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点喜欢
十六岁的郁霖忽然心动了。
让她心动的男人有最凶悍的外表和最温柔的内心。
十六岁的郁霖是这么想的。
在此之前,她认为所有的一见钟情只是个幌子罢了, 为了自己见色起意找个薄弱无力的借口。
郁爸郁妈当年是闪婚的。
据闻两人看到对方, 都被对方的容貌和才气吸引了, 没多久就互相表白, 闪电结婚, 心想这段婚姻靠着一开始的心动, 能够维持很久。
事实证明,所有心动都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消耗了。
两人都是傲气从不洗手做羹汤的主儿,郁霖刚出生那几年好歹家中又钱,可以请人料理家务活。
但随着郁父生意的破裂, 郁家夫妇的矛盾也彻底爆发了。
郁母嫌郁父天天出去喝酒应酬, 身边跟着形形色色的小女人,而郁父嫌郁母整天搓麻将,打到大半夜都不回来。
一开始只是说两句,渐渐的发展成争吵,最后发展成冷战, 互不相让。
郁父郁母的吵架从不避着郁霖,甚至还会把郁霖扯进争吵里,说是没有她这个拖油瓶, 他们早就离婚了。
这个时候小郁霖才十岁, 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会。
只能哇哇大哭。
哭得多了也会在心里想——
你们离婚啊, 我不要你们养, 等我到十八岁可以自己打工。
不。
十六岁就能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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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六年过去。
郁父郁母只靠一纸婚书维持着, 两人在外面都有了各自的家庭,郁霖甚至知道郁父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是个儿子。
呵,真讽刺。
她明明拿着独生子女证,却是个有弟弟的人。
十六岁的郁霖乖戾敏感,极具攻击性,没什么朋友,别人都觉得这个女孩子是个不合群的怪胎。
哪有女孩子整天浓妆艳抹,一言不合就翘课。
最气人的是,这人成绩还很好。
永远第一的成绩让老师同学都哑口无言,只能对郁霖的翘课睁一只眼闭只一眼。
郁霖我行我素,从不解释翘课是有原因的。
因为生得好看被摄影师拦了下来,存着尽早从那个家解脱的心思,郁霖平时会去当平面模特拍照片。
日子久了,还真积累了一笔不少的小金库。
郁霖觉得,这份工作是她命运转折点。
不仅让她有了独立的资本,还让她遇到了宁二狗子。
那是个天气很好的傍晚,郁霖刚拿到第一份工资。
她想着这可是第一份工资啊,就这么存了多没劲啊,不如下馆子吧。
可再细细她也没有能一起下馆子的朋友,还是存了吧。
十六岁的郁霖不明财不外露的道理,抓着把红票子,时不时还数数,生怕红票子少了一张。
也是这个时候,宁赞阳从墙边跳了下来,拦住了郁霖的去路。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若想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中气十足的男声。
郁霖错愕,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大高个儿。
男人二十上下的样子,表情凶悍,手臂肌肉壮实凶悍,手里还盘着个棒球棒,时不时敲一下掌心,发出沉闷厚重的声音。
她好像见过他,他们还是邻居来着。
郁家生意破产后,其他地方的房子都变卖了,只留下自个儿住的这处,郁父郁母都是爱面子的人,内里可以拮据,但外在绝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落魄。
邻居们住的近,怕是被看出来,所以郁父郁母和附近的邻居都没有交集,也不让郁霖和附近的小朋友玩。
住在这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和邻居说上话。
郁霖抿唇,微眯着眼仰头打探着男人。
“喂!我是收保护费的,快点给我钱!”
可能是郁霖沉默的时间太久了,男人不自在,轻轻咳了声后沉声重复,“快给钱!”
郁霖瞅着男人看出来他想让表情显得凶些,可从郁霖的角度看去,却从男人面上看出了几分无措和纠结。
“噗。”
郁霖没憋住笑,沉沉吸了口气后,才说:“我给你钱。”
许是没想到郁霖这么爽快,男人迟疑了一下,再次确认,“我要全部的。”
“可以。”郁霖点点头,直接把钱塞到男人手里,顿了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给你钱,但你得带我去玩。”
男人:“???”
郁霖淡定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洋房:“不然我就告诉伯母伯父,你在路上收我的保护费。”
男人:“……我现在把钱还你可以不。”
“不可以,银货两讫,你快带我出去玩。”郁霖索性开始耍赖,“我的要求很简单,带我去吃顿饭就好了,今天我不想……”
……不想一个人。
话音戛然而止。
郁霖怔了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一个外人说太多了,默默咬着唇,不说话了。
“行吧,不过我只能呆一个小时,等会儿我有急事。”男人思忖片刻,点点头应了,利落数了下钱塞兜里,往前走了两步后又回头看向郁霖,沉声开口,“对了小丫头,我叫宁赞阳,叫我阳哥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郁霖。”
“哪个lin啊?”
“雨林的霖。”
“……我当然知道是郁霖的霖啊。”宁赞阳唇角微微搐了下,也没在意,摆摆手示意郁霖跟上,“走,阳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郁霖默默跟在宁赞阳身后,斜阳将男人的影子压得瘦削细长,添了些温柔。
虽然说一直住在这条街,可郁霖平时是个不出门的主儿,又没朋友,还真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宁赞阳带着她七拐八拐,到了家牛杂店。
店门小小的,几分陈旧,但生意很火爆。
郁霖看着客人们点完后捧着一个小小的碟子到隔壁的仓库里,仓库里摆了不少木卓木凳,看着像是坐的地方。
宁赞阳冲着郁霖勾勾手示意她跟上,随即语速很快的给郁霖介绍,“这是牛肚,这是牛杂,这是兰花干……这里的牛杂特别好吃,记得点两份……”
介绍完毕后,宁赞阳给自个儿点了份就大摇大摆走了,郁霖有选择恐惧症,一时犯了难,弱弱说就和刚刚那人一样吧。
老板娘拖长音调应了声好,给郁霖装了满满一盘,末了还给郁霖拿了瓶维他奶,说是到时候解渴解辣。
那行吧。
郁霖默默接了。
等她端着小盘子到仓库时,宁赞阳已经吃了大半。
可能是不经常和女孩子相处,宁赞阳显得有点儿紧张,这直接表现在他成了个话痨——
“小丫头好吃吗?”
“这家牛杂店开了二十多年,味道绝了!”
“噢你能吃辣吗?”
各式各样的碎碎念,直到郁霖吃完,宁赞阳沉沉叹气,嗓音噙着几分不自在,“这次我比较穷,下次请你吃好吃的。”
“好的。”郁霖点点头。
吃完饭后,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沉默,宁赞阳在前面走着,郁霖在后面跟着。
郁霖心里想着事,没发现宁赞阳走的路并不是回家的路,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到了小区边缘,河涌附近。
河涌不久前捞出了浮尸碎块,吃瓜群众们都说凶手还没抓到。
郁霖警铃大作,再看宁赞阳猫在附近的信封箱里翻找着什么,暗戳戳攥紧拳头,时刻准备逃跑。
没多久,宁赞阳扬着几条长条状的木棍,兴冲冲冲着郁霖扬扬手,“小丫头,过来,给你看点好玩的。”
“……”看完就把她打晕吗。
郁霖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暗戳戳向后挪。
“啧,小丫头的胆子就是小啊。”宁赞阳轻哂,走到空旷处一一把木棍插进去,低低吐槽,“烟花又不会把你炸了。”
郁霖:“……”
此时天色暗了几分,一轮弯月挂在天边,皎洁静谧。
“看着哈!”
宁赞阳点着打火机小心翼翼凑近烟花棒,点燃。
引燃条亮了亮,又灭了。
宁赞阳:“……”
过了好一会儿他踹了脚,烟花棒依旧没有被点燃的趋势,只能没话找话,“额,这烟花棒质量不好,换个。”
郁霖:“……好的。”
接下来宁赞阳把另外三个也点燃了,依旧没一个能出烟花的。
郁霖看不过眼了,幽幽道:“放弃吧。”
“可能放久了有点潮了……本想让你高兴高兴的。”宁赞阳挠挠头嘟哝,“怪不好意思的。”
声音很轻,郁霖却还是听见了。
脚步顿了顿,心间莫名起了涟漪。
忽然不远处烟花亮起,许是有和他们一个想法的人引燃了烟花,星星点点,缀满了天空。
很是好看。
宁赞阳一下子就乐了,指着天边的烟花,“来来来,小丫头快看!”
郁霖长睫轻颤了下,唇角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很快敛住,“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你点的。”
“诶呀,别人的烟花也算烟花了,好好看啊!”宁赞阳无视郁霖的话,将彩虹屁进行到底,“快看啊,我给你说,这儿禁烟,再过不久这地被发现了,就再也烧不了烟花了。”
郁霖怕了宁赞阳,默默仰头看。
明暗闪动,直至沉寂。
还真挺好看的。
郁霖悄悄侧头,看见男人眼里也藏着烟光,亮亮的柔柔的。
烟花燃尽,也到了离别时候了。
“我有事要先走了,等下一次见面,我会把钱还给你的。”宁赞阳看了眼手机,敲了句话回去便把手机丢兜里,“也会请你吃好吃的。”
“好吧。”郁霖抿唇,心里也没想着把钱拿回来。
她今天玩的很高兴,这就足够了。
后来和宁赞阳熟悉后,知道宁赞阳今儿要钱是要帮一车祸的老奶奶筹费,那她就更没有拿回来的必要了。
可不知怎么的,这件事之后和宁赞阳遇的次数也就多了。
甚至知道他是A大学生,还是A大里出了名的无拘无束的公子哥儿,也知道了他有个外号叫做二狗子。
哈,还挺贴切的。
自知道这名儿之后,郁霖便很少叫宁赞阳本命了,都是二狗子二狗子地喊。
宁赞阳起先还纠正过她几次,后来懒了,随了她去,爱咋整咋整吧。
和小丫头过不去,不是他的风。
大家都住一条街的,虽然说郁父郁母不和邻居们联系,但住的近,或多或少都会知道点,宁赞阳隐隐猜出郁霖家的状况,总是变着法子对郁霖好。
兄弟的篮球砸到了郁霖,宁赞阳凶悍地让兄弟道歉。
要很正式,敷衍的都不行。
会带郁霖去吃各种好吃的。
想把郁霖介绍给自己最好的哥们顾贺城,想着顾贺城那小女朋友和郁霖应该能聊得来,郁霖认生,这才算了。
那就他带她各种浪吧。
郁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时还会砸东西。
郁霖受不了就会跑出家门,有活儿的时候就去兼职,没活儿的时候就坐在长凳上对着小区荒芜的游泳池发呆。
宁赞阳总能找到她,带她各种浪。
而且还很隐晦的让郁霖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就好了。
郁霖正式满十七岁那天,郁父郁母离婚了,两个人踢皮球,都不想养郁霖,想过自己的生活。
最后还是郁霖提出自己去乡下奶奶那儿,不需要他们管。
郁父郁母显然想离婚很久了,离婚协议下来没多久,房子都卖了,两人早早搬走了,还让郁霖赶紧搬走。
一点儿都不想在这儿多留。
郁家在这儿住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走的时候倒是轰轰烈烈的,附近的邻居都知道这家人情感破裂,夫妇各自在外养了人,有了另外的孩子。
只是可怜了他们的结晶了,小小年纪没人管。
郁霖走的那天,宁赞阳过来帮她搬东西。
郁霖本想说请搬家公司就好,没想到宁赞阳白了她眼,“有个现有劳动力不用,预算很多吗?”
她知道宁赞阳家干得是收债,别看宁赞阳大大咧咧的,但心思很细,对钱财有自己的一套打理方法。
换句话说就是抠门。
都要走了,郁霖说话也没了个顾忌,毫不客气道:“二狗子你还真的是抠啊,什么都提预算。”
“什么都有预算,但目前为止,有件事是没有预算的。”
郁霖眨眨眼,缓慢问:“什么事?”
“养你啊。”
郁霖一听就笑了,舔了舔唇说:“二狗子,我和你非亲非故,你咋养我啊?”
“啧,别少看我的赚钱能力,我家是干嘛的,你忘了吗?”宁赞阳白了郁霖一眼,没好气说着,“去乡下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
“好。”郁霖点点头。
“拿着,这是我电话。”宁赞阳将卡片塞到郁霖手里,郑重叮咛。
“好。”
郁霖上了面包车,看着身后壮实男人的身影渐渐化成小黑点,直至看不见。
她打开窗,两指夹着卡片对着阳光看。
字体歪歪扭扭的,看得出来写得很急。
郁霖一晃神,两指不经意松了,卡片滑落往外飞速飞了。
她下意识喊了声停车,司机懵逼:“停车?”
“……没有,你听错了。”
郁霖敛眸,关上窗户。
还是算了。
不想太刻意,而且就算打电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难不成还真的信他会养她这句啊,明摆着说说而已,连她爸妈都不愿意养她。
人与人之间总会失散的。
人生来就是孤单的。
所有的心动都会被时间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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