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婚前夕

    如果不是因为弘历大婚,雍正真的不想回紫禁城。他喜欢圆明园,一则这园子本就是康熙建来送给他做府邸的,意义非凡。二来,自然是园子里面有山有水,即便整日还是要被政务烦着,雍正也总能在山水中找到一丝平静。

    他甚至想过,不然就让弘历在桃花坞成婚,景美、人美、事更美。听说富察玉竹很识大体,想来她心里应该也不会感到委屈。可最终雍正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要成婚的是弘历,是他最看重的孩子。将来这孩子承继大统,富察玉竹自然就是皇后。在圆明园成婚,说出去可以是佳话,却也有可能是议论。雍正这些年将很多事都看得很透,很多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已经猜到有可能出现的后果,索性还是断了这个念头。

    所以在弘历忐忑了几日后,还是收到了打道回宫的消息。那一刻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见几个奴才都还在一旁伺候着,李玉更是在低着头强忍笑意,他狠狠白了李玉一眼,重新正正经经坐回书案后面,握起毛笔,道:“既收到了回宫的旨意,你们几个就给爷好好收东西,再让爷发现你们偷偷背着爷说话,小心你们的屁股。”

    李玉和其他几个奴才行了礼,齐声道:“主子恕罪,奴才不敢了。”

    弘历装作生气的样子,低低哼了一声,道:“都去干各自该干的活儿吧。”

    见一众奴才终于退出了书房,弘历总算松了口气,眉梢眼角都挂上笑意。那本《庄子》下面压着一张画像,是弘历非常用心画的富察玉竹。可惜‘前大猪蹄子’实在缺了些绘画天赋,那笔字靠着勤奋还能稍微练些样子出来,即便比不上皇玛法和皇阿玛,写出去总也不算丢人。可是这画么,山水花鸟有郎世宁教导,还勉强能看,真人就的确没有□□了。

    弘历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大婚当晚,这画是送不成了。可这画纸上面儿画的毕竟还是富察玉竹,撕了多少有点儿不吉利。弘历在书房里转了好半天,才挑中了书架上摆着的紫檀木匣子,将那张实在看不出□□的画儿放了进去。

    六月三十日,雍正总算带着一大家子人从圆明园又搬回紫禁城。弘历骑在马背上,英姿飒飒,心里的不快全都一扫而尽。

    雍正一早就吩咐钦天监分别给弘历拜女家以及下定礼选定了吉日。弘历回宫后,第二日便换上秀坊新制的衣裳,去了李荣保家。

    李荣保夫妇和马齐夫妇一早等在家门口,见弘历身边还跟着庄亲王允禄,两兄弟对视一眼,齐齐迎了上去,行礼道:“给王爷、四阿哥请安。”

    允禄笑着拍了拍弘历肩膀,对李荣保说道:“我这侄儿就快是你东床姣婿了,何必行这么大的礼。”

    李荣保和马齐自然都知道这是十六王爷在和他们客套,两人携同各自的福晋引着允禄和弘历走进正堂。

    弘历虽然是皇阿哥,见惯了大场面,李荣保和马齐他更是再熟悉不过。只是以女婿的身份拜见岳父和伯父,弘历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这一路,他就只听他十六叔不停交代注意事项,连斗嘴的心思都没有。

    允禄瞟了弘历一眼,给李荣保和马齐递了个‘你们瞧瞧这位爷有多怂’的眼神儿,而后对弘历说:“你岳父、岳母都已准备好了,你还在发什么愣啊?”

    弘历尴尬地笑了笑,分别向李荣保和他夫人拜了三拜,李荣保和夫人也还了礼。允禄满意地点了下头:“这回能向皇兄交差了。”

    弘历给十六叔递了个眼神儿,允禄愣了一下,索性坐到椅子上:“本王来你李荣保府上,总能讨一口茶喝吧?”

    李荣保恭恭敬敬地笑着说:“王爷说的是,是下官思虑不周了。”随后便示意家仆速速去端了茶来。

    马齐捋着颌下胡须,眼睑一垂,嘴角慢慢挑了起来,对弘历说:“四阿哥,后院儿的石榴树结果儿了,要不要去看看?”

    弘历对马齐报以感激一笑,看向李荣保。

    李荣保瞧了大哥一眼,见马齐轻轻点了下头,便说:“小六你带四阿哥去瞧瞧后院儿的石榴树。”

    “是。”小六是李荣保府上最机灵的家仆,虽说李荣保吩咐让他带着弘历去看,可他只是将弘历送到后院,人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石榴树果然已经结了果子,再往前走,空地上种着一小片绿竹,不用猜弘历就知道紧挨着这片绿竹的房子就是富察玉竹的香闺。

    弘历犹豫了一下,索性走上前去推开疑似是富察玉竹香闺的房门。

    他没想到,富察玉竹正笑意盈盈等着他进门:“伯父说,四阿哥好不容易来一次,断然不会轻易就走。”

    “马齐这个老家伙。”弘历笑骂一声儿,方才想到马齐是富察玉竹伯父,他脸上的笑容略微显得尴尬了些,“是我失言了。”

    富察玉竹默默翻了个白眼,问道:“四阿哥是想进我屋儿里瞧瞧?”

    “我能进么?”弘历已经走到富察玉竹身前,双手握住富察玉竹的双手,瞧着她的眼睛,道,“玉竹格格应该还是会让我进吧?”

    富察玉竹别过头去,嘴角边却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四阿哥身份尊贵,你想做的事儿,玉竹又怎么能拦着。”

    弘历笑说:“那你带着我转转吧,进卧房多少有些唐突,进书房应该还是可以的。”

    富察玉竹轻轻颔首,将弘历带到了她的书房。

    书房布置的很雅,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墨色尚新,弘历笑问:“这些都是你画的?”

    “画的可还成?”富察玉竹站到那幅竹子面前,眼睛里闪着别样的光芒。

    弘历道:“秀美,和我的字有的一比。”他绕到书案后面,见砚台上都刻着竹子,笑说,“玉竹,回头我给你在乾西二所种片竹林吧?”

    “那我先谢过四阿哥了。”富察玉竹倒是不客气,大局已定,她现在在弘历面前越来越放松。

    弘历点了下头,见樱儿非常识趣地退了下去,伸臂拦住富察玉竹:“马齐虽然年纪更大一些,终究比你阿玛开明。如果今日没有马齐,只怕我现在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

    富察玉竹却说:“伯父在行事上的确更胜阿玛一筹,可是阿玛就是阿玛,在玉竹心里,阿玛还是最厉害的那个。”

    “这话倒是不错。”弘历微低下头瞧着富察玉竹的侧脸,想到前几日他画的那张毫无□□的画,又在心里鄙视了自己几分。

    “四阿哥?”富察玉竹见弘历半晌没有说话,轻轻握了下他的手,问道,“在想什么?都愣神了。”

    弘历扯了扯嘴角:“我想问,你怎么能画我画得那样好?”

    富察玉竹抿唇浅笑:“我幼年时刚刚和师父学作画,师父便说我是个好苗子。”难道他还想听她说:因为我日日都在想你么?富察玉竹虽然是满族格格,可她从小就学了汉人的礼仪,有些话可以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口。

    弘历很清楚富察玉竹的性子,不再追问,转而说:“一会儿我真的要走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过两日下聘我叫内务府的人带过来。”

    “内务府的人将东西带过来,我再带回去,四阿哥可是这个意思?”富察玉竹轻轻捋着搭在胸前的长发,笑说,“无论如何,玉竹先谢过四阿哥厚爱。至于聘礼,按规制来就是,玉竹不想太过出挑。”

    弘历道:“你既这样说,我就不再勉强。左右要不了几日你就是我乾西二所的女主人,那儿的东西也全都是你的了,的确没必要带来带去的。”

    富察玉竹握住弘历的手,侧转过身,翘起脚轻轻吻了一下弘历的脸颊,而后福了福身:“四阿哥回宫吧。”

    “这就劝我走了?”弘历有些惊讶,“我十六叔是个有本事的,现在相比正和你伯父、阿玛说的火热,我去前面儿岂不是扫了他们兴?”

    富察玉竹沉下脸道:“四阿哥本就不该来后院儿见我,若不是伯父劝我,只怕我今日已经躲出去了。”

    “这么守规矩啊?”弘历感到无奈,“富察玉竹你信不信换做第二家的格格……”

    “我又不是别人家的格格,我是富察家的格格。”富察玉竹樱唇轻抿,“原来四阿哥一直在拿玉竹和别人家的格格做比较么?”

    弘历皱了皱眉,也沉下声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富察玉竹也觉着自己方才那句话说得重了,可是说都说出口了,再没办法收回,她只好软下声音:“四阿哥就再听我这一次,回宫吧。若是方才我有得罪四阿哥的地方,回头我在乾西二所给你赔不是。”

    弘历也不是个会找不痛快的人,既然富察玉竹给了台阶,他还是痛痛快快下了:“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我记住了。”

    看着弘历挺拔的背影,富察玉竹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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