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冷暖两心知

    次日清早孤鸾醒来,回想昨晚种种,不由趴在玹铮怀里失声痛哭。

    玹铮好言宽慰,却深知这场噩梦还远未结束。

    果不其然,朝食才刚摆下,阴无忌就登门了,“给王主与杨公子道喜。”

    玹铮懒得多费唇舌,直截了当地问,“可曾派人送大长郡君和池盟主下山?”

    阴无忌皮笑如不笑,“王主见谅,我家阁主与大长郡君二十余年未见,想挽留他老人家多住几日,叙叙师徒之情。”

    玹铮尚未表态,孤鸾已立目横眉,“狗贼,你又玩儿什么花样?是你说洞房之后就放人下山,如今竟然反悔!”

    阴无忌不徐不疾,满副“你奈我何”之态,“杨公子稍安勿躁,大长郡君与池盟主何等尊贵,就算肯长久屈尊蔽阁,蔽阁也万没胆量收容,所以定会送他们下山,只是晚几天而已。”说完又对玹铮抱拳施礼,“阁主会亲自陪伴大长郡君与池盟主,王主无需替他们担忧,不如留在喜房之内多陪陪杨公子,也免得辜负了佳人。”

    孤鸾哪会听不懂这话中隐义,又羞又恼,怒目嗔骂,“无耻!”

    玹铮攥住孤鸾冰凉且发抖的手,“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就在山上多陪舅公与婆婆几日。”

    阴无忌见玹铮发话,满面陪笑,“多谢王主通情达理。”随后又装模作样地吩咐阿玖,“王主不喜闲杂人等打扰,余下几日便由你在屋里伺候,切记不许偷懒,更不许像昨夜那般惹王主生气。”

    “是。”阿玖低眉顺眼地走到桌旁,忍痛屈膝,“小人昨晚侍奉不周,望王主宽宥。”见玹铮不搭理自己,殷勤地盛了碗热糜,“这是特意用上等血糯米熬制的,专为王主滋补之用,您尝尝。”

    言罢恭敬奉上,却不料被玹铮拂袖一扫,掉落在地。

    玹铮倒打一耙,“好个笨手笨脚的蠢材!”

    他明知玹铮刻意刁难,却不敢反驳,颤巍巍跪倒,“王主恕罪。”

    玹铮不依不饶,“大喜的日子给本王添堵,掌嘴!”

    他扭头瞅了眼阴无忌,见阴无忌没有半点替自己求情之意,只得抡起胳膊,照双颊左右开弓。

    孤鸾听着那清脆的巴掌声,心中畅快,笑着给玹铮夹了个藕粉饺,“王主息怒,别因这不长眼的东西坏了心情。”

    阴无忌听出孤鸾在指桑骂槐,却声色不动。

    玹铮吃完饺子,又吞了个刺毛宴球,“果然是嘉兴府的名菜,味道不错。”边说边夹起块八珍糕递到孤鸾嘴边,“这里头有茯苓和山药,健脾补气,也是本地特产,你尝尝看。”

    孤鸾就着玹铮的手咬了一口,笑靥如花,“好吃。”

    “那就多吃点儿。”玹铮边说边替孤鸾拂去唇角的残渍,举手投足尽显温柔。

    阿玖瞧在眼里,后槽牙越发紧了。

    就在他打到第二十记耳光之时,阴无忌终于出声,“王主,您与杨公子新婚燕尔,在下就不叨扰了,顺便将这弟子带下去管教。”

    玹铮淡淡扫了眼阿玖高肿的面颊,不耐烦地摆手,“罢了,拾掇干净后赶紧滚!”

    “是。”阿玖含混地应诺,红着眼眶捡了碎瓷,擦拭完地面,转身就往门外跑。

    刚跨过门槛,眼泪便刷地滚下来。

    阴无忌追到院子里,见他不停抹泪,便过去安慰,“本座知你受委屈了,不过为阁主大计,权且再忍耐几日。”

    他对阴无忌哭诉,“长老您都瞧见了,俪王如今处处苛待弟子,将来弟子若跟她回去,指不定还要遭多少罪。”

    “这点你无需担忧,俪王只是心里不痛快,拿你出气而已,很快她便要反过来求咱们,自然不敢再欺负你。”

    “那、那届时长老要替弟子撑腰。”

    “你放心,你是本座的亲信,本座自会关照。”阴无忌说着拍他肩膀,“本座向来对你寄予厚望,这两日须盯紧了,没本座的令牌,任何人不得踏足喜院,连只鸟也不许飞进来。”

    “是,弟子遵命。”他送阴无忌至院门,摸着肿烫的面颊恳求,“弟子的模样没法儿见人,还望长老赐些化瘀良药。”

    阴无忌见他的手又移向胸口,想起昨晚他被玹铮踹得吐血,于是替他诊脉,“还好伤的不重,本座亲自配几副汤剂,喝完就没事了。”

    不到晌午时分,饶莫寒拎着食盒前来,一见面就讥笑,“呦,我说凤使大人,怎么弄的跟猪头似的?”

    他没好气地喝了药,又在接药膏之际,将玹铮打翻粥碗时丢给自己的纸条塞进饶莫寒手里,随即点指院门,“滚!”

    饶莫寒目的已达,也不纠缠,撇着嘴扬长而去。

    轩窗边,玹铮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笑着坐回孤鸾身旁,“刚刚咱们说哪儿了?”

    孤鸾义愤填膺,“说阴狗贼的歹毒心思显而易见,你竟也能忍。”

    “不忍又怎样?反正只要行房,必中情毒,一次与十次并无分别,舅公和婆婆如今尚为鱼肉,因此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孤鸾听完这话,愧疚地赌咒发誓,“承玹铮,今生我有负于你,你若有三长两短,我绝不独活!”

    玹铮呵呵笑起来,“放心,我乃白虎下凡,命硬着呢,定与你白头偕老。”说罢在他脸上浅浅一啄,令他双颊灿若云霞。

    他羞赧地别开脸,片刻后哀叹,“我巴不得与你白头偕老,但只怕没那福气。”

    “别胡说。”玹铮拍了拍他手背,又面带疑惑地问,“对了,昨晚你还没讲,究竟是谁给你算的命?”见他支支吾吾,心念转动,在他掌心写下天工阁主四字,“是不是她?”

    他露出惊异之色,“你、你怎会晓得?”

    玹铮颇为得意,“想知道?”见他点头,眯起眼睛盯着他,“告诉你也行,但你得先把瞒着我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他微滞,“我、我哪有什么瞒着你?”

    “真没有?”

    “没、没有。”

    玹铮瞅他心虚,猛然将他扑倒在榻,朝他腋下搔去,“叫你撒谎!”

    他边笑边叫,且使劲儿蹬踹推搡,“放开我!快、快放开我!”

    玹铮死死压住他,“不老实招供,我就不放。”

    他痒得急了,照玹铮腕骨狠咬。

    玹铮因吃痛而放开手,指着他嗔道:“真真最毒夫郎心,竟敢伤害妻主,看晚上怎么大刑伺候!”

    他被这暧昧之词弄得羞臊不堪,用力咬了咬下唇,“分明是你先欺负我的!”见玹铮欲抢白,又先发制人,“你之前故意骗我,现在还欺负我,对得起咱们相识于微末的情分吗?”

    玹铮好整以暇地打量他,“我说宁大少爷,我与你相识之际的确身处微末,但你那时却是权倾朝野的阁臣之子,你娘还是太女学士之首,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告诉你实情。”

    他从玹铮的话里听出端倪,“原来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你便知晓我身份。”

    玹铮淡笑,“你乃东宫的座上宾,打听起来又不难。”

    他拧起眉毛,“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那么有心机!”

    “那不叫心机,叫提防,以我当年的处境,总要探查清楚,免得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缠上就不好了。”

    他一拳捶过去,“你把话说清楚,谁居心叵测缠着你了?”

    玹铮揉着疼痛的肩膀,“好好好,我说错话了,是我贪图你的接济,居心叵测地缠着你行了吧?”

    他瞪着乌亮的瞳仁,满面严肃,“承玹铮,你老实作答,当初与我交往,是不是只为填饱肚子?”

    玹铮顿了片刻,“阳儿,我不想骗你,最初我搭理你就是那个原因,但后来与你相处久了,发觉你不仅聪慧善良,还有侠义肝胆,于是便真心诚意地想跟你成为知己。”

    “真的?”

    “骗你作甚。”玹铮执起他的手,含情脉脉凝视着他,“你不晓得,宁家被抄后,我千方百计打听你的消息,后来听说你葬身火海,不仅哭了好几晚,整整半月都没笑过,跟丢了魂儿似的。去年在楞伽庵,当我发现你真实身份,别提多高兴,感觉自己的心又终于完整了。”

    “这么说,你是真心喜欢我?”

    “当然!”玹铮轻柔地捧起他脸颊,“你也不想想,我若不喜欢你,为何要与你做妻夫?”

    他被玹铮温热的呼吸弄得心猿意马,主动偎进玹铮怀里,“承玹铮,记住你今天的话,从今往后,咱们相知相守一辈子。”

    玹铮与他手掌交握,“何止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也还要不离不弃。”

    他紧了紧玉指,重重颔首,“好,我答应你。”

    两人在喜房内打情骂俏,倾诉衷肠,入夜后饮下温情酒,再赴巫山云雨。

    院中黄榉树下,阿玖盘腿调息,可听着屋内传出的缠绵低吟,思绪不禁飘回了被送往嘉兴府百户所的前夜。

    玹铮居高临下睨着他,“话还是先讲清楚得好,即便你真的戴罪立功,也不要奢望能回到本王身边。”

    他明明心抽搐着疼,却仍义无反顾,“卑侍之所以愿意担当内应,并不是为了回凤都,而是想赎罪,想替师尊和小渊报仇,还请王主给卑侍这个机会。”

    “好,本王给你这机会。只要隐月阁覆灭,本王非但不会再追究你的罪责,还会赐你金银珠宝、良田美厦,令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王主,卑侍不求金银珠宝、良田美厦,只求您...不再恨卑侍就好。”当时他眼巴巴望着玹铮,后半句都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郎似胥山长在眼,卿如石佛本无心。

    红尘只有情难死,他生莫做有情人。

    王主您不晓得,卑侍是何等羡慕小渊,羡慕他得您疼爱,又是何等羡慕杨公子,羡慕他受您尊重。

    如果卑侍注定不能留在您身边,请您千万不要忘了卑侍,那样卑侍即便飘零至天涯海角,也不枉此生。

    就在玹铮与孤鸾洞房的第三晚,饶莫寒赶到纸条上交代的地点,见有黑影自树丛中闪出,便低声喊起暗语,“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

    来人笑着答道:“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饶莫寒听着那似曾相识的腔调,强压内心的激动,“你是谁?怎么会用顾渊当年的打油诗作暗语?”

    夜隐走到他面前,扯掉面巾莞尔,“你应该还记得我才对,我去丰悦楼吃过好几回包子,回回都是你招待的。”

    “淮、淮安县君......”,

    “我就猜你肯定记得我。”夜隐朝他抱腕拱手,流露出几分少年顽皮,“我该如何称呼你?不能再叫你小二哥了吧?该尊称寒凤使?”

    他下意识去摸鼻梁上的面具,“你、你怎会知晓我身份,是谁告诉你的?”本想问是不是阿玖,可转念一想,阿玖对自个儿藏身在丰悦楼之事并不知情。

    夜隐煞有介事,“不用旁人告诉,我头回见你,自个儿就猜出来了。”趁他发愣,又伸手摘掉他面具,笑得促狭,“你回头多照照镜子,你的模样跟十年前相比真没什么变化。”

    “十年前?你究竟是谁?”他越看夜隐越觉得熟悉,心底涌起个大胆的猜测,伸手去捏夜隐的脸。

    夜隐呲牙咧嘴地将他推开,“疼死了!”

    他纳闷地盯着夜隐,“你、你竟不是乔装,不应该啊!”

    夜隐抿嘴笑道:“这天底下不应该的事儿多了,当年师祖就不应该收养付恩宜,付恩宜二十年前也不应该获救,老阁主十年前更不应该遇害,还有就是,你不该杀死你娘,否则也不会流落到隐月阁这虎狼之地。”

    “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我娘,这件事我只跟顾渊提过,旁人都不晓得。”他死死揪着夜隐的衣袖,“你、你是小渊?你还活着?”

    夜隐朝他挤了挤眼睛,嘴里却道:“顾渊七年前就死了,我是宫隐。”见他激动地说不出话,又拽了他一把,“时辰不早了,赶紧带我去找绞髓丹的解药。”

    就在两人偷偷潜入凌宵院的炼药房之际,隐月阁后山的隐秘之处,大队人马已集结完毕。

    明媚正在与明泰低声交谈,忽然发觉一道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充满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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