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晋江首发

    一切事情, 都会有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

    比如殷妄之, 第一次想要坦白心意被意外打断时,是噎得慌的, 是不爽的, 提起长刀就要和展狗打成一团。

    第二次的重要时刻被打扰时, 是心梗的, 是愤怒的, 恨不得直接把温久捏爆。

    到了第三次, 好不容易酝酿的气氛被瞬间打散, 一次次被师尊绕进怪圈里, 总是捏不住主动权时。

    他已经开始迷茫,然后反思自己,最后……终于能够泰然处之了。

    殷妄之淡定地望着师尊, 笑容逐渐虚假, “切磋?”

    余笙见状, 忽然敏锐地反问道,“你刚才想说的, 不是切磋?”

    当然不是。

    殷妄之沉住气, 咬牙道, “没错,是切磋。”

    直觉告诉他, 如果现在不赶紧答应下来, 下次他真想切磋的时候, 不知道又要有什么幺蛾子。

    随着一次次奇妙地交谈, 殷妄之逐渐学会珍惜师尊的一时兴起,也懂得了见好就收的重要性。

    余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那就开……”开始吧。

    话刚说到一半,拂尘已出,眨眼前还宁静柔软的空气仿佛同时变得沉重锋利,自四面八方倾轧而来。

    殷妄之丁点准备还没做,冷不丁被近距离来了一个硬招,险些来不及招架,瞳孔骤缩,脚下一滑瞬间向后退去数丈远。

    他抬刀抵挡,心下又是惊叹又是无奈。

    惊叹的,是师尊一副迷迷糊糊酒气上头的模样,此刻却突然清醒无比、双眸清明一片,下手更是稳准狠,哪里还有丁点被酒影响的样子。

    无奈的,是师尊看着正经严肃,却偏偏要攻他一个不备,挑在话说一半的时候出手。

    他早就在打听师尊真身时,听闻过不少‘玉央子不喜欢循规守矩’的说法,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不喜法。

    可要说他不讲公平和道理,却又在突然出招的同时,分出了一部分灵力,迅速扩散开一道灵光,于大厅四周第一时间张开了一道结界,避免了此次切磋误伤家具。

    就连那只白团子,都被挡在了结界外面。

    余笙手执浮尘,平常里总是绵软顺滑的末端白毛,此时直愣愣地竖着,被贯注了海量的灵气,微微发着荧光,长矛般直愣愣指着殷妄之,阴气与灵气碰撞,交界处光华激荡,一黑一金泾渭分明。

    “其实,我真的很不擅长切磋打架。”余笙一边不断加大灵力,发丝衣袂都被吹起,一边还腾出了精力说话,“我不擅长各种各样的招式,也不懂应对,所以我们一击定胜负吧。”

    殷妄之一言不发盯着他,丝毫不敢放松,也不能放松。

    汹涌澎湃的威压自两人力量的交汇处炸开,几乎将整个结界内的空间劈成两半,以此为中心,不断向外倾泻出几欲将一切都烧成粉末的波动,看似只是风,实际却有如泰山压顶,又如洪水滔天,与这样可怕的力道比较起来,就连脚下的重力都不值一提。

    有那么一瞬间,殷妄之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方法他不是站在地上,而是背靠着万丈悬崖,悬在空中,被千万斤的重量压在身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

    他终于明白了师尊要及时张开结界的意图,这不单单是为了他的宫殿,更是为了保护这方圆百里内的鬼界天地。

    在这样的冲击下,倒是无所谓究竟在哪里开打了,就好比一个□□落下去,究竟是落在平地还是落在屋里,结果都是一样的。

    师尊是认真地在与他切磋,没有试探,没有应付,没有瞻前顾后。

    这个认知让殷妄之不禁心绪激荡起来,眼底因兴味而变得明亮有神,那光亮不似余笙眼里的潭水,更像是冷制兵器的反光,锋锐而危险。

    力随心念而盛,寒冷黑暗的阴气猛然膨胀,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抵挡,而是开始较量高低。

    到此时,他已经完全不在意究竟是何时开打,又是如何在猝不及防下应对,鬼界本就危机四伏,他经历过这么多决斗,本就没有哪次是双方心平气和,喊了一二三才同时动手的。

    余笙眼中透出一抹欣赏,明白这是鬼王答应他速战速决了,抬起左手,轻轻搭在拂尘柄上,也加了几分力道,只片刻,稍稍朝着鬼王倾斜的天平,便又有了被掰回来的趋势。

    倒不是他特别放心,相信殷妄之不会一边和他角力,一边再出别的招式,所以才将全部精力放在这一暴击之上。而是在殷妄之也认真了之后,两边都动用真的,到了这种程度,便没有其它花招的舞台了。

    所谓一力降十会。

    按理说,像他这样用最简单基础的招式攻击,往往效果没那么好。然而多年来,余笙都只是靠着自己境界高、气海足,靠等级压制的对手,从来没想过节省气力、提升效率之类的事,懒得用那些让灵气更抗用的术法招式。

    尽管他招式不爱玩,但等级压制就是等级压制,灵力足就是足,没办法的,要是碰上修为差不多的对手,倒是有比拼招式的价值了,只用暴击应付,未免不够持久。

    所以这一次,他选择提前出手,在殷妄之来不及反应前,就被迫用同样的力道抵抗,又开口提议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打。

    也许是之前的感化有了作用,殷妄之看起来心情不错,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原本在鬼界,一切人界的修者力量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气海往往不如在人界那么容易恢复,鬼王这么一答应,就相当于是又让出了一个优势。

    余笙笑了笑,力道不减,人,却往前迈了一步。

    很小的一步,带来的改变却是巨大。可怕的威压浪潮之中,光是不后退已经艰难,他却气定神闲地向前迈去了。

    拂尘微微颤抖,白色的尾毛随着灵力倾注,崩断了一缕,还未落地吹散,便在风中化作灰烬消弭无型。

    殷妄之眼力极好,见此微讶,神色有了细微的动摇。

    这是他的法器已经不堪重负的征兆,尤其是本命法器,往往都有一个能够承受的最大临界值,超过这个度,便会崩溃。

    对于寻常修者来说,这种事往往只发生在生死关头,甚至在大部分情况下,本命法器的崩毁,甚至能代表这个修者的陨落。能够作为本名法器而随身携带的,往往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贝,会与修者匹配、一同成长,也会有较高的临界值,寻常切磋,根本不会有恙。

    可眼前的人不是什么寻常修士,而是余笙,是他们的师尊,是当初备受关注、惊才艳艳的半灵仙玉央子。

    不爱循规蹈矩,不按套路出牌,是能够说隐居就隐居的潇洒坦荡之人。那一柄拂尘,想必也经受过不少次可怕的摧残,若是次次都如今日这般打法,其损耗,必定会比寻常法器可怕得多,使用寿命也会大大缩短。

    殷妄之猜出了这拂尘早早出现崩毁倾向的原因,又忍不住多想,当初师尊……还是玉央子的时候,匆忙隐居在三界崖,是否就是因为被这不抗用的法器拖累?

    要知道本命法器,一旦定下契约,便会与其主心脉相连,轻易崩毁,后患无穷。

    灵气阴气激荡处,光芒更胜了,余笙像是看不见法器地飞快损耗般,不要命地将全部气力倾注进去,步步紧逼,一点点朝着殷妄之的方向走去。

    “别退缩。”

    像是猜中了殷妄之的想法,余笙及时出声,嘴角还挂着些笑意,“也别分心。”

    殷妄之神色凝重了几分,刀尖颤动。

    “师尊如此……”

    露出如此神情,却叫他不要分心,真是太过分了。

    他不愿师尊因此受伤,也不愿输在这里。

    片刻过后,局势一点点倾斜,随着余笙手中的拂尘越来越细,木柄上都出现几道裂痕,殷妄之终于向后退了一步。

    “忘了告诉你了,好徒儿,”余笙笑得无害,“我这法器……”

    结界之内,金光大盛,遮天蔽日像是用金色的粉末将一切淹没,遮蔽了肉眼视线。

    眼看着,就要分出胜负。

    “……没有器灵呢。”

    随着余笙的最后一个字话音落地,殷妄之已经被金光刺得紧闭双眼,可就算是闭着眼,也和睁着没多少区别,他后退三步,心下骇然。

    没有器灵,就意味着,哪怕法器彻底损毁,也不会因此伤到其主。

    殷妄之猛地一挥长刀,在漫天流金中切开一道裂口,无尽阴气自天地涌入他的身体,又从手掌集中冲破一切屏障。

    就在拂尘终于崩毁,从余笙手里碎裂落地的一瞬间,局势再次逆转,金光消散,阴气如乌云般将两人紧紧包裹吞噬。

    反败为胜。

    “您输了。”

    黑压压的阴气中,一切都看不分明,余笙动了动四肢,倒是没感觉哪里不适,只是浑身沉重发软,听着低哑的嗓音从耳畔近处传来。

    结界同时崩塌,凝滞的气息再次流动,地面之上,拂尘碎片仍然维持着原本的形状,被风一吹,便有多半化作烟尘。

    然后如有实体的阴气也散去,一点点缩回殷妄之体内,为他凝实了身体。

    余笙这才看清自己的处境——倒在地毯之上,被徒儿面贴面死死压着,因为刚经历一场恶斗,看起来狼狈得很,发丝衣衫都是乱的。

    原来浑身都沉重没力气,不是因为气海亏空,或是鬼界缺乏灵气,而是被徒儿压住了,他想动腿,都要被对方的腿压住,抬起也踢不到人。

    这模样,哪里是什么主角打架?分明是小孩子斗殴,赢了的一定要把输了的摁倒起不来,等对方承认自己输了才肯松手。

    余笙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因为俩人贴得近,手臂又被攥着,便侧头、抬起下巴,轻蹭了蹭殷妄之的肩膀,软声哄道,“好了好了,为师认输了。”

    (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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