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赔罪

    当晚,风七七留宿在石榴院,裘珵见她心绪不佳,便使出浑身解数,竭力侍奉,甚至品.玉讨她欢心。

    她兴了五、六回,通体舒畅,将裘珵紧紧搂在怀里,“好阿珵,如今也只有你才能令本官快活。”

    大公子、九公子的阴谋诡计令她心寒,满院子夫侍争风吃醋的嘴脸叫她腻味,唯有这石榴院是片逍遥自在的桃花源。

    她语气颇为惆怅,“这后宅男人掐架,简直比打仗还热闹,成日争来争去,也不嫌累!”

    裘珵面若艳桃,媚眼如丝,咯咯娇笑,“大人英明神武,可怎么连这等粗浅的道理也不懂?”

    见风七七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便娓娓道来,“就好比奴才若不争那盒‘玫瑰膏’,如何能画出最美的妆?大人见奴才妆容精致,自然开心,一开心便会多疼奴才几分,而奴才又能凭借大人的宠爱,争‘珍珠粉’、‘螺子黛’,甚至是簪环首饰、绫罗绸缎,更别提平日的嚼用。”

    自古女子三夫四侍,男人要依靠女子生存,自然就得争。你不争,可就被旁人争下去了。

    风七七听了这话,故意一拍床榻,沉下脸质问,“你平日肯定没少仗着本官作威作福,还不从实招来!”

    “奴才冤枉!”他做出畏惧之态,忙骨碌下榻双膝跪地,“大人明鉴,就算借奴才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拿您当幌子!”

    风七七眼神凛冽,“当真没有?”

    他低垂着头,咬着下唇,怯怯道:“就、就一回,这个月初,上官驸马来找奴才陪夜,奴才怕受磋磨,就把您抬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她就走了,再没来过。”见风七七沉吟不语,又接连叩头,眼圈泛红,“大人,奴才知罪了,可自打侍奉您以后,奴才真的不想再伺候旁人......”

    他这话像是发自肺腑,风七七很受触动。

    一把将他拉起抱在怀里,咬耳蜜语,“好阿珵,本官逗你玩呢,本官才舍不得你被上官紫云那混蛋欺负!”

    说罢将他压下,眼对眼,唇凑唇,揽朱.雀,抚玉臀,面滚耳热,脉胀筋舒,当真是心醉无人制,情来不自禁。

    次日清早,他恭送风七七出门,紧接着便吩咐小侍,“去跟孙公公通禀,就说风大人命我去福园探望林公子。”

    拿风七七做幌子已不是头回,他早就轻车熟路,不怕孙氏不答应。

    小侍很快回来复命,“公子,孙公公已派人备了车,您随时可以动身。不过......”边说边使眼色,并朝门外努了努嘴。

    裘珵会意,快步走到门口,猛一掀帘子,就见林初心跪在廊下抹眼泪,登时没个好脸,“呦,你这大清早跑我这儿哭丧来了?做这矫情样子给谁瞧?”

    自打林绛心进了福园,林初心便开始隔三差五往石榴院跑,回回都是知错了,恳请林绛心原谅之类的话。

    果不其然,他抬起清瘦的面容,顶着红肿的眼窝,抽抽搭搭道:“表哥,我真知道错了,求您、求您带我去给哥哥磕头赔礼吧!”

    那模样楚楚可怜,若换做林绛心,指不定就会被他打动。而裘珵通过当初那件事,已深知他自私冷酷的性子,又岂肯相信他的鬼话。

    “林初心,你少在我跟前装模作样。你是真心悔悟,还是见你哥哥如今得俪王主宠爱,想沾他的光,自个儿心里清楚。”

    说完,吩咐小侍,“咱们走,别搭理他。”

    林初心哪肯罢休,连滚带爬拦住裘珵去路,含悲带泪道:“表哥,我知你生气,只要你肯消气,怎么打我都成,只求别不理我!”

    裘珵横眉冷嗤,“打你?省省吧,你不嫌疼,我还嫌脏了自个儿的手!还有,以后少来我这儿,你林少爷清清白白,这石榴院腌臜不堪,可别带累坏你的名声。”

    说完狠狠踹了他一脚,斥骂道:“好狗不挡路,你定是从教习院偷跑出来的,再不滚我可要喊人了!”

    “别!千万别!”他捂着肚子哎呦叫了两声,见裘珵领着小侍出了院门,忙不迭爬起身,紧紧追去。

    裘珵听到脚步声,猛然回头,瞪着杏眼,“再敢跟着我,我就派人去禀报孙公公,扒了你的皮!”

    如今在教坊司,仗着风七七,裘珵在孙氏面前颇有几分脸面。林初心恨意喷涌,却不敢流露出半分,依旧装出十足的可怜相,“表哥,我不求旁的,只求您把我的话带给我哥哥。”

    裘珵冷哼一声,径自离去。

    他望着裘珵背影,咬着牙,攥着拳,心说,这是非逼自己铤而走险吗?

    归鸿楼外,阳光明媚,大片大片的石竹花娇艳夺目。林绛心倚着轩窗,穿了件浅白色缠枝莲暗纹的交领中衣,支手托腮,望着窗外呆呆出神。

    四日前,他终于亲手提满了水,得以回转福园,可随即就卧床不起。高烧三天,今儿才彻底退热,不过身子仍虚。

    林允心端着药进来,吓了一跳,“哥哥才刚好点儿,怎么不多躺着,反坐在窗口吹风?”

    他回眸,双颊透着白,唇边却挂着笑,“躺了三天,骨头都僵了,吹吹风,闻闻花香,感觉舒坦些。”

    林允心把药碗放在条案上晾着,指着花架上那盆红艳艳的杜鹃,“福公公说哥哥爱花,所以特命花匠将庭院里开得最艳的花移成盆栽,以供哥哥赏玩。”

    福全本就对林绛心很好,后因林绛心遭受卓念音与安氏的磋磨,他自觉未尽保护之责,心中愧疚,照料起来愈发无微不至。

    林允心兴致勃勃,“福公公还说,回头在后花园盖间暖房,哥哥喜欢什么花,就养什么花,只要您高兴。”

    话音未落,耳畔忽传来林绛心惆怅的叹息,“这花本栽在庭院中,自由自在,可强行伤它根基,移至盆里,也不知它还能鲜艳几日?”

    林允心未料他这般伤感,劝慰道:“一盆花而已,若开败了,再换一盆便是,哥哥何必烦恼?”

    他脚步虚浮地走到花架前,手捧那灿似彩霞的花朵,眉目间满是愁情,“你说的轻巧,好好的花就这样被糟践死了,实在可怜。”

    遥想当年林家被抄,他尚是株嫩芽,便被连根拔起,栽入教坊司那铜墙铁园之中。做穴培土,修枝剪叶,拴绳缠线,事事不再由己。

    “当年在教习院,公公们动辄打骂,弹错了琴要罚,作不上诗要罚,甚至泡茶的水烫一丝、凉一丝也都要罚。”

    林允心黯然垂眸,林绛心所言他感同身受。

    “天不亮就得起来学规矩,怎么穿衣打扮,怎么磕头请安,怎么斟茶递水,怎么察言观色,甚至怎么笑,怎么哭......”

    别看教坊司的郎倌人前欢笑,背后的心酸苦楚却都能说上十天半月。

    教习院还传授伺候女子的各种奇巧.淫.技,郎倌们都被迫脱光衣裳,围着床榻跪成圈,教习每次会从中挑选一人示范。

    当年薛文梅正是不堪受此侮辱,大闹教习院,结果被剥得精光,捆住手脚,灌了整瓶“颤声娇”,关进狗笼子里,示众了三日。

    林绛心阖了眼,心头似有血在滴,“这些年笑不由己,哭不由己,日日活在担惊受怕里,真真煎熬的紧。”

    他儿时的无忧无虑早被裘惠惨死的噩梦吞噬,而对世道人心的渴望也在教坊司无休无止的折磨中慢慢消逝。

    林允心抱住他轻颤的身躯,哽咽道:“哥哥,往事已矣,您尚在病中,千万要保重身体。”

    他睫羽轻颤,先滚下几滴珠泪,随后情难自控,失声悲泣,这些日子压抑的苦楚尽数宣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不久后,侍从禀报,“公子,裘公子来探望您。”这已是裘珵第二次登门,上回,他已将福园的侍从尽数打点齐全,因此人人对他都很和善。

    知他表兄弟要说体己话,侍从奉茶后便告退了。

    裘珵听到关门声后,迫不及待地去拉林绛心的手,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端详了好几遍,“可担心死我了!”

    林绛心一日没回福园,他就一日寝食难安。“瞧你眼睛肿的,莫非卓侍郎又欺负你了?”

    “没有,我没事。”

    林绛心话音刚落,林允心便忿忿道:“还说没事,哥哥你都被卓侍郎和他爹欺负成什么样了!依我看,那卓侍郎惯会拈酸吃醋,心眼儿比针别儿还小,他爹道貌岸然,心如蛇蝎,更不是好人!”

    “不许胡说!”林绛心唯恐隔墙有耳,嗔责道:“你呀,口没遮拦的毛病何时能改?去,到厨房给表哥端两盘点心来。”

    “哦。”林允心挨了训,噘起嘴闷头走了。

    林绛心不好意思地看向裘珵,“表哥别见笑,允心心直口快,在诫奴院时连俪王主都敢顶撞。”

    裘珵被唬了一跳,“这小子胆儿真大!”说完又冲他眨眼,“你老实告诉我,在诫奴院的时候,俪王主是不是守了你整夜,还亲自喂你喝药?”

    他垂头,双颊爬满红晕,“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表哥。”

    裘珵听他承认,登时露出欣喜的笑容,“傻弟弟,那是天大的好事!俪王主肯护着你,又把你接到福园来,说明她喜欢你。”

    “或许...是吧......”他勉强挤出丝苦笑,“可我给她写信只是一时冲动,表哥,我其实怕的很......”

    “怕什么?你听我说,俪王主再凶再狠,她也是女人,你只要把她伺候好了,什么都不用怕......”见他面带踌躇,裘珵心里一紧,忙拉下脸逼问道:“喂,都到这地步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想伺候俪王主?”

    他垂眸,咬着嘴唇不言语。

    裘珵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恨恨地点指他道:“你可别忘了,你能离开教坊司,全仰仗人家。”

    “我知道......”他眼中渐渐蓄了泪,“我也感念俪王主对我的深恩,可是我、我......”

    他从小到大,从没这么惧怕过一个人。

    裘珵给他气得半死,“你什么你!你简直冥顽不灵!”见他泪如泉涌,可怜兮兮,心中不忍,到底缓了语气,苦口婆心地规劝道:“绛心,这福园里里外外,哪点不比教坊司强?莫非你还想回到从前?”

    “表哥,福园再好,也终究...是个花盆,纵然是...金玉做的,我也还是、还是那朵...供人赏玩、任人采撷的花儿。”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因为清楚,才会挣扎,才会不甘,特别是在遭受卓念音与安氏的磋磨之后。

    裘珵叹了口气,“傻弟弟,俪王主是何等人物?能供她赏玩,任她采撷,已是你莫大的福分,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他苍白的面颊上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频频拭泪,哀叹道:“是啊,原是我...不识抬举!”

    裘珵见他伤心,也颇为难受,“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难免胡思乱想。不过,听哥哥句劝吧,人不同命争,别跟自己较劲。”

    他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裘珵又提醒道:“俪王府人多嘴杂,规矩又重,今后你少不了进出,得学会保护自己。”

    按规矩,凡是年节,他都得进王府给玹铮及内眷磕头,另外,玹铮及内眷的芳辰,他也得去全礼数。

    “其实不住王府,反倒自在。你说福园是花盆,我却觉得是间暖房,风雨再大,也有它替你遮蔽。”裘珵说罢握紧他的手,“绛心,事到如今已无退路,你心里可不能再想着那凌千户......”

    他猛地抬起泪眸,抢白道:“表哥别瞎说,我和凌千户之间清清白白,我对她绝无半分痴心妄想!”

    “那就好,不要再庸人自扰,尽快调养好身子,等俪王主回来,想办法拴住她的心是正经!”

    他未再争辩,静默须臾后忽然问道:“初心过得还好吗?”没了他的帮衬,教习院的日子定十分难捱。

    裘珵冷笑,“别提他,他吃再多的苦,也都是报应。”他故意不提林初心,却没想到林绛心反而还惦记着那个狼心狗肺的弟弟。

    “你忘了他当初怎么对你的?你被送去诫奴院,他半句好话都没有,一心只想着自己。”

    “就是,他还把哥哥气晕气病了,我没他这样的兄弟!”林允心端着点心走进屋,气愤难平。

    林绛心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也觉得林初心的确令人心寒,便就此不提。

    可没料到,当夜,便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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