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抢婚?

    白梧定了婚期,青丘众狐都像模像样地准备了起来。

    穗禾住的回凤阁肉眼可见地多出了许多东西。

    或许是青丘靠近凡间,所以婚俗也参照凡人,备的婚典用品一应俱是大红的。

    穗禾近些日子被白梧一日多餐地投喂着,脸上倒是红润了不少,看着一屋子的红,眼中波澜也无。她在等待白梧撤去歇魂香那日,她保证,她会手刃亲夫,扒了他的狐狸皮。

    青丘有一方大泽,唤作云湖。正是阳光熹微暖而不烫的日子,枝枝翠柳与树树桃花交相辉映,明明七月天,倒生出春意之感来,

    白梧携了她到湖边品茶。穗禾不爱茶淫,一个人坐在湖边,把脚来蹬水。

    白梧蹙了眉,蹲在她身后,替她整理裙摆,以免沾湿了水,“水凉,仔细风寒。”

    “怕什么?怕娶个病号新娘?”穗禾歪过头来,眼里头,是满满的揶揄。

    这是穗禾来青丘后,第一回笑。白梧一时激动,环了她纤纤楚腰,双手叠在她腹前,脑袋枕在她瓷白的肩膀上,压低了声音,似叹息又似恳求,“多希望你,日日都能对我绽放笑颜。”

    湖水澄澈,倒映着他们的影子,穗禾缓了神色,只觉得白梧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的一生无悔爱旭凤的自己。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被不喜欢的人爱着,也是一种负担。

    “白梧,我们这般勉强成婚,只会成为一对怨偶的。”罢了,她还是好言劝上一劝吧。

    白梧圈着她腰部的手又紧了几分,“我就强迫你这一回,等我们明日成了婚,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信我,嗯?”

    穗禾不言语,就这样,一个抱着,一个坐着,直到白槿兴冲冲跑了来,又惊弓之鸟一般跑走了,白梧才放开她,站起身来,对着白槿跑走的方向摇头。

    穗禾看得有趣,“你们兄妹二人,一个叫白梧,一个白槿,你们父母很喜欢树木啊?”

    白梧粲然一笑,“你不觉得这名字起得很妙吗?你们鸟儿最爱栖于树,在下不才,正是娘子该栖身的那一棵!”

    穗禾脸一黑,只想知道世间为何会有这般厚颜之徒,无论她说什么话题,他都能往自己身上贴金……

    “你不喜欢带‘木’的名字没关系!”只见白梧大度地摆了摆手,而后又一副欠揍姿态,“等以后我们的孩儿出身了,都起带‘鸟’字的名儿。”

    穗禾来不及反应,只听得他继续畅想,“嗯,我不求你给我生一堆娃娃,生一个就行,最好是个女娃,就叫‘白鳯’,是不是威武又霸气?”

    穗禾听得心肝疼,从水里抓了一只鲤鱼,想也没想,精准地朝白梧砸过去,“去你的白鳯,这么烂俗的名字你也起得出来!”

    “诶!”白梧机敏,手一捞,把鱼握在了手里,笑得开怀,“娘子生气归生气,怎可轻贱鱼儿性命,这鱼……”

    “这鱼又是你亲养的?”穗禾不耐,又觉得他要装作了。

    白梧嘴一撇,灵力一动,已变出一根草绳将鱼从鱼嘴穿破,提将起来,冲穗禾得意一笑,“这鱼用来打为夫实在是体现不出它身在青丘的价值,就该红烧了给娘子加道菜才算正经!”

    看吧,穗禾觉得自己永远跟他讲不清道理,也摸不清他的脑回路。

    回去路上,穗禾索性一句话也不说了。都是白梧一个人在哪里絮叨。

    “明日婚宴我没请多少人,不过都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好友,还有我的长辈们。”

    “委屈你一回,等过了明日,我与你回鸟族再成一次婚也是行的。我保证天上的大罗金仙,都得来贺我们新婚。”

    “喜服是我娘亲穿过的,你不会介意吧?实在是太仓促了,否则我去天宫抓到手最巧的织女织上三年五载,定要给你织出最美的嫁裳来。”

    ……

    或许是白梧声音醉人,又或者药劲又上来了,还没到回凤阁,人已睡着了。

    待再醒来,便是翌日清晨了,关键她还是被吓醒的。一只乐得捂不拢嘴的老太太领了一群小狐狸,站在寝殿中等她醒来。她想起来,今日,她得嫁给白梧了。

    “一梳梳到头!”

    镜中人,青丝披散,执梳的老狐狸高兴到狐狸尾巴掖了好几回也收不回去。

    “二梳梳到尾!”

    寥寥晨星落,巍巍山风起。

    “三梳白发齐眉!”

    何处暮鼓钟声,教人断肠心悸。

    “四梳儿孙满堂!”

    最是意难平!

    白梧任性得很,红绸也不要了,远远地看到穗禾的鸾驾来,嫌手里的红花碍手得很,随手扔给了侍从,红纱过处,人已至穗禾前,执手笑道:“可等苦了我!”说着就要去掀起鸳鸯鸾飞的盖头来。

    “诶!陛下不可!”老狐狸一爪拍掉了白梧的狐狸爪,念叨,“提前揭开盖头,不吉利的!”

    白梧想着“不吉利”,只得忍了,于是急不可耐地拉着穗禾进殿去,催着那司仪,一个更老的公狐狸,“快些准备行礼!”

    老狐狸抖了抖胡须,睨他,“吉时未到!”

    于是满堂都是欢笑,大概没见过白梧这般猴急的新郎官。

    穗禾觉得凡人发明这红盖头甚好,左右看不见白梧丢脸,也算是一样功德了。

    好容易等到了吉时,老狐狸拖拖拉拉,抖了半天,抖出一句“一拜天地”,“地”字还没落下,一把寒冰凛冽的剑若流星划来,擦过白梧的胳膊,白梧不得不放开穗禾,才躲过了飞剑。

    剑身插地,碎了一地裂纹,四座皆惊。

    而后,一股冰封之气袭来,汇做那不染纤尘的温润公子来。

    白梧心心念念急着要揭开的红盖头,被润玉轻轻揭开了。

    盖头之下,美人娥眉如黛,琼鼻如玉,一双春水般潺潺的眼睛,灵动,一张细笔勾勒的红唇,半弯。一片抽气之声此起彼伏,也能理解白梧那般火急火燎要完礼的急切了。

    穗禾见了润玉,倒也并无惊讶,只是故作娇嗔,“你再晚来几分,我便要嫁作他人妇了。”

    穗禾珠玉般的容颜在前,认识她几千年,她从不穿绯红,而今一身嫁裳,却似一团火,烧进空无的心,他忽然觉得,这世上,再不会有人能把红穿得这么美。不由得心间庆幸,好在他来了,白梧没有与她拜堂,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忍得住不血洗青丘。虽有千言万语,只是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带她离开才是当前要务,于是把她护在身后,安抚道:“蔓蔓莫怕,我带你回家。”

    即将到手的新娘如今躲在别的男人背后,白梧捏了捏拳,一脸山雨欲来,却又控制得极好,只是温声对穗禾道:“娘子,过来。”

    穗禾不回答他,只是去拉润玉的衣角,待润玉回身后,道,“把人鱼泪给我。”

    润玉不疑有他,立即把人鱼泪从腕上褪下来,拿给了她。

    穗禾把人鱼泪撒向半空,摇身化作真身孔雀,抖着雪白的翎羽,绕着那人鱼泪晶蓝的灵力飞了一周,又化回人形,一身嫁裳变作她常穿的红白相间的仙羽裙,左手收回人鱼泪,右手一伸,穗羽扇裹着烈火被握在手中。人鱼泪是先天灵宝,有克邪之功。

    白梧看得心口一痛,穗禾这是解除了歇魂香的控制,恢复了灵力。他,拦不住她了。

    穗禾虽然召唤了穗羽扇,却并不打算与白梧兵刃相见。

    “白梧,多谢你一月的精心照顾,希望你能放我离开,否则,我与润玉只能把你这天灵福地搅弄一番了。”穗禾并非铁石心肠的人,也并非全然不感动,只是白梧白纸一般,她并不愿意沾染。

    “穗禾,别走。”白梧心间滴血,不愿轻易放弃,还要再搏一搏,于是上前一步,却被润玉挡住,他只得顿了脚步,沉痛道:“我不勉强你嫁我了,我入赘翼渺洲,你可愿?”

    吃瓜狐狸们个个被吓得屁滚尿流,入赘?不行的,白梧走了,又去抓谁来做狐帝呢!于是纷纷劝解。不说狐狸们,就是润玉与穗禾也都惊叹,哪有男子这般情深,自荐入赘的。这青丘千里江山,他就不要了?

    穗禾眼中的白梧一向吊儿郎当,这是第一回,见他红了眼眶,那本该指点江山的手,沉默地垂在了髀间,他在等她的答案。

    润玉害怕穗禾心软,这缺失的一个月,不在他掌控之中的一个月,让他心慌。穗禾不说话,他便代为回答了,“帝君不必再求了,蔓蔓终究是要嫁我的。”

    “是吗?”白梧问的不是润玉,而是穗禾。

    穗禾点了点头,“你一定想知道,我的气息隐匿得那般严密,为何他还会找来?”说着,穗禾拔下了星梅钗,星河光转,绚丽至极,“这是我与他的定情之物,其中有他的灵力。”

    白梧看着那星梅钗,凉凉地笑了,难怪!难怪!每次用云镜偷偷看她,总能看到她抚钗沉思,一看就是很久。

    轰然跌坐,一身红衣繁繁复复,倒显得白梧单薄了。

    润玉把星梅钗又给穗禾插上,而后牵了穗禾的手,挡住了穗禾的视线,轻声道:“走吧。”穗禾沉重地点了点头,不忍看下去。

    两人化作一束蓝光与一束红光,直上云天。

    穗禾走后,白梧压了许久那口心头血,喷溅而出。

    “哥!”白槿凄厉一声。

    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厢刚走,五彩光芒堕下,正是水风二神与火神旭凤。

    临秀一来便问:“白梧我且问你,我女儿呢?”

    “她走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多少痛与苦,尽在其中矣。白梧闭上眼睛,幕幕都是这一月的点点滴滴,蓦地,眼角溢出泪来。

    白槿知道哥哥受了情伤,只得自己出面,讲清了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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