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狼图腾

    几乎在宝音“三”字出口的同时,玹铮迅速捡起瓷瓶,并大吼道:“住手!本王答应你!”

    宝音露出得逞的笑容,“俪王殿下果然重情重义!那就赶紧吧,别浪费时间!”

    钟离挚见玹铮拔掉瓶塞,焦急万分,边挣扎边叫嚷道:“承玹铮,不要吃!不要吃!”

    夏婖率重明卫黑压压跪倒在地,急切地喊道:“王主三思啊!”

    玹铮环视众人,又将目光投向钟离挚,眉眼温柔,举重若轻道:“放心,本王不会有事的。”

    “不!”钟离挚热泪盈眶,连连摇头,“承玹铮,你不明白,钟离氏绝不受人胁迫,同样,宁死也不成为他人的筹码!”

    身为钟离子孙,他打小就有随时牺牲的觉悟,自己疏于防范落入陷阱,就算付出性命,也没道理牵连旁人。

    更何况,这个受到牵连的人还身份贵重,且与他有情。

    玹铮听了他的话,心登时悬至哽嗓,竭力劝阻道:“小挚,你相信本王,不要胡来!”

    滚烫的泪顺着他脸颊徐徐滑落,他面色凄哀,却充满决绝,“俪王殿下,与卿相识,乃我平生之幸,请转告我祖母,我虽死...却无愧于她养育之恩!”

    说罢,心一横,牙一咬,伸脖子就朝匕首抹去。

    玹铮骇然变色,破喉嘶声,“小挚!”

    想要阻止已来不及,然宝音却早有防备,疾速撤手,并飞起一脚,将钟离挚踹翻在地。

    “想死,没那么容易!”说话间,已有土默特死士勒住钟离挚脖颈,并用布团堵住他的嘴。

    他奋力挣扎,唔唔闷叫,却无济于事。

    宝音面目狰狞,吩咐左右,“掰断他的手腕,给他点教训!”

    “不要!”情急之下,玹铮抄起石子充作暗器,不偏不倚正打在死士的太阳穴上,死士闷哼倒地,钟离挚暂时逃过一劫。

    宝音见状,扑向钟离挚。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急速飞来支雕翎羽箭,携破风之势直袭宝音要害。

    “少爷当心!”土默特部死士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宝音身前。箭矢呼啸着贯穿了盔甲及胸膛,死士仰面倒地。

    宝音吓得魂飞魄散,举目望向城头。

    武成王身披兽面吞云连环铠,头戴闹龙垂头紫金盔,手擎霸王弓,眼中泛着凛凛杀气。

    宝音情知三十六计走为上,掏出数枚烟弹,接连丢掷于地。顷刻间,城门处白烟四起,浓雾弥漫。

    武成王未免误伤,不得已垂下弓箭。而玹铮望不见钟离挚,只听到杂乱的马蹄声及钟离挚挣扎的呜咽。

    少顷,烟雾散尽,除了地上两具尸体,其余人等均失去踪迹。官道上尘土飞扬,看样子,是朝东南方去了。

    玹铮顾不得自身安危,几步奔至梅花兽面前跃上马背。她心说:小挚,你不能死!你等着,我来救你!

    才驱马跑出几步,城头传来武成王的高声喊喝,“俪王殿下,你安危重要,赶紧回城!”

    她勒住缰绳,回望了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讲,毅然决然扬鞭而去。

    夏婖高声传令道:“重明卫,上马!”

    眼见几百重明卫都去追玹铮,赛貂蝉不甘示弱,仰起脖子望着武成王,“王主,请给末将一队骑兵,末将去把公子救回来!”

    武成王沉吟着尚未作答,斥候已急匆匆跑上城头,“报!达延汗亲率鞑靼十万铁骑,离北门只有十里了!”

    与此同时,苏峪口正上演着两军的近身肉搏战。

    三连击的强攻结束后,钟离军的重骑兵筑起血肉城墙,凭借坚韧不拔的意志与勇敢无畏的信念,一次次险象环生地击退了鞑靼骑兵的正面猛冲。

    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这简直堪称奇迹!

    硕大的狼牙棒带着锋利的尖刺在空中飞舞,与马刀相撞后迸发出连串火花。鞑靼骑兵素来以凶猛著称,却发现抵挡在她们面前的钟离军,远远比想象中要勇猛百倍、千倍。

    每次冲击,都会付出惨重代价。片片盔甲被撕碎,颗颗头颅被斩下,鲜血四处飞溅,化作血雨,将人染成了带血的葫芦。

    而面对排山倒海的敌人,钟离军无暇顾及生死,只有不停挥动手中兵刃,疯狂地砍杀。

    掉下马也要继续战斗,用手拽,用腿踹,撞敌人的头,咬敌人的脖子,即便伤痕累累,亦酣战不休,直至与敌同归于尽。

    钟离珝双目赤红,浑身浴血,遭受欺骗的愤怒随手中的凤翅镏金镋尽数发泄出来。每声嘶吼之下,敌军不是被刺破脏腑,肠子流泻满地,就是被劈开头颅,迸溅出白花花的脑浆。

    她与将士们始终并肩镇守着第一道防线,这般身先士卒令全军士气大振。

    一人倒下,立刻有数人奋不顾身上前。

    兵卒们心说:将军都不怕死,我们怕什么?能与将军同生共死,是我们的无上荣光!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钟离军心头只剩下一个字,那就是,杀!

    杀光这些仇敌,杀光这些侵略者,保家卫国,还宁夏府一个安稳,还景齊一个太平!

    苏峪口的草原变成了修罗场。

    如茵的草地到处都是断腿的战马与濒死的伤兵,污血将碧草染成诡异的黑红色,如黄泉盛开的曼陀罗。

    阵阵戾风席卷,残尸碎肉散发着血腥气味,令人作呕与窒息。

    战斗激烈而胶着,此刻已不是比拼谁的力量更强,而是要看谁的意志更坚!

    在后方压阵的岱钦眼见此情此景,心拔凉拔凉的,饶是她再笨,也终于意识到钟离珝并非毫无准备,而是率众来拼命的。

    她后悔过于轻敌,以为凭借雄厚兵力就能打场漂亮的伏击,实现碾压似的歼灭。在她预想中,钟离军应该会被打得措手不及,全军覆没。在她生擒钟离珝后,应该能趾高气扬地肆意羞辱这个手下败将,随后亲手砍掉其头颅,献给达延汗邀功。

    然而,火铳队打响第一枪时,她的美梦就破灭了。她似乎坠入了万劫不复的噩梦,并且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鞑靼骑兵面对钟离珝不知疲惫、不知退缩的癫狂嗜杀,吓得胆战心寒。尽管先前也听闻过武成王嫡孙女的赫赫威名,却从未想过会如此可怕。

    凤翅镏金镋向前突刺,猛地将一个鞑靼骑兵横空挑起,紧接着,伴随震耳欲聋的怒吼,那名骑兵被狂甩而出,砸进己方阵营,砸翻了两匹战马,砸伤了四、五名同伴。

    其余的鞑靼骑兵见状,纷纷退避三舍,再也不敢靠近钟离珝。

    恐怖的气氛仿若瘟疫迅速蔓延。

    也不知是谁发出了惊悚的惨叫,“杀人魔啊!快跑!”

    战场上的逃兵,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转瞬间,许多鞑靼骑兵都拨转马头,脱离战阵,向两翼逃窜。

    岱钦急得大呼,“不许跑!传令!传令!临阵脱逃,格杀勿论!”可任凭她喊哑了嗓子,也难以扭转注定的败局。

    随着成百上千的鞑靼骑兵调转马头,钟离军展开了凶残的反扑。

    火铳队早在将官指挥下散去两翼,任务从正面进攻变成包抄。她们是骑兵中的精锐,不仅能在马背上抡刀,也能在骑行中射击。

    她们穷追不舍,拼命扣动扳机,鞑靼骑兵在逃亡中成片成片的落马,还未爬起,便成了钟离军的手下亡魂。

    据史料记载,苏峪口之战,钟离军将士阵亡八百,然斩敌两万三千人,缴获战马万匹、兵器万件。

    这场战役是钟离珝此生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功绩,在这之前,她即便身经百战,锋芒始终掩盖在武成王光辉之下,可经此一役,她成为了宁夏府军民乃至整个景齊百姓心目中当之无愧的战神。

    岱钦领着残兵一路向北逃窜。而这个当口,达延汗并不知晓手下的失败,正踌躇满志地指挥十万大军将宁夏府团团包围。

    北城外,鞑靼步兵举着蒙皮盾,驱赶着扛木板、沙袋的奴隶与俘虏,掩护着攻城车缓缓前进。

    待其进入百尺之内,武成王手挽霸王弓,射出了杀敌的第一箭,箭矢不仅将蒙古盾洞穿,还把那名鞑子兵牢牢钉死在地上。

    号炮轰鸣,城头雉堞万箭齐发,无数尸体像被割断的麦子,倒在了拦着拒马的壕沟前。

    然鞑子前哨并未退缩,因为她们的使命就是为精锐骑兵铺桥搭路。冒着密集的箭雨,她们前赴后继,以性命为代价,毁掉拒马,铺设木板。

    鞑靼的弓箭手也开始反击,箭矢铺天盖地袭上城头,钟离军仗着城高墙厚,有雉堞掩护,伤亡并不明显。

    可宁夏府区区五万兵力,还要分守四门,即便加上紧急征调的民兵,勉强凑齐十万,却无法同凶猛的鞑子兵相提并论。

    敌军一茬又一茬,像杀不尽似的。壕沟中堆填的尸首越来越多,硬是同沙袋一起,生生铺成了数条通道。

    达延汗下令,“命野牛队冲锋!”

    不多时,几十头粗壮的野牛在死士的驱策下,绑着火药弹,向城门与城墙横冲直撞而去。爆炸声不绝于耳,城下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幸好城墙坚固,不然肯定会被炸塌。

    副将跑上城楼,对武成王拼命喊道:“王主,城门被炸出个窟窿,鞑子眼看就要冲进来了。”

    “火龙车与火龙营准备好了吗?”火龙车形如飞龙,重达千斤,分上下两层,加诸各种火器,能掩兵数十。

    副将信誓旦旦,“请王主放心,火龙营严阵以待。”

    武成王嘴角勾起丝冷笑,“好,那就放鞑子进瓮城,叫她们有来无回!”

    瓮城是在城门加筑的防御小城,与城墙同高。宁夏府为抵挡鞑子常年残酷的劫掠,四门的瓮城均是三重。

    当探路的鞑子兵凶神恶煞般狂涌进来,守兵只稍作抵抗,便向内溃败。火龙营三千步兵静静埋伏着,纷纷端起火铳瞄准,却无一人动手,因为她们在等,等长线后的大鱼上钩。

    很快,达延汗的左膀右臂--鞑靼猛将艾彦率领精锐骑兵进入瓮城,因调虎离山计的成功,她也同岱钦一样,想当然的认为宁夏城唾手可得。

    然兵法有云,为将者,凡轻敌冒进,必败无疑。

    鞑靼骑兵长驱直入,接连冲破了两重瓮城。当第三道城门徐徐开启时,艾彦不知自己已踏入了地狱之门。

    火龙车瞬间发威,大连珠炮两百杆的多管火铳轰鸣扫射,鞑靼骑兵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与此同时,埋伏在前两重瓮城的火铳队也吹响了战斗号角。“霹雳炮”声如惊雷,炮无虚发,鞑靼骑兵近万人被打了围歼。

    艾彦死在火龙车的狂轰乱炸之下,她一死,鞑子兵溃不成军,几乎全部丧命。达延汗接到禀报,又惊又怒,连声呼道:“痛煞我也!”

    正当宁夏府首战告捷时,玹铮紧追宝音冲进了一处狭小山口。

    宝音吁得勒住缰绳,命人将钟离挚扔在地上,随后远远退开。

    玹铮赶到钟离挚跟前翻身下马,迅速解开他的绑绳,并掏出他堵口的布团。“小挚,你怎么样?”

    钟离挚尤挂泪痕,缓了几口气,边揉肩膀边骂道:“承玹铮,你这个傻子!你走!不要管我!快走!”

    乌兰领着十余死士现身于山口,冷冷嗤笑道:“想走,太迟了!”

    宝音见玹铮举目张望,端坐在马上抱臂笑道:“俪王殿下不用看了,你的那些手下正绕得晕头转向,指望不上了。”

    重明卫在追赶玹铮途中,被土默特部的死士冲散,那些人也不恋战,就带着她们在草原上兜圈。

    玹铮架起钟离挚,毫无惧色,“台吉宝音,即便本王孤身一个,收拾你们几个也绰绰有余!”

    乌兰大笑,“我们当然听说过俪王殿下的赫赫威名,所以便找了些帮手。”说着吹响呼哨。

    刹那间,四处山头以及山口涌现出成群结队的草原狼,各个壮硕猛健,杀气腾腾,粗略估算,竟似有上千之数。

    梅花兽如临大敌,惶恐不安地扬蹄嘶鸣。

    而玹铮与钟离挚皆惊骇无比,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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