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寝殿的门刷一声关上,结界将这里围成了一个孤独的世界。
润玉脸色惨白,披头散发的转过身来。
他额头满是大滴大滴的汗水,锦被从他身下滑落地面。
此刻他双手被紧紧锁住,手腕处早因为挣扎而一片黑紫,而那条漂亮的银白龙尾,无数的鳞片间都渗出黑血,染得那白色锦满是血污。
血腥味渐渐飘散在空中,若非那浓烈的灵香压住,早就被人察觉。
“啊……”一声煎熬痛苦的吼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他扬起头,死死的咬住牙关,颈脖上的青筋因为极度的痛楚而暴起。
忍耐了很久,痛才渐渐平息下来,而他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早已经筋疲力尽。
望着那门口,想起刚才那她满眼绝望,跌跌撞撞的离去的身影,润玉心头不由得绞痛,他何尝想要这样伤害她,逼她离开。
只是……
他望着自己那血淋淋的龙尾,以及手上沉重的镣铐,苦涩一笑。
如此丑陋又恐怖的自己,如何能让她看见,如何忍心让她担忧痛心。
何况,若她知道了,定着急想救他,他利用穷奇逆天改命的事情必然瞒不过水神,而她必然不愿意他牺牲自己救她的做法。
好不容易找到这个能阻止她早逝的办法,他又怎能放弃。
他宁愿她怨他恨他,也要保住她的命!
更何况,他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是有能力控制住穷奇,而且一直以来,都没有发作,没想到这几天却连续两次发作。
那恐怕以后,他也会时不时压制不住穷奇,若她在身边,万一他又失控伤到她怎么办?只要想到那晚自己失控侵l犯了她,将她吓成那样子,他就万般心痛。
为了她的安危,自然不能再留她在璇玑宫中。
可是这璇玑宫,没有了她的欢声笑语,变得如此冷寂,让人心都变得冰冷。
“觅儿……觅儿…………”他沉痛不舍的声声低喃。
……
这几天洛湘府一直沉浸在压抑伤感的气氛中。
水神坐在榻边,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那苍白消瘦的样子,往日她是多么活泼可爱,笑声总是不断,是个温暖人心的小太阳。
可此刻,她那双眼眸了无神采,空洞木然,完全失去了活力,整个人虚弱而气死沉沉。
喂她灵露就吃,可刚吃下去就吐出来,嘴里总是不停的说苦。
看得他心都碎了,他将觅儿早早嫁出去,期待她因此更幸福快乐,可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他头一次对这桩婚事生出了浓浓的后悔之心。
“觅儿,那日到底发生什么事?”水神心疼的扶住她,这几天她总是浑浑噩噩的昏睡,醒来后又不说话,只是发呆,让他与临秀都不敢问她。
而润玉又以生病的缘故,在璇玑宫中避而不出,让他着实恼火得很。
此事总要解决的,与其长痛,不如搞清楚事实,快刀斩乱麻。
听到水神的话,锦觅身体颤了下,唇色更雪白,似想到什么,扶着榻边,一口鲜血又呕吐了出来。
“不要问……”
见她吐血,水神哪敢再逼她,但猜也猜到那日她独自与润玉见面发生的事情,对她的刺激很大,让她绝望到极点。
“觅儿,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你快告诉爹爹,你不要忍着,爹爹帮你用灵力治疗。”水神疼心的抱住她肩膀,看着她这绝望的样子,眼里也忍不住湿了,润玉怎能这样欺负他的宝贝。
“爹爹,我的心很痛,为什么爱一个人会那么痛。”锦觅唇边染满血,手死死揪住胸口,眼泪无意识的流下,“太难受了,爹爹能帮我将它挖出来吗?我不想要这颗心了。”
一旁的临秀大痛,忍不住抹眼泪。
水神拳头紧紧握起,额头几条青筋。
等一会儿锦觅疲倦的昏睡过去后,水神站起来,与风神走出房间。
“临秀,这几天辛苦了你一直照顾觅儿。”
风神摇摇头:“看到她这样子,谁能不心疼,本以为她与润玉成亲后,会和和美美,没想到闹成这样。”
“是我的错,我就不该那么匆忙让他们成婚,润玉那个孩子,我本就没有看透,只是一直认为他会宠会疼觅儿,而且有我俩在,他也不敢欺负觅儿,却想不到我也有走眼的一天。”水神叹气,“临秀你可知那日发生的事?如今问觅儿,是问不出来的,我看她也不肯说,就算伤这样,她依然不肯说他的坏话,这傻孩子。”
“我在外面确实不清楚,但这几天我日日夜夜守在觅儿身边,她不停做噩梦,有时候会断断续续说些梦话,虽不完整,但我也听出了几分。”风神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她当时进入见润玉,似乎……看到了他与另一个女子灵修。”
“什么?他怎敢如此对觅儿。”水神震惊,随即怒不可遏,“我且去问问他,此事是否属实!若是真的,岂能让他如此欺负觅儿,就算得罪陛下,我也必要让他们和离!”
说完,水神怒气冲冲赶往璇玑宫。
来到璇玑宫,却被侍卫告知夜神殿下不在,水神忍耐着说,他在这里等,一定将润玉等回为止!
而玉清宫中,太微听闻水神怒气冲冲赶往璇玑宫的消息,不由得意外蹙眉。
想起这几天的传闻,说润玉与锦觅吵了架,锦觅回了洛湘府。
他本以为这是小夫妻间的小吵小闹,可如今水神却怒气冲冲亲自上门找润玉。
洛霖的性子是何等温和,素来是宽宏大度,不轻易动怒,能惹得他肝火大动,如此冲上门去,看来润玉与锦觅之间发生的事,不简单啊。
太微眉心掠过一丝阴霾。
一拂袖,出了宫殿。
……
等水神回来时,已经是夜色降临。
风神站在门外,一看他,急忙上来询问:“怎么样?”
水神脸色沉郁,表情是难得的肃穆。
“他向我跪下,承认了那天觅儿见到的事。”
“什么?他真的做出此事?”风神大惊失色,其实她还希望自己听到觅儿那些模糊的言语,只是自己猜测,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难怪觅儿那日从寝殿出来,脸色那么惨白,亲眼看着最爱的人与别的女子灵修,哪个女人受得了,所以才痛得吐血,如此绝望。
想到这里,风神更为心疼:“觅儿还年幼,向来过得顺遂快乐,此番打击对她而言是灭顶之灾。师兄,如今此事该如何处理,真让他们小夫妻和离吗?可我看觅儿,真的是很爱他。”
“看着她这样子,我这个做父亲的岂能不伤心,润玉做出这种事,难道还让觅儿委曲求全回去吗?她虽年幼单纯,但我看她性子也是倔强得很,只怕她再伤心绝望,也是不可能回去的。”水神叹了口气,“何况,当时陛下也赶来,撞见此事,陛下雷霆大怒,打伤了润玉,说此事虽是天家丑事,但也不能再委屈觅儿,还说他已经对不起梓芬,一定让觅儿有个更好的归宿。”
“那润玉呢,难道他不反对吗?”风神急急追问。
风神愧疚的闭了闭眼睛:“临秀,你知道这件事最让我气愤的地方是什么?听到和离,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拒绝,没有一丝挽留之意,我当初怎么会将觅儿嫁给一个如此虚伪虚情薄义的人,口口声声说会爱觅儿,会疼她,可他把觅儿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如今还一脚踢开觅儿。”
风神心酸,没想到润玉对和离之事,如此绝情,觅儿若是知道,该多伤心欲绝。
“洛霖,我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这几天的事发生得太快了太让人混乱,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润玉为什么要这样做。且不提他对觅儿的爱是否是故意伪装出来给我们看,但他这般做法,难道就不怕得罪我们水族风族和花界,于他有何益处?”
水神沉吟:“此事确实怪异,他承认了所有事,却没有任何解释,我也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但不管事情的真相是如何,他的态度让我太失望了,如果他真的爱觅儿,对和离之事怎能如何无动于衷,半分不努力去争取,难道还要觅儿低声下气回去哀求他吗?他既然如此不在乎觅儿,我们如何能让觅儿承受此等耻辱,长痛不如短痛,那便和离!”
外面水神和风神谈论着和离之事。
而一门之隔的房间内,锦觅早已醒来,她趴在门上偷听到他们的话,早已脸色惨白,她死死捂住嘴巴,绝望的眼泪夺眶而出。
原来,她和他真的要和离了。
原来,他真的不爱她了,一点都没有试图挽回。
为什么,为什么?
锦觅哭得浑身颤抖,眼底只剩下空洞洞。
他骗了她,他说过他会好好保护她,会一生一世的爱她,用他的命爱她,绝不会再伤害她的。
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
几天后,等锦觅身体恢复了些,水神想着与其再拖下去,不如及早告诉她,就算伤心,也彻底一次伤心过后好好振作起来。
于是委婉的表示也许她该和润玉和离的想法。
本以为她听了会难以承受,绝望痛哭,但是令他万分意外,觅儿听到这个消息,张开苍白的嘴唇,只有一个字:“好。”
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让水神万分不安,一再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的话。
“爹爹,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答应与他和离,明天就去。”锦觅声音沙哑。
水神心痛如绞,抱住她虚弱单薄的身子安慰:“觅儿,别伤心,就算没有他,还有爹爹和临秀姨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爹爹不会再让你委屈的,将来我们为你找个更好,更爱你的人,你依然会幸福的。”
锦觅在他怀中静静闭上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泪。
不会了,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幸福了。
……
第二天,水神和风神都有些忐忑的在锦觅门外等着。
门开了,锦觅一身简单紫色的衣裙,手上捧着一个黑色沉甸甸的盒子,她的脸色很苍白,虽然涂抹了些许胭脂,依然遮盖不住那毫无血色的惨淡容颜。
但见她神色间没有太大的悲伤,水神微微松了口气。
风神却不由得心疼叹息,这般平静才是最痛吧,都说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女人最绝望的境地,莫过于如此。
三人很快到了太微天帝的宫中。
因着此事着实不像话,毕竟才成婚一个月,竟闹得要和离,若是宣扬出去,必定丢尽天家和水神的脸面。
所以太微和水神决定此番低调行事,待半年后才宣布和离的事,到时候再请缘机仙子说法,就说夜神与水神之女命盘不对,若在一起必会引来劫数,所以双方决定和平分开,从此娶嫁各不相干。
宫中,太微与润玉已经等在那里。
太微一副叹息内疚的表情,润玉则是脸色平静,略显苍白,不知是因着伤势,还是因为多少对即将和离的妻子,所有不舍。
锦觅到来后,一直安静的垂着头,没有看一眼润玉,润玉也没用看她,往日恩爱羡煞旁人的小夫妻,如今像一对冰雕似的。
太微眼神复杂的扫了润玉一眼,又怜惜的看了眼锦觅,心中有些怒,虽说这桩和离顺遂了自己心意,能断绝三大仙族对璇玑宫的支持,让润玉不停膨胀的势力大大削弱。
但当年自己抛弃梓芬,是迫不得已,没想到今日自己的长子竟也抛弃了锦觅,心里就有个说不出的疙瘩。
也罢,等将来,自己再好好指婚一位优秀的青年给锦觅,弥补她。
太微说了一番责备润玉的话,又安抚了水神父女,许诺了不少赏赐和补偿,最后叹气道:“事到如今,本座虽疼惜这段姻缘无法圆满,但既在一起无法快乐,那倒不如分开,免得双方蹉跎余生,活在怨怼中。润玉、锦觅,你们两个真的同意和离?”
两人一阵静默,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
传来锦觅轻颤的声音。
“是的,陛下。”
润玉心中一绞,闭上眼睛,努力从胸腔深处挤出三个字:“对,父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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