的。但在马大肚和崔队长刚结婚,她火速把自己的姓从王改成了崔。
“崔队长和马大肚结婚的那天,你在崔家门口看蚂蚁。崔妙棋嫌你晦气,要赶你。我正要带你走,崔队长和马大肚就从屋里出来了。”
林菲菲一边跟弟弟说,脑海里一边闪现那天发生的事情。她想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天,顶着崔妙棋鄙夷的眼神,她心里一股火气,正要带弟弟离开。崔队长就扶着马大肚从屋内出来,他笑着把林菲菲姐弟俩叫住:“林家姐弟,先别走,吃颗糖,沾沾喜气。”
说罢,崔队长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递给林凤纲。林凤纲没有动,他正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那一行蚂蚁。
崔队长往前走了一步,似不经意踩死了那些蚂蚁,脸上还荡着祥和的笑容,“拿呀。”
林菲菲看了看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有几分迟疑,待看到崔妙棋那像看乞丐的施舍眼神,她果断地拒绝:“不用了。”她们家和崔队长家以前关系就一般,现在因为马大肚母女俩,今后关系肯定要不好。
“爸”,崔妙棋谄媚地伸手朝崔队长手里的那几颗糖抓去,“他们不要,我要!”
崔队长手一动,躲过去了,他一脸慈祥地对略为尴尬的崔妙棋说:“这是给林家姐弟的,你想吃,家里还有。”
原来是这样,崔妙棋还以为后爸是舍不得把糖给她呢!误会解除了,崔妙棋示威地看了眼林菲菲,笑得欢快,“谢谢爸。”
一旁的马大肚见到这父女俩关系和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得得意。村里谁能想到,她竟有这造化?打败了那么多大媳妇小姑娘,带着个拖油瓶,嫁给了崔连军。崔连军是个有本事的,她们娘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宾客中,不知道是谁悄悄发出了一声嗤笑。
崔妙棋上赶着认崔队长做父亲,连姓都改了,村里不少人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有想法,王大头在世的时候,对女儿妙棋多好呀,可是王大头一死,他姑娘就不认这个生父了,如此冷血,谁家娶了她谁倒霉!
林菲菲不欲纠缠,拉着弟弟的手就要走,可崔妙棋却拉住了林凤纲的另一只手,蛮横地说道:“不许走,我爸还没让你们走。”
“放手!”林菲菲看到崔妙棋把弟弟的手抓红了,忙用手掌去砍崔妙棋的手臂。
崔妙棋痛得松手,并往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就出事了。崔妙棋今天穿的矮粗跟凉鞋是她新买的,脚下还有些不习惯,没站稳,晃了一下就直接撞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马大肚。
马大肚反射性地也往后退,可是她身后却是台阶,一不小心被绊到,崔队长甚至来不及扶她,她就跌坐在台阶上了。
“我,我的肚子……”
马大肚抱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地呻1吟。
崔队长一惊,看向四周,见众人的目光闪烁,但此时他也管不上太多,儿子要紧。幸好村里的赤脚大夫就在宴席上,也省了叫人的麻烦。
林菲菲见情况不大妙,拉着弟弟立刻就要跑。
崔妙棋哪里肯让他们逃,她再次抓住林凤纲的手,高声嚷嚷:“你们不许走,我妈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得赔!”
崔妙棋这么一叫,来吃婚宴的宾客眼神都变了。刚开始大家还只是私底下怀疑崔队长和马大肚结婚,是因为早已珠胎暗结,现在崔妙棋的话,证实了大家的猜测。
崔队长瞪了崔妙棋一眼,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他原本可以靠着和赤脚大夫的关系,瞒山过海,降低不好的影响,可现在全都被她毁了!
“不关我们的事,是你自己撞到你妈的!”林菲菲急了,她忙拉弟弟走。崔妙棋不放手,两人就这样互不相让。
林凤纲被拉得两只手都有些疼,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情绪太细微,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但林菲菲从小带大弟弟,他一丝细小的变化,她都能看得出来。
“放手,你弄疼我弟弟了!”林菲菲急得眼眶都红了。
“不放,凭什么我放!要放,你放!”崔妙棋得意,林凤纲就是个傻子,他知道什么是疼痛吗?以前村里人用石头扔他,他都不会叫声疼,只顾傻傻低头看蚂蚁!
林菲菲实在不忍心弟弟疼痛,只能放手。
谁知道这一放手,崔妙棋和林凤纲就失去了平衡。
眼见自己的脸就要扑地,崔妙棋爱美的心使得她潜力爆发,一个转身,把林凤纲当垫背的,摔倒在地。
林菲菲急上前,掀开崔妙棋,崔妙棋“哎哟”叫了一声,被甩到一旁。林菲菲看着被压在底下,眼睛紧闭的弟弟,急得快哭了,“凤纲,凤纲,你怎么了?睁开眼睛呀!别吓我!”
不管林菲菲怎么叫,林凤纲就是没有张开眼。
林凤纲见姐姐说到他昏迷了的时候,眼眶瞬间就泛红,泪水哗哗往下流,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用袖子帮她擦泪,“不哭,不哭,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林菲菲抓住弟弟的手,放在眼睛下,不一会儿林凤纲就感觉袖子湿了,温热的泪接触到了他的皮肤。
“是呀,幸好你醒了,真的太好了!”
在弟弟昏迷的那七天,她无数次痛恨自己,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放手了。若她不放手,弟弟就不会摔倒,就不会昏迷。她在心里发誓,若弟弟一直不醒,她就不出嫁,一辈子照顾他;若弟弟死了,她就以死谢罪。
“不是你的错!”林凤纲看出了林菲菲的内疚,他抓住她的双臂,直视她的双眼,“不是你的错。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不是原本的林凤纲,不能替他原谅她。但站在第三方客观的角度上说,发生这一切并不是林菲菲的错。
林菲菲眼中的光亮慢慢扩大,她低喃,“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你没错!”
林凤纲果决的声音,令林菲菲破涕为笑,她抱着他,感觉到压在心头上的巨石消失了。
这温馨的姐弟情,令灵魂老迈的林凤纲有些微囧。
幸好林老二毫不留情的拒绝声,从厅堂里传了过来,把林凤纲从尴尬中拯救了出来,“不,我做不到。”
林凤纲和林菲菲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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