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隐情

    两日后的清早,天空又飘起了雨。

    细密的雨丝将爬满粉墙的红葛洗濯得湛清翠绿,又不停地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啪啪的轻响。

    夜隐来送早饭,听见屋内低沉的对话声,于是在门外驻足。

    少倾,鹰七走了出来,对他躬身施礼,“县君,王主请您进去。”

    他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可有顾公子的消息?”见鹰七满面踌躇,又无奈地笑了笑,“也罢,我不难为你。”

    待进了内室,瞅玹铮负手站在半敞的窗扉前,目光透过雨帘望向远方,便撂下食盒迎上去,“铮姐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玹铮回眸莞尔,并抚摸他额头。

    他立在玹铮身侧,摆弄幽香扑鼻的茉莉,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叹气,“也、也不知师兄如今身在何处?”

    玹铮执起他的手,轻轻攥于掌心,“别担忧,纪玖会在他该在的地方。”

    他咬了咬嘴唇,“铮姐姐,我、我明白你打心眼儿里生师兄的气,但、但正如师兄所说,他也是身不由己,这些年他忍辱负重,活得实在艰难,即、即便你不肯留他在身边,我也希望你们能真正的冰释前嫌。”

    玹铮笑了起来,“我乃堂堂女子,心胸本该宽阔,然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如此讲来,你终是不肯原谅师兄?”

    玹铮打量他失落的模样,不忍把话说绝,“有些事无法强求,最好顺其自然。”见他还欲抢白,又阻止道:“行了,别再提纪玖,免得扫兴。”

    他想起方才在门口听见的只言片语,眼珠儿转了两转,“铮姐姐,我就再多问一句,你是否派鹰七他们在暗中监视师兄?”

    玹铮盯着他的眼,“真想知道?”见他颔首,勾起抹玩味笑容,抬手捧住他的脸,猛然吻了下去。

    他惊呆了,刹那之间,胸膛便如小鹿乱撞,待玹铮毫不费力地撬开双唇,越发晕晕乎乎,所有的好奇心都顷刻抛去了九霄云外。

    玹铮轻挑慢吮,极尽温柔。

    他舌尖随玹铮来回搅动,渐渐地,反搂住玹铮的脖颈,主动迎合。

    掐丝珐琅镶绿松石的穿衣镜中,两人的影子纠缠得越来越紧。

    儿时的情投意合,重逢后的如胶似漆,伴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心底深处汇成涓涓细流,带着阵阵酥麻淌入七经八脉,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直到他喘不上气,玹铮才松了口。

    而他瞪着染满浓情的黑瞳,不仅是双颊和耳根,连蝤蛴也已羞红,“铮、铮姐姐,你、你好坏!”

    玹铮得逞的笑道:“谁让你不听话,这就叫略施薄惩。”

    “谁、谁不听话了?人、人家不过多问了一句而已,你、你就轻薄人家......”他说着转身欲走,却不妨再次落入玹铮的怀抱。

    他十分害臊,“铮姐姐你、你放开我。”

    “别动。”玹铮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在他耳畔低语,“小渊,我派鹰七他们盯着纪玖,只是想确保在剿灭隐月阁之前不会横生枝节。”

    他听完这话,停止了挣扎,“你、你不会把师兄关起来了吧?”

    “你不用替他担心,他不会有事的。”玹铮说着扳过他肩膀,“我并非故意瞒你,只是还不便透露。”因怕他追问,又赶紧转移话锋,“其实,有句话我憋了好几天,却一直没敢对你讲。”

    他抿嘴乐道:“原来铮姐姐你也有胆怯的时候。”

    玹铮的眉目间掠过讪讪之色,随即抓他柔荑按住心窝处,“小渊,从始至终,我只喜欢你,从没喜欢过纪玖。”

    最后那句,说得格外认真,似乎在竭力证明自己。

    他虽同情纪玖,但听了玹铮这番诚挚的表白,还是不能自已地沉浸在玹铮炙热的深情里,“铮、铮姐姐......”

    玹铮因迟迟等不到下文,还以为他不信,“小渊,我没骗你,我可以发誓。”

    “不、不用!”他使劲儿摇头,“在这世上,你是我最信赖的人,你说的任何话我都相信。”

    玹铮展露欢颜,且颇有几分如释重负,“小渊,谢谢你。”

    “你干吗这么客套?”他说完忽意识到什么,微微噘起嘴,“铮姐姐,说好了以后都喊我隐隐,你怎么又唤我小渊?”

    玹铮掩住心底深处轻微的仓皇,“抱歉,一时浑忘了。”

    “没事儿,不怪你。”他笑吟吟地拉玹铮坐在桌旁,从腕间解下条花串,“这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玹铮接过观瞧,只见珍珠般大小的花苞被细线串成圆环,既小巧又精致。

    “这是什么花?”

    “白兰花。”

    玹铮拿到鼻下轻嗅,芬芳扑鼻的同时,猛然一滞。

    原来那晚在渡口,肢.体.交缠的淫.靡之中掺杂的就是这股香气,尽管已过去了两日,竟还未曾忘记。

    玹铮登时烦躁起来,却怕被看出端倪,于是将目光投向食盒,“清早练完功,就觉得饥肠辘辘,快叫我看看你带了哪些好吃的。”

    他将碗碟一一拿出来摆好,眉飞色舞地介绍,“这是脆皮银鱼,这是辣腐乳肉,这是莼菜羹,这是海棠糕,都是我按照铮姐姐你的口味让厨房做的。”

    玹铮接过牙筷,“我住的这些日子,三餐都是你亲手料理,辛苦了。”说完,夹起块海棠糕递到他嘴边。

    而他仿佛瞬间回到儿时,大口吞咽着糕点,笑得两眼眯成了缝儿。

    掌灯时分,花无心奉命来明善堂见池歆,却意外地见到玹铮。

    玹铮迎上去寒暄,“凤都一别,数月不见,花堂主看起来清瘦了许多。对了,欢欢可还好?”

    “很好,不劳俪王主记挂。”便在答话之际,涟漪已率其余侍从尽数退去,花无心顿时反应过来,“敢情是俪王主以盟主的名义诓我来的,那就请恕我不能奉陪。”说完转身便走。

    玹铮赶忙拦住她去路,“花堂主息怒。自来了寒江川,本王一直想找你恳谈,可你总避着本王,本王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她毫不掩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与俪王主本就交情浅薄,如今更有......”话到此处,略停了停,终究还是将仇怨二字咽了回去,“总之,我只想宁静安稳度日,不想再与俪王主有任何瓜葛,还望俪王主能高抬贵手,放过我,放过欢欢。”

    “花堂主!”玹铮见她负气而去,忙拉她胳膊。

    她大力甩开玹铮,“道不同不相为谋,俪王主又何必强人所难!”

    话音未落,只见玹铮已挡于身前,撩袍跪倒。

    她沉肃的面容泛起微澜,随后便闪身避开,“俪、俪王主这是做什么?你乃亲王,凤女龙孙,我不过是山野粗人,当不得你如此大礼。”

    “本王以为,花堂主绝对当得起!”玹铮仰望着她,言辞诚恳,“早想当面赔罪,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慕表弟与喜喜大仁大义,为搭救本王而死,本王这辈子都欠他们的,也欠你和欢欢的。本王知道,就算说上百句、上千句对不起,也换不回慕表弟与喜喜的性命,平复不了花堂主你的悲伤,亦抵偿不了欢欢失去的父爱。所以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杀了本王,本王不会反抗,更不会有所怨言。”

    她听完这话,冷冷嗤笑,“承玹铮,你说的好听,你很清楚有盟主和大长郡君在,我动不得你。更何况小桢为救你舍弃了所有,我若杀你泄愤,又如何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

    “花堂主,本王愿倾尽此生报答慕表弟父子的恩情,从今往后,你若有任何差遣,只要不违背江湖侠义,本王无不遵从。”

    玹铮说罢朝她端正叩首,见她躲避,便追着再叩,几番下来,终于将四个头叩完。

    她到底也是性情中人,见玹铮如此不免唏嘘,“我先前就跟风七七提过,我知小祯递给我的酒有问题,但还是喝了。因为我想成全他,不想让他恨我一辈子。”说着扶起玹铮,“小桢为你而死,若说我不记恨,那是假话,但小桢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我如今只盼他九泉之下能够瞑目,因此不会再与你为难。”

    玹铮躬身长揖,“多谢花堂主深明大义。”

    她摇了摇头,“我没你说的这么通情达理,实不相瞒,我很嫉妒你。”

    玹铮极为诧异,“花堂主...何出此言?”

    她自嘲似的哂笑,“枉我对小祯情深不悔,奈何在他心里,始终将你放在首位。”

    玹铮唯恐她误会,赶紧解释,“花堂主,慕表弟之所以舍身取义,是因本王担负着慕家平反的重任......”

    “我懂。”她惆怅地叹了口气,变得郑重其事,“所以你永远都不要忘记小桢救你的缘由,如果你将来不能为慕家平冤昭雪,我就算要与盟主和大长郡君为敌,也不会放过你。”

    玹铮指天誓日,“你放心,我不会辜负慕表弟,亦不会负你!”

    “好,一言为定!”

    待两人落座,冷俊的气氛已大为缓和。

    玹铮主动给花无心斟茶,微笑着谈起亲事,“想必婆婆已将本王的结亲之意转告了花堂主?”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之下,花无心顿时怨气上涌,整张脸绷得铁青,“俪王主,并非我存心责备,可你实在荒唐!你与承玹璧是何关系心里清楚,你的儿子与欢欢乃同宗血脉,自古同宗不婚,你却请池盟主做媒,到底是何居心?”

    玹铮见她越说越激动,忙温言劝抚,“花堂主不要生气,本王是好意。”

    “你的好意恕我与欢欢承受不起!”她斜眼打量玹铮,揣测道:“依我看,你是怕我阻断你与欢欢的来往,所以才耍此等手段。”

    “你误会了,本王是喜爱欢欢、心疼欢欢,又想报答慕表弟的恩情,所以才希望亲上加亲。”

    “得了吧,你这哪里是亲上加亲,分明是趁机羞辱我!小桢过世之前,我花无心自问从未有过得罪之处,如果有,你讲出来,我与你赔礼,可你若讲不出,我就要拉你去找盟主对质,免得让盟主以为我是心胸狭窄之徒。”

    关于欢欢与喜喜的来历,玹铮并未对池歆和承桓真提及,因此她二人是完全蒙在鼓里的。

    玹铮见她义愤填膺,情知事到如今,有些话必须得挑明,“花堂主稍安勿躁,本王发誓绝无羞辱你之意。本王虽不及你年长,到底也已弱冠,深谙礼法,所以请你相信本王,本王绝非要利用亲事做表面文章,也绝不是乱点鸳鸯谱。”

    “你还狡辩!你既深谙礼法,却要欢欢娶你儿子,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见玹铮面对自己的疾言厉色却镇定自若,她心念猛然一振,“等等,按理你不该如此糊涂,除非......”

    玹铮接口,“除非...欢欢与喜喜根本就不是承玹璧的骨肉。”

    话音未落,她耳畔仿佛响起道炸雷,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不、不可能,我、我打探过,近两年小桢只与承玹璧有来往。”

    玹铮解释道:“慕表弟身陷教坊司之时,的确只侍奉承玹璧宿夜,但你别忘了,每次承玹璧去找他,都有人陪同,并非是独自前往。”

    “你、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玹铮深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份密奏递给她,“你自己看。”

    她紧了紧微颤的手,夺过细瞧,半晌只挤出一句,“怎、怎么会这样?”

    与此同时,远在凤都的安泰殿内,承珺煜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猛拍御案,凛着凤眸申斥时酒,“混账东西,谁给你的狗胆,竟敢攀诬俪王,可知罪该万死!”

    时酒早料到承珺煜会震怒,想起玹铮的吩咐,做出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俯身磕头,“陛下,臣并未攀诬俪王主,所奏之事乃亲眼所见,还望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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