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讲道理我的哥哥像是在演真假
“……你说什么？”
绘海原五十愣在原地，010的怀抱并没有炙热的温度，反而像是一块冰。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隆隆作响，仿佛镜花水月的世界突然崩塌，漏出一片美景遮掩下狰狞的流血的黑暗。
幼年的模糊的记忆像是鬼影一样在她眼前掠过，深邃的寒冷攀附上了她的脊柱，像是寻找了她十六年的、吐着长舌露出獠牙的魔鬼。
010的话像是最锋利的剔骨刀，无情地揭开了绘海原五十这一世、甚至是上一世的所有认识。
绘海原五十心想，原来自己是有亲哥哥的。
她看着010黑到几乎是无机质的眼睛，鼻子猛然地酸了起来。
她伸出手去抚摸青年的脸，指尖下是烧伤，留下的凹凸不平的伤疤，甚至比轰焦冻的烫伤更加可怕，像是扭曲的匍匐的虫。
010被自己终于相认的妹妹含泪的眼神打动了：“没事，这只是之前带你逃出来的时候引爆实验器材留下的……”
哪知自己脸上柔软的手猛然坚硬如铁，它被猛然举起，然后快如闪电！
“啪！——”
010被扇得脸朝一边偏去。
010:卧槽我头都要被扇掉了。
010:这就是妹妹的爱吗。
010:我死了。
青年没有说话，他把头扭回来，脸上溢出近乎纵容的表情来。
绘海原五十的胸腔猛烈的快起伏，像是进行了什么及其剧烈的运动。她瞪着010，张开嘴，所有的声音却都发不出来。
“……你，”蓝眼睛的女孩声音干涩。
“你到底是谁？”
010:“我是你的亲哥哥。“
绘海原五十反手拽住了青年的衣襟，目光凶狠地盯住那双黑色眼睛。她皱眉，脸色紧绷，几乎是在010耳边咬牙切齿地说：“现在，跟我去医院。”
“不用查了。”010和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对视，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他顿了顿，复而用更确定的语气重复道：“你是知道的。”
绘海原的身体颤抖：“我不记得。”
“不，你现在已经想起来了。”010不留余地，“我就是你哥哥。”
“——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
010曾经有个名字。
他叫做绘海原十，一个简单到像是编号的名字。
毕竟他的父母是搞科研的，哪怕他懂事以后的多次反抗，但是直到自己的妹妹都被命名为“五十”的时候他都没有成功。
据说他是在父母进行第十次实验的时候诞生的，而妹妹出生时夫妻俩都已经做了五十次实验了。
他不知道父母在搞什么项目，但是他们却进行了无数次实验。
【“要是爸爸妈妈的实验成功，整个社会就会发展的更加美好。”】
——这是010在七岁那年听到的、父母最后留给他的一句话。
在他听完这句话并气哼哼地带着三岁的妹妹出门玩之后，010没有想到噩梦已经发生了。
半小时后，他牵着妹妹打开家门，然后顿住了。
入目的全是红色、粘稠的扭曲的血迹。
干净的客厅被炸的支离破碎，上周妹妹抱着妈妈的腿终于买回来的海豚玩偶躺在血泊之中。他和父亲千辛万苦搭建起来的一米高的乐高城堡坍塌零落，雪白的餐桌上还搭着他们一家子在家具城挑挑拣拣最终选上的茶色桌布。餐具已经摆好，食物却飞溅得到处都是。
010的瞳孔颤抖着，但他并没有看见自己的父母。
客厅里站着的只有一道黑漆漆的身影，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的背影。
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却还是慢慢地整理好了袖口才转过头来。
【“哦，你们回来了。”】男人说。
他走过来，伸出手掌。
【“现在你们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跟我走好吗，孩子？”】
他说。
后来他和妹妹都被带到了男人的地盘。
010发现这个男人应该是盯上了自己的个性。
但是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个自称AFO的男人总是在给他测完个性以后，深沉地看向自己的妹妹。
他觉得AFO在等妹妹的个性觉醒。
果然，AFO在自己妹妹觉醒个性的那天下手了。
他让兄妹两躺在并排的小床上，他锁上他们的手脚，伸手悬空在两人的身体上方。
然后是剧痛。
010没办法形容，但是犹记得自己曾数次挣扎得让拘束带嵌进自己的手腕，勒出几乎能看见白骨的伤口。
【“不愧是他们的孩子。”】这种事情结束以后，AFO偶尔会摸摸已经脱离的孩子的脑袋。
【“你们父母的研究真是造福了世界啊。”】男人感叹，【“不，是造福于我啊。”】
010知道，要是等AFO的“实验”真的成功的时候，他和五十就在劫难逃了。
于是他忍受着忍受着，他偷偷地学习控制暴虐的刚刚被AFO从自己妹妹身上抽出来的空间个性，偷偷地找到男人捡来的叫做死柄木弔的孩子打探情报。他藏好面包，每天晚上都沉沉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对自己打气。
月光照不进这间小房间，黑暗像是纱一样披在他瘦弱的肩上。
010这才发现自己的容貌已经大变。
黑色附着在他的眼睛和头发里。明明是和自己妹妹同步进行的个性转换实验，他的转化却加快了不只十倍。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努力接纳这份力量。
他还没法掌控这股力量的时候，他就已经必须行动了。
后来逃跑的记忆其实并不是很清晰。
010当时引爆了实验器械。而为了威胁AFO不要立马动用个性组织，他直接站在了爆炸中心。
烈火像是附骨之蛆在男孩的脸上攀缘，舔舐着稚嫩的皮肤。
010将空间个性覆盖住自己和怀里被自己打晕过去的妹妹，咬着牙，期望能将他们传送出去。
他成功了。
哥哥付出了自己的三块肋骨、左臂粉碎性骨折、一层鼓膜、近乎全身四分之一的血量和中度脑震荡，终于让自己和妹妹逃离了黑暗的命运。
然后在渐渐迫近的警铃声中，已经意识不清的小男孩勉强张开被鲜血糊住的一只眼，他的胸膛上下起伏，嗬嗬的喘息声从溢血的口鼻中传出，像是破烂的风箱。
跑过来急救的英雄已经惊呆了，他从不知道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能撑住没有昏死过去。
小男孩看着英雄，嘴唇嗫嚅：
“照顾好我妹妹，我跟你们走。”
他早就知道这样逃出去，自己势必难以逃脱审问或者监视。还不如把自己抵押在英雄和政府里面，以保证自己个性还没有完全转换的妹妹有相对的自由。
那个救援英雄的声音像是在云端：“……为什么？”
为什么跟你们走吗？
010强撑的意识在安全以后快速的恍惚起来。
因为他爱她。
***
“后来我被管现在这个暗杀与情报部门的政府官员收养了，改名叫做左文字。”青年的语调还是清爽的，像是在讲画本里的故事。
“于是我的作战能力稳定以后就自然进了这个部门。”
他怀里锁着绘海原的双手，风轻云淡地按住力气奇大的妹妹。
“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AFO给改造出来的强悍的身体素质，不然我当时说不定撑不到救援来就当场去世了。”010还有心思笑：“你也好歹悠着点，以后你长大了，这身蛮力和肌肉除了我估计还没几个人能不用个性按住你。”
青年低下头，把下巴搁在了少女的肩头上。长发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像是水一样的光滑冰凉。
“别动了，泥鳅一样。”他说。“让我靠会儿。”
绘海原五十闷闷地哼唧了一声，真的停了下来。
010笑：“猪。”
绘海原：“你才是猪！”
010不搭腔，但是继续在笑，贴着绘海原后背的胸膛微微震颤。
“笑什么笑！”绘海原五十被锁着，甚至连回头都做不到。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
010混不在意，他知道还需要点时间让自己这个已经活成沙雕的妹妹接受事实和记忆。
“我只是太开心了 。我本来已经做好咱们老死不相见的打算了，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因为当我从封闭式训练里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被收养、有了父母和……一个哥哥了。”
绘海原小声说：“但是那是妈妈的遗书让爆豪家收养我的。”
这正是绘海原五十疑惑的地方。
前世她被安排着进了绘海原大宅，也就是她大伯的家就算了，为什么她能翻出自己母亲要让爆豪家收养自己的遗书？
010:“那是因为妈妈早知道自己做了实验，不一定能活下去。你的那份是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立好了的。不说你，我现在手里也有一份托孤遗书。“
“——只不过是收养人不一样罢了。”
绘海原的脑子还是混乱状态：“……你的那份是谁？”
010:“唔，是给八百万家的，就是那个超级大的财阀。据说他们家主追求过老妈。“
绘海原五十这下连苦大仇深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010:“可恶啊，要不是被AFO抓走我又用爆炸才逃出来，收养我的就不是那个喜欢刀剑的政府老头，而是能让我成为大少爷的财阀老大了。”
绘海原的视线到处乱飘：“那什么，你知道我的同学里有八百万家的大小姐吧？”
010趁着绘海原看不见自己，脸上笑的要开出花来：“对啊，我差点点就能有个大小姐妹妹了呢？”
绘海原五十：“……”
少女沉默了半晌。
心脏在砰砰直跳，声音像是擂鼓。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炽热起来，大脑深处的黑匣子被010的讲述撬起盒盖。迷蒙的四岁之前的记忆带着漆黑的颜色和已经微弱的痛感，重新回到她被蒙蔽的灵魂和骨血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是不是AFO给兄妹互换个性带来的后遗症，绘海原五十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和贴住自己后背的010的心跳同调。
他们心跳相连，血液相同。
他们的灵魂早在那个黑色的实验房里，在源自灵魂和身体的个性的交换中，在每一次互相鼓劲、拼命忍痛的拉手之中，混为一体。
绘海原五十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震颤。
那是血脉相连的感觉。
绘海原五十的声音低低的：“不准。”
010:“嗯？“
绘海原：“不准有别的妹妹。”
010笑:“当然不会有。”
010的声音像是自己的个性一样的深邃了。
“——那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只有我一个哥哥？”
这一次他没有再压抑自己对那个爆豪胜己的嫉妒，甚至是有目的的放任自己说出这样有攻击性的话来。
绘海原五十愣住了。
她的脑子里飞过模糊的和爆豪胜己有关的一些画面。然后又想像出了没有爆豪胜己穿着黑色汗衫在客厅里晃来晃去的房子。
她想起那双鲜红的像是在燃烧的眼睛，想起沙哑的嗓音，甚至是蓬勃生长的、覆盖着肌肉的身躯。
绘海原五十像是脑干被击打一样浑身一颤。
“不要。”
她双眼放空，喃喃道。
“我不要。”
010突然感到不妙：“……不要什么？”
绘海原五十的声音听起来不知道是恍惚还是认真。
“我不要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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