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情况是,严兴抱着喝醉的苏宜欢撤了。
其时正是下午,宜阕楼里纳凉的人越来越多,苏宜欢喝到最后,抱着严兴的袖子开始胡言乱语。
“酒真是好东西啊,妈的,我怎么原来没有发现。”
严兴看着身旁的沈夜,无奈笑了笑,随即低下头,把苏宜欢脸颊上的头发拨开:“行了阿涴,不喝酒了。这么多人都在看你的笑话。”
她哼哼了几句,“我一直都是笑话,就让他们看好了。”
“阿涴,别这样。”
苏宜欢忽而把脸埋了下去,接着一口咬在了严兴的手臂上,疼得严兴顿时“嘶”了一声,却也不敢收回手。
“严兴,我好难受啊,明明是他对不起我在先,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委屈呢。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他,都觉得是我在任性闹事呢?”
周围的人声明显弱了下来,都竖起耳朵,打起精神听八卦。
“我讨厌......”
沈夜面色越发沉峻,严兴顾不得其他,伸手就捂住了苏宜欢的嘴。
天知道她还要说些什么。
他站起身,一手捂住她的嘴,腾出一只手打横抱起她,“沈兄,着实对不住,今日我们不能陪你了,改日再聚。”
沈夜点头,薄薄的唇抿在一处,“无碍,先把她安置好吧。”
严兴叫来秋辛,“照顾好沈大人。”随即抱着苏宜欢,匆匆地上了楼。
沈夜的眸子一直随着二人,直到严兴一脚踢开雅间的门,抱着苏宜欢穿过珠帘,他才黯黯地把目光收回来。
桌上一片狼藉,唯有苏宜欢喝剩下的半瓶酒,还摆在那里。
“沈大人别见怪,小姐她平日里还是很好的,只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喝了点酒,才成这样。”
“嗯。”
秋辛走过来收拾桌子,起身的时候问了句:“大人需要什么东西吗?我给大人拿上来。”
沈夜原是垂着眸的,闻言,微微转头,看向她手里的半壶酒。
“就这个酒吧,来一壶。”
“啊?”
沈夜没再说话了,秋辛只好按着吩咐,去拿了壶和苏宜欢喝的一样的酒来。
沈夜喝酒,同喝茶一样,都是不急不缓,若非杯中荡着的酒香溢了出来,旁人还真不知道他喝的是酒。
秋辛站在旁边看着,暗道沈夜也是个极能喝酒的,一杯一杯下去,他眼里的眸子还是清亮得很,没有一点混沌。
那晚,沈夜喝了四壶酒,直到外间天色都暗了下来,宜阕楼外吊起了高高的红灯笼,他才收杯。
严兴和苏宜欢在雅间里,安安静静,一直没有下来。
他看了眼雅间里若隐若现的珠帘,饮下最后一杯酒,起身离开。秋辛知他不喜与旁人说话,便悄声跟着,送到门口。
沈夜好歹是大理寺少卿,此番来,却连一个侍卫也没带,只在门外栓了一匹马。他翻身上马,行得稳稳当当,一点也不像是喝了四壶酒的人。
秋辛还没叮嘱出口,沈夜就驾马走了,皓月皎洁,盈下的清辉落在石板道上,沈夜骑着马的背影看来甚是清冷。
不知道为什么,秋辛觉得现在的沈夜,和午间来时的心境很不一样。
虽然都是不苟言笑,可午间来时,沈夜明显心情好一些。
摸了摸脖子,秋辛一转过头,就看见站在楼梯上的严兴。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只是环手抱着,歪头看着门外,神色不知是喜是怒。
“公子,小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严兴这才收回目光,淡淡一笑,踱着步子下楼。
“她喝醉了,还在睡。”
秋辛:“啊?那要请大夫来看看吗?”
“不用了。”严兴道,有些无奈,“这丫头千年醉一回,也不知道藏了些什么委屈事情,险些把肠子都哭出来。”
“好不容易哄睡过去了,就睡一觉,没什么大事,我待会儿亲自送她回去。”
“这样也好。”宜阕楼里喝酒的人不少,秋辛忙着去安排小厮,严兴只是下来踱了会儿步子,未几外面来了马车,他这才上楼,抱起还在酣睡的苏宜欢,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马车内一片昏暗。严兴低头,扳正她身子,手不经意触到了她的脸,方才明明替她拭干了泪,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又哭了出来。
严兴有些好笑,苏宜欢这丫头是不哭不要紧,一哭就跟瓢泼大雨一样,止不住了。
他拿了帕子,替她擦干泪,苏宜欢却捉住他的手,小声呜咽起来。
“行了行了,天大的事,这么久也该好了。”
苏宜欢显然是还在闹酒疯,严兴一会儿不注意,她就抱着自己的手咬,严兴无奈,夺过她的手,她又转头咬上他的袖子。
严兴扯开自己的袖子,“苏宜欢你属狗的是吧。”
苏宜欢“呜呜呜”了一会儿,严兴无法,只好把她扶正,“苏宜欢,你今日怎么了?”
她只是摇头,又低下头要咬自己的手。
严兴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让她咬,“你最近,是不是受委屈了?”
苏宜欢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严兴低着头,试探一句:“是不是严兴,他把你惹恼了?”
没想到苏宜欢竟点了头,“他个混蛋,和许谨联合起来,欺负我。”
严兴:“......”
“那个,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严兴从来没有想过欺负你的。”
苏宜欢哼哼几声,没理他。严兴松口气,心想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正待说什么,苏宜欢陡然叫了声:“沈大人。”
严兴手下一滞,“阿涴你......”
苏宜欢又叫,“沈大人。”
严兴凝眉,“怎么,沈大人也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你谁啊,你别瞎说。”
苏宜欢这下乖顺了,楸住他袖子歪在上面,“沈大人对我很好的,真的很好。”
“不对不对,他是对谁都好。”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严兴难得有了耐心,安安静静等着她回答。
苏宜欢不回答了,又开始胡言乱语,嘤叫了半晌没个结果。严兴听着,只觉得心下有什么东西悬了起来,欲想追问个结果,料想也是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苏宜欢歪过头,“可是,可是......”
“可是怎么了?”
“可是,沈大人和别人一样,都讨厌我啊。”她埋下头,又有要哭的趋势。
严兴这下笑了,这丫头是不是一旦喝醉,就觉得整个世界都讨厌她?
明明自小娇生惯养,爹爹惯哥哥宠的,也不知道,她是打哪里来的这些奇怪想法。
“没有没有,谁都不讨厌你。”
严兴不觉,自己的话语里竟是带了宠溺的语气,面对醉成一滩泥的苏宜欢,袖子扯是扯不出来了,索性将她扶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丫头,我是得了教训,今后决不让你碰酒了。”
苏宜欢闭着眼点头,“嗯嗯。”
严兴挑眉,“你真的肯听我的话?”
“嗯嗯。”
严兴“嗤”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瞧见这样的苏宜欢,他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
他一手扶着苏宜欢的腰,一手拨开她额前的发,恰对上苏宜欢一双泛着泪的桃花眼,正微微地阖上。马车内本就昧暗,光线越发沉沉,他凝视了一会儿,眼里泛起了异样,而后不由自主凑下身来,对准她的脸,低头覆上去——
他吻了她,吻在眉心处,苏宜欢的眉心,正蹙着难以言说的意味。
“对不起,阿涴。”
严兴执起她的手,又把她往怀里拉近了些。
这句对不起,意义含糊。是为前几日,留下她一人与许谨对峙而言,还是为了今日,他情不自禁吻上苏宜欢一事,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许多心意,不说,不代表它能一直隐下去。严兴对苏宜欢的心思,是熬过了数冬后的新火,在她与许谨形影不离时消黯了些,却从未灭过。
他想过苏宜欢,苏城毫不知情,苏宜欢更是浑然不觉。
习以为常的存在,是最深的羁绊。
若是,若是有朝一日,苏宜欢能像现在这般,毫不抗拒地倚在他怀里,严兴觉得,自己是甘愿解下衣袖,让她咬上一辈子的。
把苏宜欢抱下马车的时候,苏城正歪在门口。一见苏宜欢下来了,他袖袍一挥,立即奔了过来,从严兴手里接过苏宜欢。顿时涌入的酒气让他险些没抱住。
“怎么回事,她长这么大,还没醉过酒呢。今天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严兴一摊手,“ 我也不知道。”
他走过去,手里拿着件披风,披在苏宜欢身上。
“罢了,今日我是见识到了。这丫头哭起来,谁都降不住。”
苏城道:“那我先送她进去了。”
严兴“嗯”了一声,苏城走了几步后又叫住他。
“宫宴的事情,你一个人谋划得怎么样了?”
苏城张嘴一笑,“还没呢。没有你在旁边出谋划策,我怎么敢擅作主张。”
严兴瞪他,“你认真的?宫宴可就三天了。”
苏城哈哈哈笑了几声,“逗你的。找死也没有我这么找的。”
他收住了玩笑的神色,“我明日请你过来,宫里有几处,我不太熟悉。这次圣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宫里那么多新近权贵,偏偏选了我负责宫宴。”
严兴道,“说不定,这是圣上在找机会,给你封功啊。”
苏城摇头,“没必要。遥城一战,宫里的军队势力,几乎全部洗牌。现在正是那些少将锋芒毕露的时候,为了服众,圣上不该选我才对。”
严兴轻笑,“可是你声名最盛,而且,你是本朝受封将军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位,潜力无穷。”
苏城哑然一晌,严兴说中了最关键的一点。
他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叹了一声,“我无心与权贵周旋,圣上其实也无需多心的。”
严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你爹在,圣上不会对你乱来的。”
“不就是吃点苦头吗,大不了我同你一起受着,免得到时候别人看你一人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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