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皇上对比几年后,眉宇间少了份凌厉,和油然而生的震慑力。犹记得上一世秦氏一族倒了后,皇上登基十年如一日,后宫无所出,没有子嗣这是皇家禁忌,文武百官开始慌了,各怀鬼胎,紧接着联名上折,甚至提出大量选秀来充盈后宫,严重到有点资质的官员称病不上朝,皇帝却一句令下,既然老了,想返老还乡,朕准了,圣旨一下,再无回旋之地。吓得众多拿乔的官员丧胆销魂的赶去上朝,此后不敢再妄言。
身旁的裴佑,裴大将军的嫡长子,是永盛独特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义无反顾的站在皇帝这一边,不惜与人多势众的秦氏一族反目,甚至把嫡长女裴舒雅送入中宫,证明自己的忠心。也是因为裴家手握兵权,多年来秦氏一族不敢轻举妄动,相互制衡。
如今的中宫,裴皇后,比皇上年长一岁,性情冷淡,素来与秦太后不合。
沈明珺对裴皇后记忆尤深,一个富有英气和正义的皇后,自小在边疆长大,舞刀弄枪,却在二九年华被迎进宫,穿华服,持礼仪,威严示人,再不能笑得肆意,嬉戏打闹。
永盛十五年,繁华盛世,一派安乐之时,她来辞别皇上,盈盈眼波里,笑得浅淡,“如今太平盛世,皇上大功告成,我也该走了。”
皇上问她去哪?
她笑得漫不经心,“我承诺过,今生不论如何,都会一直守着他,他不离,我不弃,他离,我亦不弃,空了的这些年便用一生来偿还吧。”
次年,宣布裴皇后历经半年的病痛折磨,药石无医,终病逝。
偌大的皇宫仅此皇上一人,常常见他悲怆的端坐在养心殿,平视宫殿门口,眉眼淡漠,薄唇紧抿,有时也会带着一丝迷惘。
这一幕又一幕,沈明珺无法忘怀,哪怕再世为人,好似能感同身受,清晰的印在了脑里。
“何人乱闯?”一道粗重带着高度警戒的男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沈明珺忙调整情绪和姿态。
宝笙正在折桂花,闻声,转身,看到一身黑衣,手持剑,面色紧绷,又无善意的裴佑,也没好脸色,抬了抬下巴,带着一丝傲气,高声反问:“你又是何人?”
“我家小姐乃定国公府的嫡长女。”
裴佑面不改色,放松了一丝警惕,沉声说:“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赶紧离开。”
却把宝笙气得跳脚,“你谁啊?你命令谁啊,凭什么让我们离开,这里是华山寺,不是你家好吗?”
沈明珺连忙拉住宝笙,使了个眼神,而后上前一步,微微福了福身子,垂眸说:“见过两位公子,是我丫头失礼了,望不予计较,小女不过是循着桂花香,无意来到此地,若是叨扰了两位公子,望谅解。”话落,便拉着宝笙转身离开。
再度恢复安静,赵荀才转过身,沉声:“少谦,准备回宫,我进去跟老头打声招呼。”说着就往前走去,绕了两圈才进了屋。
“老头,事情查清楚了,走了。”
若空徐徐抬眼,从旁边拿了一本书呈上,“皇上有空可否一看,兴许有用。”
赵荀接过,勾唇浅笑:“谢了。”
若空身着明黄色海青,没接话,敛了敛眸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摩挲着,嘴里念念有词。
赵荀早已习惯,紧接着大步往外走。
两人亦师亦友多年,当年赵荀的母妃死了后,又紧接着被送出宫,也不过半大的孩子,在偌大的王府,度日如年,经常受下人的冷眼和虐待,误打误撞来了华山寺,那时华山寺还只是个名不见传的小寺庙,众多弟子饭都吃不饱,两人不知不觉便熟了起来。
不可否认,若空是赵荀的启蒙先生。
后来,赵荀被接进宫,成为傀儡皇帝。暗中的计划也多亏了若空的帮忙,近几年,华山寺在赵荀有意无意的提携下,成了盛京闻名的寺庙,贵人滔滔不绝,官家秘史和重要信息也渐渐流露了出来。
还真是个宝藏地方啊。
这一步走得妙,妙不可言。
-
沈明珺沉思着回了屋。隔了会儿,宝笙见她有些心不在焉,边摆弄折来的桂花,边问:“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若有所思,“无事。”
宝笙嘟了嘟嘴,还是说了出来,“小姐,刚刚那男子如此无礼,小姐脾性也太好了些。”
沈明珺轻笑了下,回:“华山寺贵人众多,应当谨慎行事,你下次可不能这般蛮了,不然我可不敢带你出门了。”
对于少年皇帝,她内心是存在几分恐惧的,毕竟亲眼见证了他的很辣手段,不得不忌惮。这样的人,她为了保命还得去迎合,怎能轻易得罪了呢。
宝笙嗔:“小姐……”
沈明珺无奈,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宝笙眼露惊喜,像是打了鸡血般,“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她目送她出了门,唤来春柳,吩咐了两句,准备小睡片刻。
不知不觉到了第二日。
上午依然是礼佛,诵经。晌午吃了点东西,沈明珺胃口不佳,便在宝笙和春柳的侍候下上床躺了会儿,一觉醒来,天色将晚,用晚膳时,饭菜爽口,不由贪嘴,她高兴,便让两丫头坐下来一起吃,两丫头直呼不可,最后迫于威严,还是坐下来了。
沈明珺见春柳脸色苍白,顺口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春柳十分拘谨,红着脸回:“奴、奴婢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闻言,沈明珺轻声说:“出门在外,诸多不便。还能撑住吗?明日便回府了,到时再找郎中瞧一瞧。”
春柳如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劳烦小姐挂心了。”话音刚落,她猛地站起来,没来得及跑出去,便吐了一地。紧接着惊恐的跪下来,眼泪汪汪,求饶道:“小姐,奴婢污了您的眼,该死,请您不要赶奴婢走,没有下次了。”
沈明珺顿了顿,弯腰把春柳扶起来,递了手帕给她,而后推着她往里间走,边走边说:“人都会生病,我又怎会怪你,身子不舒服就说出来,早点去歇息,快躺下,我去母亲那边看看,有没有带药,你这个确实是严重了。”
春柳受宠若惊,错愕,“小姐,不可,奴婢去榻上就好。”
沈明珺蹙眉,音色沉了沉,“好了,都这般严重了,让你躺下就躺下。你们几个,从小跟在我身边,早就超越了一般的主仆情分。”
春柳感动不已,踌躇了会儿,半推半就上了床。
沈明珺体贴的给她盖好被子,轻声说:“不舒服就歇一会儿,我去母亲那边看看。”
春柳见自家小姐褪去了这段时间的冷漠,恢复了以往对她的温柔,大度,像是被蛊惑了般,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再次出来,宝笙已经清理干净,屋子里没有一丝异味。
沈明珺吩咐:“宝笙,把熏香点上,去去屋子里的味道。”
宝笙回:“是。”
熏香是她昨日吩咐宝笙准备的东西,去小和尚那买的,闻到这香的人会逐渐心旷神怡,心智涣散,女子会全身乏力,男子则会像是充血了般亢奋。
何不顺水推舟……
之后,沈明珺带着宝笙去了沈大夫人的屋子,沈明玉欢乐的跑过来,扑到她怀里,笑着说:“大姐姐,你终于过来了,娘不准我过去找你,这两天都被憋坏了。”
“沈明雪真好,都不用来这。”
沈大夫人严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玉儿,娘之前跟你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不是,你怎么能和沈明雪比,你是世家姑娘,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了,是对祖宗大不敬。年后你也算是大姑娘了,要知道祸从口出这几个字,不准胡乱说话,知道吗?”
沈明玉缩了缩身子,吐吐舌不说话。
半晌,三母女坐下来闲话家常,沈大夫人面色略憔悴,忧心的说:“珺儿,我这左眼皮一直在跳,心里也很不好,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沈明珺定了定神,安慰道:“娘,你不过是来了华山寺,多少有些不习惯,没休息好导致,别老想着府里的事情,放放就好了。”
这样一说,沈大夫人心里确实好了很多。
……
沈明萧辗转反侧,一宿都没睡好,天蒙蒙亮,索性起床,待穿好衣裳。
外面传来鸟儿的惊叫声,接着是猛烈的风撞在窗户上,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倾盆大雨说来就来,没有一丝预兆。
她听着这声音,心里很是难受,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好一会儿,停了,抬眸问连枝:“那边如何了?”
连枝微微低着头:“夕照说她昨晚亲自看着表少爷进了大小姐的屋里,一切正常,如今还没出来。”
闻言,之前的烦躁一扫而空,沈明萧笑着站起来,拿上铜镜一看,片刻后,满意的放下,轻声说:“走吧,先去祖母屋里。”为了这事,她连续几天都这个时辰去老太太屋里,表面是为了尽孝,实则是为了让这个行为更平常化。
连枝点头跟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