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上元邝露番外

    ooc预警  随手摸鱼  不喜勿点

    1.

    “上元仙子。”

    邝露闻声回首,是一个粉衫的小仙子,俏生生的,梳着时下惯常的惊鸿髻,髻边簪了一枚金簪,簪顶金叶拖粉玉,垂下细细的金线,挂着两颗小指大小的粉珠。

    真别致!邝露在心里赞了一番,不由得去摸自己头上簪的碧玉簪,只觉得老气,再看看自己水青的烟纱,真是不如眼前娇嫩。

    其实先天后统御天宫的时候,天宫的小仙子穿戴并不如今日这样娇俏,成群而过的时候,灰扑扑一片,好似天要下雨一样。

    也是当今天后穗禾继位第二日,天宫女官女史拜于紫方云宫,据说天后一眼看下去,灰压压一片,美丑难分,两千岁的小姑娘裹得像个老仙姑似的,当下脸就黑了一半,隔天便颁了法旨,清肃天宫陈规,压抑的天宫一日一日的,便鲜活起来了。

    “仙子是要去人间上元节观灯么?”小仙子言笑晏晏,颇有几分羡慕意味。

    说起这上元尊号,与人间上元节,还真是有些渊源的。

    天帝陛下感念邝露从龙之功,濯拔邝露为上神,一应想好了,就是封号,颇有几分为难。

    邝露忠直,破军勇武,是天帝的左膀右臂,不二臣。润玉一面是为着嘉奖,一面是为着安抚,这封号若随了大流,便看不出恩宠,让润玉亲拟吧,他又忙于政务,抽不开手。

    邝露听说陛下为难,又恰逢花神锦觅人间观灯归来,来给天帝天后送花灯。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玉漏莫相催,围炉庆上元。”

    邝露下意识吟出了那年,花神锦觅念的那句诗。

    小仙子抚掌赞叹,“上元仙子这诗真好,我若能去人间瞧瞧便心满意足了。”

    邝露笑笑,别了小仙子,往父亲太巳府上去。

    她记得,当年听了那诗,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向往,人间烟火,万家游灯,于是,她跪于君前,为自己讨了个“上元”的封号。

    这些年,她自请主事披香殿,前任主事因言获罪,留下一摊子烂事,把邝露缠得太巳府也不见得回,后来忙过了,前头那些游山玩水的心思都过了劲儿,也就提不起来了。

    今日见了娇花一般的小仙子,那眼里对新鲜事的热络羡慕,勾起了上元仙子对记忆中那个抱着父亲腿吵嚷着出门子玩耍的小邝露的亲切感。

    2.

    东风拂,花灯燃,人如织,车如龙,千门如昼,月影羞闭。

    邝露攒在人潮里,不自在地扯着身上的衣服,也不知谁多嘴,把她下凡观灯之事宣扬了出去,披香殿的门还没跨出去,便收到天后穗禾送来的一身烟霞纱,绯红如彤红。

    她多年不穿这样艳丽的颜色了,抱在手里,只觉得发烫,只是穗禾说了,“人间上元,喜庆祥和,穿素了,不合节庆。”

    邝露本想说不去了,只是想起穗禾做事最是坚持,她若不想去也没辙,穗禾必会叫人押着她去。看那月下仙人,多么聒噪惹人烦啊,陛下继位来,月下仙人不是抹泪控诉,便是两个鼻孔得劲儿哼哼,天后穗禾忍了一月没忍下来,一脚踹进了因果天机轮·盘,还命那缘机仙子写了个父母不慈,兄弟不睦,爱而不得的大苦命。有前车之鉴,又知穗禾也是为她好,她没法儿违拗,也就穿出来了。

    只是不自在就是不自在,好在凡人皆是穿红着锦,她并不显眼,否则她是真逛不下去的。

    “糖葫芦勒~”

    “捏泥人,现捏现买~”

    ……

    一路都是殷勤的吆喝,望过去或铺或摊儿,无不扎得红红火火,这才叫邝露移了几分注意。

    “姑娘,买兔子灯不?”

    邝露面前站着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妇,提着两个兔子灯,笑着看邝露。

    邝露看那兔子灯做得极为可爱,抱着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那灯芯绰绰跳跃,像跳在心坎儿上。

    “让开!让开!”粗糙浑厚的男声从巷尾传过来。

    “马惊了……”

    一时间一条街更喧闹了,小孩子哭了,大人慌了,跑的跑,退的退。

    老妇单手抱着剩的那个兔子灯,腾出那手来拉邝露,“姑娘,快躲!”

    邝露被老妇扯着退了好几步,终于退到了安全地界,这才惊魂未定地去看刚才熙攘的大街,人已退得差不多了,一个举着糖葫芦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落入了她的眼里。那骑着疯马的人越来越近了,一声又一声的“让开”鼓噪着人的耳膜。马太近了,没有人赶上前去救。

    凡人生命如草芥,只是老妇方才拉着她往后躲,也让她嚼出了些人间情味。

    邝露冲出去,把孩子护在身下,听着周遭嘈杂的呼喊,等待着马蹄落下。

    在人间动用仙术,且不说会不会遭受反噬,便是如此密集人群,凡人无知,动用仙术,怕是下一刻就被当做妖怪捆了烧了。她可是听过锦觅讲过诸如此类的故事的。

    只是预想的痛苦并没有等到,她只听见马长嘶一声,神仙五感灵敏,随后,她便感受到了滴滴温热,撒在了她的新裙子上,她皱了皱眉,心里一阵可惜。

    她护着孩子,扭头去看,只见一个白衣公子背向他,一把剑刺进了马的脖子,那月光般润白的衣袖染得鲜红。

    邝露看他全力撑着,那马被刺了,尚有余力,怕这公子撑不住,邝露幻出一柄短刃,松开孩子,飞身而上,把短刃扎进马脑袋。

    “让开!”邝露大喊一声,空中翻转一周,一脚踢马首,把那马踢出一丈远。

    邝露不顾人群中多少赞叹夸誉,上前去,看那马就差一两口气了,心里也就放心了。

    不料一转身,身前便出现了一只兔子灯,压歪了,好在灯芯还跃动着。

    兔子灯的灯杆儿被一只玉雕似的手握着,美中不足的是,那手腕子上沾了些血迹。

    是那个杀马的公子,邝露心中已有计较,只是这一抬头,还是愣住了。

    3.

    邝露的父亲太巳年轻时,也是六界有名的美男子,虽然比照第一美男洛霖差了点距离。从小在父亲美玉面容熏陶下长大,邝露对于“美男”二字颇能免疫。

    于是天界仙子前仆后继送秋波给当时还是二殿下的火神旭凤时,她可以淡然转头,去分花拂柳,才见到了落寞站在玉阶桥上,垂首看游鱼的润玉。天上养的鱼最是灵性,有那跃出水波的,蹭着他悬空的手掌,他就笑了,眉眼如新月,温柔得不像话。

    在那以前,邝露以为“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这话不过是一纸虚幻。

    其实那些都是很久远的事,久到她都记不得了。只是看见眼前这人,让她想起来那年她在玉阶桥的惊鸿一面。

    公子戴金羽冠,面如秋月冷俊,眉飞入鬓,身如玉树,手执兔子灯,笑着叫她,“姑娘。”

    邝露看着眼前这个笑眼温和的俊美男子,忽然牵动了心里的一根弦,似乎,她找了这样一个人很久了。

    拒了孩子父母的道谢,又拖白衣公子付了买兔子灯的银两,才又逛起来,只是,这下可不是一个人逛了。

    走在熙攘人群中,邝露侧身去看那公子,公子的眼里有着明亮的人间灯火,公子也侧过来看她,仍然带笑,邝露一哂,“公子看着面善。”

    公子不戳穿她的无措,笑答:“上元仙子掌披香殿,料理天家典文节仪,待四海来客,觉得在下面善也是当然。”

    被人道破身份,邝露惊诧,遽然侧身,谁知后面来人,把她撞得一个趔趄,公子揽了她的腰,把她带得近了些。

    邝露正晕着,只见公子低头,说,“瀛洲秋水,幸与仙子共赏上元。”

    瀛洲,东海仙山,居住仙人无数。邝露管理披香殿,掌天家资料典籍,自然知道,瀛洲仙岛,岛主便是叫做秋水。

    邝露脱离了他的保护,同他并肩,正色道,“原来是秋水神君,久闻瀛洲仙泽深渺,今日见了神君,倒教邝露信了十分。”

    秋水知道她场面话说顺了,不见得真心真意,倒也不在意,要说这打官腔,他也不遑多让,“是秋水幸运,如此良辰美景,竟得仙子伴赏。”不过,他说的可是真心话。

    4.

    攒星楼上

    穗禾把一把羽扇来遮面,瞧着那人潮里的一双人,顾盼神飞。

    还有比她更夸张的,太巳半个身子都伸出窗外了,死死瞪着那白衣小子。

    等人已看不见了,穗禾却了扇,对太巳道:“太巳仙人,你小心些,快些坐好。”

    太巳是望了又望,真的看不见了,才挪到凳子上坐。

    过了一会儿,又搓着手,问,“娘娘,这事儿能成吗?”

    穗禾撇撇嘴,“您刚才瞧秋水的眼神可不像是期待他俩能成的样子啊?”

    “这秋水吧,身为神君之首,倒是不辱没我儿身份,您和陛下都说这秋水主动求的亲事,老臣信您和陛下,就是,我儿那性子吧……”

    说起来,也不是性子的事儿,邝露那点心事,大家也是看破不说破,只是千年前那一遭之后,太巳不是更担心女儿了么,太巳府可就这一根独苗啊!

    穗禾温声劝道:“我与润玉用搜魂术搜过秋水的神元,秋水对邝露的真心您呀不必怀疑,至于邝露,她会接受的。”

    太巳艰难地点点头,咬着后槽牙,“若这事儿不成,老臣必然去青丘把那狐帝的狐狸皮给扒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您老回去备嫁妆吧!”

    穗禾受不了老年人碎碎念,羽扇一摇,散做一溜儿烟先走一步。

    5.

    秋水递给邝露一支糖葫芦,邝露摇摇头,“我不嗜甜。”

    邝露又说了假话,其实,她爱吃甜食的,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听说上元这日,必得吃点甜食,祈求一年顺甜。”

    秋水信口胡诌,一双好看的眼睛,水一样看着邝露。

    邝露信以为真,想着入乡随俗,便接过来,咬了一口。齿间甜腻,蜜一样的滋味盈满口腔,沁沉到心里去了,她不觉弯了嘴角。

    “甜吗?”

    “甜!”

    “邝露,有没有告诉你,喜欢就要去争取?”

    邝露一愣,对上他的笑眼,原来他都是知道的。喜欢就去争取,这还真没有人教过她呢。少年时,父亲看似滑溜,其实为人最是谨慎,教子也不过谨慎二字,哪里会教“争取”呢。

    秋水再接再厉,“你今日,不是披香殿主事上元仙子,是太巳府娇珠邝露,不必伪装自己,你是来赏景的,可不是来查验人间帝王功业的。”

    邝露臊得慌,“我……”

    邝露其实早想过这样的日子,肆游人间,或穿行闹市铺摊,或偏坐酒坊食肆,把《人间博物志》中那些好奇向往了很久的事都体验一回。

    秋水撕开了她多年的伪装,她也就不客气了,听戏听曲,观花灯表演,猜灯谜,哪里热闹哪里蹭。

    至于没有银子,不怕,秋水就是她移动的钱袋子。

    两人玩到深夜,灯树千光照,游人去又来,未有衰颓势,

    在酒楼里吃了元宵,邝露从酒楼看出去,见着人们在河边放天灯,又嚷嚷着去放灯。

    秋水自然是随她,只是这岸边烟柳五步一株,放天灯的本就少,一路行,都是那人约黄昏后的公子佳人。

    原本遇到的都是些守礼的,不过在河边唠唠嗑,对对诗,邝露哪里能想到竟能碰见胆儿大的借着柳雾遮眼亲密相吻。

    秋水看她那一瞬间红透的耳朵逗笑,看她那样窘迫,索性伸出手去,把她的脑袋按进怀里,垂首低声跟她说,“别说话。”

    邝露果然不说话了,只是走了不知道多少步了,她又别扭又慌张,“过了没有?”声音又嗡又软。

    秋水忍住笑,“还得走五步。”

    “啊。”一点反抗力度也没有。

    等走了五步,邝露抬起头,回头望,不由得气愤,“你骗我!”

    秋水抖抖袖子,一副正人君子做派,“还想放天灯吗?”

    邝露瞪圆了眼,还能这般?谁让有钱的是大爷呢!

    6.

    秋水执笔,在天灯上写下了“愿如汝愿”四字,便听得邝露问:“秋水,你写了什么愿望?”

    “早觅贤妻,早生贵子。”

    风吹着秋水的混话,邝露看着自己写的“家和人康”四字,撇了撇嘴。

    天灯随风,邝露张望着,忽觉凡人生活真有滋味,日日都有盼头。

    7.

    人间上元后

    邝露未再见过秋水,但他始终惦记着秋水那日分别时说过的话,

    “人生如梦,譬如朝露,邝露,你想不想,换个活法?”

    近来邝露做梦,总是梦见人间那日情形,一滴露水,想去流浪了。

    东海水君寿辰那日,邝露亲去求了润玉,亲携贺礼赴东海。

    邝露从东海回来,天界便沸腾了,因为上元仙子要嫁人了。

    穗禾带着锦觅去看望邝露,难得见邝露穿了条鹅黄的鲛绡裙,鲜亮可人。

    见穗禾来,邝露放下书,屈膝行李,“参见天后。”穗禾叫了起,她才又和锦觅见礼。

    锦觅还没落座,便乍呼起来,“邝露,听说你要嫁人了!”

    “是啊。”邝露颇不好意思,

    穗禾拉着锦觅坐下,才问:“去过瀛洲了?”

    邝露一边斟茶,一边回:“去过了,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怎么好呢?瀛洲诺大仙山,竟被秋水治理得人间似的,男耕女织,邻里和睦,极有人情味儿。没有规则束缚,熟人相见,也就是拉拉家常,没有行礼屈伸。

    锦觅一针见血,“那你是喜欢秋水神君呢?还是喜欢瀛洲呢?”

    穗禾悄悄捏了捏锦觅的胳膊,痛得她龇牙咧嘴。

    “我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邝露轻笑,“秋水的真身是东海秋天第一滴水,我是秋天早晨的一滴清露,我与秋水,是天造地设。瀛洲我很喜欢,等到父亲老了,便去瀛洲养老也是方便。”

    锦觅想要反驳点什么,邝露没有给她机会,又说:“我与秋水也许前世有些渊源,我总觉得他很熟悉,这是不是就是姻缘天定呢。”

    穗禾的眼睛闪了闪,微微笑,“你觉得幸福,那便是好的。”

    锦觅见穗禾都这样说了,也就把一些疑惑放进了肚子里。

    从披香殿出来,锦觅终究没忍住,轻声问穗禾,“忘川水真的能忘情吗?”

    穗禾知道她其实要问的是,邝露是真的全忘了吗,这个问题,“或许吧。”

    锦觅兀自沉醉,“功效若真这么好,我改日给凤凰提一桶去吧。”

    “你想撑死他?”

    “我……那我就带一碗去好了。”

    8.

    邝露出嫁那日,风很大,为表殊荣,天帝携天后,陪同太巳仙人,送嫁至南天门。

    邝露拜谢天帝天后之时,风撩起一角,穗禾瞥见了邝露的眼泪。

    新鲜而婉转的眼泪。

    穗禾忽然想到青丘那只狐狸。

    忘川,回首相望,已成川。

    9.

    秋水是故意的。

    其实秋水最爱穿蓝衫。

    其实秋水平常不爱笑。

    天后蟠桃宴上,他看上了一个别扭的姑娘,那个姑娘想吃桃子,但是一眼望去,没一个吃桃的,她就不吃了,散席的时候,她看了好几眼桃子。

    听说她是太巳仙人唯一的孩子,听说她是天帝的股肱之臣,听说她想做天妃……

    喜欢上了一个棘手的姑娘,秋水开始茶饭不思。

    洞庭君彦佑怜悯他,与他说了许多比听说还多的故事。

    她喜欢的人,能把白衣穿得风姿绰约,温柔的时候令人如沐春风。

    上元那日,彦佑喜滋滋跑来瀛洲,叫他去人间……保护邝露。

    哪知半道上,让天后拴了带回七政殿,叫天帝搜了神元,才放他走。

    10.

    糊涂是一种态度。

    何必刨根究底。

    得到了,就要珍惜。

    没得到的,就要放手。

    哎,脑壳痛,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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