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毒.刑

    整桶冷水浇下,林绛心激灵一抖,悠悠醒转。他皮开肉绽,周身火辣辣的疼,稍微动弹,便发出痛楚的闷哼。

    湿漉漉的头发被用力揪起,校尉面色狰狞,“你何苦死心眼儿呢?勾结逆党,密谋私逃,万难活命。还是尽早招供,免受皮肉之苦的好。”

    他哆哆嗦嗦,上下牙床打着颤,“奴、奴才冤枉...”

    “冤枉?”这校尉正是于兵马司门前下令抓捕他之人,闻言讥笑道:“你当众承认与林初心串通,且是本官亲眼所见,现在改口,太迟了吧?”

    “那、那是奴才...救弟心切,一时糊涂,口不择言......”事已至此,他悔不当初,“奴才从未...与初心串谋,初心也、也只是想去福园...看、看望奴才,实、实非私逃......”

    “哼!既是探望,干吗不在白天?三更半夜,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校尉说着抡起刑鞭,劈头盖脸照他抽去。

    刑鞭的倒刺不仅将单薄的囚衣刮得破烂不堪,还连带下丝丝皮肉。

    他抱紧头,在地上翻来滚去,惨叫连连,“啊!...啊!...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校尉素来不近男色,且认定长相貌美的男人都惯会装可怜,因此对他的哀求不仅无动于衷,反一鞭重似一鞭,厉声逼问道:“快说,福园是不是你与逆党联络之所?福园中究竟谁是逆党?”

    “福园中...并、并无逆党......”他感到灼心般剧痛,渐渐失去气力,委伏于地,瑟瑟发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要奴才的命...只管拿去,但奴才绝、绝不会...攀诬他人......”

    自打被抓进兵马司的那刻起,他就意识到已陷入绝境,当即抱定决心,宁死也不牵连无辜。

    校尉冷嗤,“好,既不肯招,那就慢慢熬吧,本官陪你!”

    京畿兵马司衙门口,秦明率顺天府差役前来要人,却被容馥的亲信拒之门外。“秦大人,容总兵巡城去了,此刻不在衙内,您还是请回吧。”

    秦明穿着正四品绯色绣云雁纻丝官服,腰扎素金带,头戴乌纱,正气凛然。“本官前来提解逃奴,容总兵既不在,你先领本官去男监看看。”

    “这、这末将可不敢擅自做主,既是交割人犯,那就更得等容总兵回来亲自同您办理。”

    “容总兵何时回来?”

    “这不好说,您也知道,巡城嘛,难免会遇到流氓打架、地痞斗殴,处理起来挺耽误工夫的。”

    秦明睨着她道:“容馥不是故意躲着本官吧?”

    “哪儿能啊?”她满脸陪笑,“秦大人,要不您先回顺天府,只要容总兵一回来,末将立刻派人给您报信!”

    说着生怕秦明硬闯,与众兵卒堵住大门。

    秦明见状,心知必有蹊跷,便微微一笑,“何需劳烦?本官就在这里坐等容总兵,看她到底几时归衙!”

    此番前来,特命差役扛了把太师椅,恰好派上用场。

    亲信见势不妙,赶紧溜回内衙禀报容馥,“大人,那秦黑头跟块牛皮膏药似的,在门口跟咱杠上了,顺天府还来了上百号。”

    秦明生得面黑,所以被人以黑头二字取笑。

    容馥皱着眉,搓着手,来回踱步,秦明品级不比她低,且出了名的难缠。“林绛心审得如何了?”

    “还没招,那林氏看似柔弱,骨头却硬得很。”

    “实在不成,写好供状,按着他画押。”既已同风七七撕破脸,容馥索性也豁出去了,“只要有了林氏的供状,陛下面前,无论是慎王主,还是本官,都能搏一把!”

    亲信前思后想,“大人,秦黑头可是出了名的断案圣手,林氏若被带去顺天府,必会喊冤......”

    容馥露出狠绝之色,“你就不会让他永远闭嘴吗?”以往刑讯中,囚犯因体弱毙命也不稀奇。

    亲信心领神会,“大人高明,属下立即去办。”

    少时,林绛心被拖去隔壁刑室。刑室内干燥闷热,烧着与人齐高的大铜炉,炉子上接着许多细长的锡管。

    狱卒先将他剥得赤.条条的,捆成四马倒攒蹄,吊在铜炉旁低矮的刑架上,随后又用能弯折的锡管紧紧缠住他胸腹。

    他惊恐万状,心底生出大限将至的预感。

    校尉见他眼泪扑扑簌簌,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动刑!”

    狱卒得令,旋开阀门,引铜炉中的沸水流入锡管。

    锡管最擅传热,沸水流经,管壁滚烫,比烙铁也不遑多让,林绛心顷刻间就好似被开水浇身,疼得撕心裂肺,忍不住放声惨嚎。

    自小到大,他挨过不少打,受过不少罪,还吃过“醉生梦死”,却都比不上这刑罚惨绝人寰。

    校尉命狱卒取来木桶,拧开锡管另一端的塞子,引沸水流出。如此一来,沸水沿锡管源源不断地流淌,林绛心就像被丢进翻腾的汤锅里,发出阵阵比厉鬼还要凄惨的嘶叫声。

    这毒刑名叫“锡龙.缠.身”,乃蒙远所创,专门用来对付江洋悍匪。林绛心柔弱之躯,如何承受得住?况且他刚遭鞭打,胸背满是伤口,经沸水烫灼,登时撩起连串火泡,疼痛岂止翻了数倍。

    他面无血色,冷汗如雨,周身剧颤,拼命挣扎扭动,手腕脚腕都被绳索磨破了皮,当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校尉不再逼问口供,只盯着他冷笑。

    渐渐地,他虚弱地垂下头,惨叫声变作低如蚊蝇的哀吟,数息后彻底昏死,地面一摊污浊,原来前.庭都失禁了。

    狱卒合上阀门,放出沸水,趁他昏迷之际,掰着他手指在早就草拟好的供状上按了手印。

    连泼了几桶冷水,他才迷迷糊糊睁开泪眼。“啊......”

    胸腹火烧火燎,疼痛难忍。他气若游丝,周身颤抖,吭吭叽叽,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校尉弯腰捏住他下颌,“林公子,事到如今你谁也别怪,要怪就怪你自己命薄,将来投胎做猪做狗,也好过做教坊司的罪奴!”

    说罢对狱卒递个眼色,狱卒取过根粗硕锡管,掰开他双股,狠狠一捅,将锡管硬生生塞进他后.穴。

    他惨叫声直穿房梁。又见狱卒生火添柴,吓得魂飞魂散。心说:若真将沸水灌进体内,焉有命在?

    想到被关在铁笼中惨遭玩弄的林初心,以及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林允心,肝肠寸断,无限绝望。

    看来,今日他们三兄弟都是在劫难逃!

    拼尽最后的力气,他放声哭喊,“老天啊,你就不能睁回眼吗!”

    校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催促狱卒,“赶紧动手!总兵大人还等信儿呢!”

    狱卒应了声是。随即,刑室内便传出接连不断的惨叫声。

    与此同时,玹铮正在宁夏府的马场大展拳脚,对发生在凤都的逃奴风波毫不知情。

    追风闪电梅花兽的性子极为暴烈,不甘心被她骑在背上,马尾狂甩,数十息内便尥(liao)了好几下蹶子。

    玹铮被颠得生疼,若非双脚紧紧加紧马肚,一手死死勒住缰绳,另一手紧紧抱住马脖子,肯定会被甩下去。

    钟离珝见状不由大喊,“俪王主当心啊!”

    纯钧神情紧张地问钟离挚,“公子,您说俪王主能不能降服这烈.马?”

    “谁知道呢?”钟离挚心不在焉,这些天,邱灵韵与薛文梅的事搅得他寝食难安、心烦意乱。

    梅花兽左甩右甩,见甩不掉玹铮,便一声长嘶,展开四蹄,在马场内狂奔起来。

    才跑了半圈,突然停住,前腿一弯,脖颈一低,身子一扭,玹铮因受惯力之故,一下没抱紧,跌下马背,仰面摔在草地上。

    梅花兽好不得意,前腿高高抬起,仰天嘶叫。

    钟离珝焦急的喊声传来,“俪王主您没事吧?”

    “没事!”玹铮见梅花兽打着响鼻,撒欢不已,好像在嘲笑自己,不由一乐,高声喝道:“孽畜休要猖狂,你家王主可又来了!”

    说着,拧身腾空,再次跃上马背。

    梅花兽见她还敢来,勃然大怒,颠了几颠没成功,一甩长鬃,厉声嘶鸣,急速飞奔。

    玹铮怕它故技重施,这回低低俯身,连手带脚搂紧它肚子,任由它横冲直撞。

    它跑跑停停,反复几次都没能得逞,不由急了,四蹄纵起,腾空越过马场围栏,向场外跑去。

    玹铮只觉耳畔飞沙走石,呼呼生风,碎石飞砾直往身上撞,打的荷叶紫金护心甲劈啪作响。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梅花兽呼哧带喘,越奔越慢,终于认命般地嘶鸣一声,吧嗒吧嗒地停了下来。

    玹铮知它已被驯服,翻身下马,大口大口的喘气。方才那番折腾,自己通体大汗,手脚都僵了。

    梅花兽既已认她为主,不再乱跑,反将头凑近她肩膀,轻轻蹭她铠甲,带着讨好之意。

    她知此马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如风似电,比自己的照夜玉狮子半点不差。又细细打量,见其高大健硕,膘肥蹄健,毛色黑中透绿,光滑如锻,背腹布满梅花纹,额头还有块梅形白斑,英姿勃勃之中,不乏俊秀之美。

    当下越看越欢喜,轻柔的抚摸它的鬃毛。

    不多时銮铃声响,钟离挚骑着匹抱月青鬃骓来寻她,“俪王主降服宝马,可喜可贺!”

    他穿着套粉白撒花金边云锦骑装,金冠束发,蹬着皮靴,明艳流丽,丰神韶秀,妩媚不失英气。

    玹铮伸手扶他下马。

    他见玹铮额角汗渍未干,便掏出随身的绉纱帕子,温柔含笑道:“给。”

    赛貂蝉望着此情此景,瓮声瓮气道:“将军,咱还过去不?”

    钟离珝怪她没眼色,“你这脑子,难怪纯钧嫌你笨!”说罢拨转马头,率众回转马场兵营。

    蓝天湛湛,草原一碧千里,无数丘坡,似工笔勾勒,在阳光映衬下,翠色.欲流,金辉璀璨。

    清风徐徐,卷起浓郁花香。草原上的野花东边一丛,西边一片,五彩缤纷,争奇斗艳。

    玹铮与钟离挚并排坐在花丛边。

    钟离挚解下腰间的酒囊,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玹铮,“这是我祖母的珍藏,三十年的女儿红!”

    玹铮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畅快地笑道:“好酒!”说完又不无惋惜,“倘若有下酒菜就更妙了!”

    话音未落,钟离挚掌中现出个油纸包,竟是切片的酱牛肉。

    玹铮打量他满面堆笑,眼神中夹杂了警惕,揶揄道:“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什么即什么来着?”

    打方才递帕子开始,就已经不大对劲。

    他的脸腾地红了,将油纸包往玹铮怀里一丢,恢复往常口气,“你这人忒难伺候!成,下回,我还用‘鬼见愁’招待你,行了吧?”

    玹铮故意逗他,“不如你打副金的‘鬼见愁’当嫁妆,或许洞房用得上。”

    “你!”他羞赧不已,双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堂堂亲王,轻薄无礼,成何体统!”

    说完举拳要打,却听玹铮威胁道:“你打本王一下,邱灵韵就挨十鞭子,自己看着办吧。”

    若论要挟人的本事,十个他加起来也比不过玹铮。

    他无奈地放下拳头,正欲替灵韵说几句好话,不防玹铮又故意刁难,“邱灵韵与薛文梅,只能求一个。”

    “为什么?”

    “没原因,求不求在你。”玹铮说着将酒囊与油纸包抛还给他,“牛肉咸了,下次少放点儿盐。还有,再多费些心思,难道邱灵韵和薛文梅就值这点儿酒肉钱?”

    说完起身便走。

    他踯躅片刻,到底追了上去,拦住玹铮去路,双膝跪倒,“王主,求您,放过梅郎哥哥,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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