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蜕变

    戏法惊动了夏婖、夏妤等人,纷纷奔至长线桥。玹铮粗略交待了几句,说自己中了钟离挚的幻阵,受了点小伤,不过幸无大碍,其余未多言及。

    次日午后,她们一行人离开大同府,奔赴宁夏。

    两日后,钟离霆收到了钟离珝的飞鹰传书,其中详细描述了钟离挚与玹铮初次交锋的情形。

    她沉吟片刻,“去,把韵公子叫来。”侍从领命,出了天梁殿,直奔王府西侧的雪梨轩。

    雪梨轩工字结构,长厦连通前厅后寝,院中栽着十余株梨树,又佐以月季、锦带、芭蕉、枫藤,怡红快绿,很是清幽。

    书房门口设着四扇苏绣梨花折屏,室内香气袅袅,似兰胜蕙。

    一男子坐在琴桌前,右手拨弦,左手按弦,不一刻,琴声铮铮铿铿的响起。

    起先如晴空朗日,清风徐徐,忽然就阴晴不定,寒风乍起,紧接着,风号万壑,雨横烟波,湖水奔跳,浪花汹涌,如龙腾凤舞,水天浑合。

    来寻他的侍从听得痴醉,曲毕半晌方回过神来,惊赞道:“韵公子的琴声犹如天籁!”见他但笑不语,又问道:“此曲何名?”

    “名为‘山雨欲来’。”男子说着起身,眉目间清冽冷漠,“可是王主传我?”

    “是,您随奴才来吧。”

    进了天梁殿,他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垂头敛息的立着,钟离霆不言,他亦不语,静得好像一盆花,又似一缕烟,几乎能令人忘记他的存在。

    就这样过了足足两刻钟。

    钟离霆处理完军务,抬起头来,“可有台吉宝音的下落?”

    他沉吟,“经各部族证实,台吉宝音的确已从达延汗王帐逃脱,至于逃往何处,尚无确凿消息。”

    “放出话去,就说查干巴日是草原英雌,达延汗冷血残暴,铲除异己,漠北大军愿为其报仇雪恨。”

    “是,奴才这就去办。”

    “不急!”钟离霆唤住他,“再过几日,俪王就要到了,这是世孙女的信,你瞧瞧吧。”

    他接过传书,默默诵读,当读到“俪王对元服公子念念不忘”一句时,下意识变了神色,咬紧了嘴唇。

    钟离霆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徐不疾地喝了口茶,“说说吧,怎么想的?”那语气虽淡,却透着隐隐威仪。

    他忙将书信放回檀案,随即旋身跪倒,“奴才连性命都是王主的,自然会遵照您的吩咐行事。”

    “既如此,设宴款待俪王的事就由你去办。另外,她在漠北期间,你要贴身伺候,即便她要你侍寝,也不可违逆。”

    “王主!”听到侍寝二字,他两肩猛然一抖,扬起了脸。

    “怎么,不乐意?”钟离霆深邃却不容置喙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令他赶紧垂头。

    “奴、奴才不敢......”

    钟离霆起身走到他面前,语重心长道:“阿韵,你要明白,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当年之事不怪俪王,全归咎于执念二字。”

    “王主......”几滴滚烫的热泪打湿了盘金线银毯,他把齿贝咬了几咬,伏跪叩首道:“奴才...谨遵教诲!”

    四月初五,唐纾受宫韶华之邀前往麟趾殿商议浴佛会之事。

    因每年四月初八乃佛祖诞辰,那天被定为浴佛节。届时,各大寺院都要举办浴佛会,宫中亦然。

    唐纾堪堪坐定,便见巧言进来施礼,不好意思道:“皇贵君,我家主子动了胎气,太医说需卧床静养,故无法前来议事。”

    自向荣泽迁宫后,六宫便由宫韶华掌管,唐纾、殷良协理。

    宫韶华知承珺煜十分看重殷良的胎,便关切地问,“贤君无有大碍吧?”

    巧言屈膝回禀,“并无大碍,多谢皇贵君垂询。”

    唐纾疑惑道:“听闻贤君哥哥一直胎像稳固,昨儿我还在上林苑遇到他,他气色好得很,怎么忽然就动了胎气?”

    巧言神色略显尴尬,“这奴才就不晓得了,连太医都说不出确切的缘故!”说完又赶紧道:“奴才出来久了,唯恐宫里有事,先行告退。”

    宫韶华见他有意隐瞒,也不强求,“你去吧,转告贤君安心养胎。”

    等他离去,唐纾偷偷给斐陌递个眼色,斐陌会意,安排人打探消息自不必提。

    待议事完毕,已近晌午。宫韶华命小膳房做了几道唐纾爱吃的菜肴,两人浅酌了几杯。

    唐纾的面颊渐渐染了几分酡色,他转动着杯中琼浆,几欲打听玹铮的近况,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腹内。

    宫韶华如何猜不透他的心思,却不点破。

    用完膳后,命丹朱取来一匣子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笑吟吟道:“乐安县君的婚期定在四月二十八,这就权当是给他的嫁妆。”

    唐纾施礼道谢,“君上实在客气,臣侍替阿茹拜领。”几天前,唐扶苏已正式入唐家族谱,并由承珺煜赐名唐茹。

    宫韶华品了口六安瓜片,“近日真是喜事连连,听说向家四公子定了门好亲,聘给山东布政史的嫡长女为夫,媒人竟是乔侍君。”

    乔贵卿因唐纾进言得以晋封侍君,因此投桃报李,为向四郎做了大媒。

    唐纾帮玹铮了却一桩心事,颇为开怀,“山东布政史系弘农杨氏后人,书香门第,钟鼎传家,向四公子可谓福泽深厚。”

    说罢,又话锋一转,“君后迁宫时旧疾复发,据说总不见痊愈,如今向四公子有了好归宿,向五公子又亲上加亲,这双喜临门,指不定就大安了。”

    宫韶华听他提到向五郎,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淑君说的极是,也是时候叫太女君领新侍郎进宫给君后请安了。”

    东宫之内,向五郎的嘴都快撇到耳朵根去了,“四哥还真是傻人有傻福,能嫁给从二品大员的女儿当正室!”

    他贴身侍从谄媚道:“四公子就算当了二品大员的女婿,不还得给您行礼问安吗?所以说要论福气,谁比得过您?”

    向五郎心里得意,嘴上却道:“这话关起门说说也就罢了,若被太女君听见,定会来寻咱们的晦气。”

    赏春宴后第七日,他被抬进东宫做了侍郎。太女对他很有几分宠爱,还承诺若他能生下女儿,便晋他为侧君。

    太女君为此气得咬牙切齿,可太女正在新鲜劲儿上,他又无可奈何。

    侍从进了丽正殿,“太女君,蔡相来了,太女正在书房与其议事。”

    “甜汤送去了没有?”

    “送去了,可向侍郎也派人送了,太女还吩咐叫他好生预备着。”

    “什么!”咔的一声,左手小指蓄的指甲被太女君生生掰断,他腾地从榻上坐起,差点儿就闪了腰。

    侍从忙抢步扶住他,他酥胸起伏,愤愤难平,“小.贱.人,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恐怕都忘了谁才是东宫的男主人!”

    半个时辰后,蔡琳怏怏告辞。周瞳为承玹璧端了新茶,“真定府的事俪王的确不大厚道,蔡相想继续安插她的门生,殿下为何不允?”

    承玹璧自袖中取出封信函,“这是俪王派人送来的。”

    书信的内容言简意赅,周瞳看后有些发愣,“俪王想保举属下去真定府任通判?”通判的品阶虽不高,然掌管粮运、家田、讼告,对知府亦有监察之责。

    承玹璧对玹铮的提议十分满意,见周瞳面色踌躇,便笑道:“怎么,舍不得离开东宫?”

    周瞳深感意外,心情复杂,“属下自然是希望能留在殿下身边......”

    “诶!你是女子,本就该出去闯荡,而且,俪王说的在理,行刺案悬而未决,你出去避避风头也好。”

    周瞳知她心意已定,躬身施礼,“属下深受太女知遇之恩,万死难报,无论身在何处,始终都是您的属官!”

    承玹璧亦有几分依依不舍,见她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的手,“有话但讲无妨。”

    周瞳眉头微蹙,“虽说俪王亡羊补牢,但毕竟摆了蔡相一道,令您两头为难。她于平阳府痛骂贞善,表面似乎与韩元案无关,但属下心里总不踏实,听说她与丁鹤山私交不错,会不会与其暗中勾结,打算为韩元翻案?”

    “那是铁案,岂能说翻就翻?”承玹璧细细斟酌,“只要斩草除根,就可高枕无忧。你去了真定府,正好帮本宫盯紧这件事。”

    周瞳满口应承,“或许是属下多虑了,俪王若有二心,也不会举荐属下到山西境内任职。”

    承玹璧颔首,“若本宫猜测不错,真定府之事她是得了母皇授意。”

    “什么?”周瞳先是一惊,随即忧心忡忡,“若真如此,陛下对蔡相肯定已非常不满。”

    真定府皆为蔡琳门生,关系盘根错节。

    承玹璧笃笃地敲着书案,“母皇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真定府官员便下旨整饬,分明就是敲山震虎。”

    周瞳叹了口气,“这几年,蔡相结党营私,招权纳贿,太女已明里暗里多番警告,她却装傻充愣,不知收敛。”

    “哼,这个老糊涂!今儿竟还有脸登门,想借本宫的手去对付俪王,真真愚不可及!若非看她还管着户部......”

    周瞳见承玹璧面带愠色,忙劝道:“您不必动怒,蔡相虽糊涂,俪王也实在奸狡,换了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承玹璧冷嗤,“你该幸庆俪王用的是奸狡手段,你还记得她当年初掌重明卫时是如何对付蒙远及其党羽的吗?”

    玹铮元服当天,承玹璧与顾溪在通州蒙远庄院内搜出被扣押囚禁的秀男三十余名,并搜出凤袍、九凤冠等大逆之物。

    次日,逃匿的蒙远遭亲信出卖,被抓捕归案。又过两日,重明卫自上而下多人被革职,风七七则顺利当上了掌刑千户。

    她升官后的第一件差事,就是陪同重明卫代指挥史俪王殿下领兵去查抄蒙远亲信庄敬的府邸。

    庄敬原是重明卫同知,蒙远的左膀右臂,这些年蒙远犯下的案子大多与她有关。

    校尉将庄府围得水泄不通。玹铮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玄色王服给她平添了几许肃杀、狠戾之气。

    庄敬率领家丁堵着府门,见到玹铮,登时哈哈大笑,“呦,这不是那个在东宫刷马的野丫头吗?”

    风七七勃然大怒,伸手点指,“大胆逆贼,死到临头,还敢满嘴胡吣!”

    庄敬毫不掩饰轻蔑之色,高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大都督倒台,立马给自己找了个新主子,连条狗都不如!”

    说完,又瞪向玹铮,面露凶光,“你替我给陛下稍句话,这些年大都督替她杀了那么多忠臣义士,现在她想卸磨杀驴,把屎盆子都扣在大都督和我们头上,休想!”

    在她看来,玹铮乳臭未干,于朝政毫无建树,三言两语就能被吓住。

    未料玹铮冷嗤一声,眸光凛凛,且夹杂着几分怜悯与嘲讽,就好像在打量一个濒死的囚徒,“说完了?”

    她眼皮一跳,犹自嘴硬,“说完了,你想咋的?告诉你,老娘杀的人比你吃的盐还多!”

    话音未落,忽然迎面银光一闪,如疾风骤雨,她的吐沫星子还在乱飞,就听噗的一声,一柄钢刀不偏不倚插.进了她的咽喉。

    她半声都没吭,就咚得栽倒在地,死不瞑目。而无论是庄府家丁,还是重明卫校尉,连同钢刀的主人风七七,竟都未搞清他是怎么死的。

    有红了眼的庄府家丁挥刀直奔玹铮冲来。

    玹铮腾空跃起,三尺青锋所到之处,如砍瓜切菜,转瞬间几颗热气腾腾的人头离了腔子,骨碌碌接连翻滚,鲜血脑浆撒了满地。

    庄府之人吓得屁滚尿流,纷纷缴械投降,跪地求饶。

    围观的百姓也都吓懵了。有人脸色煞白,有人腿肚子转筋,还有人不停摩挲着胸口,“我的妈呀!这、这也太可怕了!真宰呀!”

    “哎,俪王不就是当今陛下的私......?”

    话音未落,她身边之人一把捂住她的嘴,“胡说什么!不想活了!”

    在众人惊恐畏惧的目光中,玹铮大步流星走到庄敬的尸身旁,一剑砍下她的头颅,厉声吩咐道:“首级悬杆示众,尸身拖去喂狗!再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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