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花帐(修)

    夕阳晚照,后湖金光粼粼,桃花堤亦沐浴在璀璨霞光之中。

    两岸绿柳垂丝,碧桃争艳,花樱垂枝锦簇,海棠亦俏丽动人。真可谓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暮云。

    枝条缀满嫩叶花蕾,千万根又如丝绦弯垂而下,整座湖堤俨然成了一条天然花廊。微风乍起,阵阵飘香,点点胭红随风飞落,如花仙布雨,妙不可言。

    玹铮与风七七骑着“看花马”缓缓而行,手中各擎着只金花鸳鸯银羽觞。眼见又有花瓣落入,因玹铮紧盯着自己,风七七不得不吩咐随行侍从倒酒,愁眉苦脸将杯中琼浆灌下肚。

    她面已微醺,舌头都有些发短,“王主,早知这湖堤如此长,属下就不该夸海口,跟您斗什么‘恋春’杯。”

    春日结朋联党,骑马执酒于花树下往来,遇落英便倾杯,谓之“恋春”,也叫“飞英会”。

    玹铮顺手折了枝碧桃,眉目间满是得色,“你也不打听打听,无论是爱娇宴、暖妆宴还是惜香宴,本王斗酒从未输过。”

    正说着,太女的长随迎上来见礼,满面堆笑,“俪王主金安,风大人金安,太女戌时二刻在花帐设斗花宴,请俪王主务必赏光。”

    东宫的花帐设在桃花堤畔,是众府花帐中最大最美的一座。

    碧桃棚于路、木香彩于门、芍药衣于壁、蔷薇障于屏、海棠缀于帘、牡丹簪于席,甚至桌、灯、盘、盒、盆盎、肴器、帏褥亦各有繁花装点,石阶上还撒遍花瓣。

    又因太女酷爱名花异木,花帐外设移春槛,以板为底,以木为轮,将花栽于其间,能移动观赏,别有情致。

    玹铮拈着抹浅笑,双手扣着马背上的金鞍,娇艳的花枝密密匝匝地在她头顶随风摇曳,“除本王之外,太女还请了谁?”

    “除了您,太女只邀了魏国公世女与恩国公世女,再无旁人。”

    魏国公世女殷歌于玹铮并不陌生,恩国公世女名叫向仁,是向宇纯的嫡长女,据说平日与乐郡王、顾蔚、上官紫云等很是熟稔,亦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

    风七七只闻过花帐艳名,却从未见识过,极为好奇地问,“不知斗花宴有何讲究?”

    长随恭敬地答道:“并无特别讲究,斗花也作斗百草,品种多或贵者取胜,俪王主只需带枝花及彩头便好。”

    风七七双肩微耸,顿感无趣,“不过就是比谁的花名贵,浑没意思!”

    长随见她并不晓得其中妙处,也不说破,只陪笑道:“此次斗花宴是恩国公世女奉太女之命精心布置的,据说是新鲜花样,具体的小人就说不上来了。”

    玹铮听她格外咬重新鲜花样四字,笑着哼了一声,“你回去禀报太女,就说本王会按时赴约。”反正宫韶华自有各府男眷迎接侍奉,她既得闲,不妨去见识见识这艳.名远播的斗花宴究竟是何等别有洞天。

    此时诫奴院中,林允心见林绛心手扶房门,遥望着西边红彤彤的天幕,忙过去搀扶他道:“哥哥瞧什么呢?饭菜都凉了。”

    林绛心眉心深蹙,重重叹了口气,“今儿三月初七,又到赏春宴了,杜哥哥和表哥他们怕是要遭罪。”

    倘若他不曾被玹铮送来诫奴院,恐怕也得前去摧眉折腰事权贵。想到此处,脑中不知不觉竟冒出福祸相依四字,对玹铮也多了少许感激。

    戌时二刻,暮色沉沉,桃花堤月色朦胧。远远就瞧见座座花帐透出隐隐光亮,仿佛天幕中颗颗闪烁的星辰。

    待进得东宫花帐,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帐顶高悬着二十余盏红木镂花六合宫灯,花台正上方还嵌着十余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与宫灯交相辉映。

    太女穿了件金孔雀羽妆花纱凤袍,挽着望仙九鬟髻,累丝八宝攒珠金凤华贵逼人,斜鬓里六只祥云富贵牡丹金钗熠熠生辉。

    相比之下,玹铮那身织金玉棠富贵妆花缎的华服便低调很多,奢华中透着典雅,凤凰展翅镶玉嵌七宝金步摇既彰显了尊贵身份,又不喧宾夺主。

    两人见面亲亲热热,殷歌与向仁早就到了,皆上前见礼。玹铮见殷歌打扮得风流贵气,笑着揽住她肩膀,“夏将军组建赤鹰军团有幸得魏国公相助,回头替本王跟她道声谢吧。”

    殷歌面带赧色,“就这起子小事,哪敢当王主的谢字?明儿殷府花帐安排了鼓书评弹,还望王主能赏个薄面。”

    听这意思,殷家是在明目张胆地拉拢玹铮。太女面上不动声色,却借着与向仁寒暄暗地观察玹铮的反应。

    玹铮既不应允,也不拒绝,模棱两可道:“好说好说!”她环视四周,见除了几名东宫侍从外,并无教坊司郎倌或内廷司乐伶随侍,纳闷地问,“今儿是清宴吗?”

    话音未落,忽听得暗红金线云纹帷帐严密遮挡的紫檀描金花台上有银铃晃动,兼之男子低微却妩媚的吟.哦不断传出。

    玹铮眯起狭长的凤眸,莞尔一笑,“这是什么名堂?金屋藏娇?”

    太女与殷歌都不做声,向仁则抱臂嘿嘿一乐,“俪王主别急嘛,且容在下先卖个关子。”

    紫檀嵌玉百花屏风前摆着张硕大的铁梨木嵌螺钿理石八仙桌,四张黄花梨雕花靠背玫瑰椅分列四方。

    因这个时辰早用过晚膳,桌上只摆了十六色干鲜果品与点心。

    盘碟据是鲜花装饰,蜜浸牡丹、藤萝饼、百花糕、桃花酥皆是时令花馔,生缠糖、狮仙糖及各色花形糖果精致讨巧,别有趣味。

    分宾主落座后,玹铮吩咐人将碧桃花树盆景抬上,“太女瞧瞧,这玩意当彩头可使得?”

    珐琅委角方盆,壁绘折枝花卉。碧桃树染铜为叶、染牙为瓣,衬以染石山子与水晶海棠花,寓意“春.光长寿”。

    向仁挑起拇指,神色谄媚,“俪王主可真是大手笔啊!”她与殷歌也带了玉佩、玉镯等物做彩头,却远不及这盆景贵重。

    太女笑容端方,指着穹顶上的夜明珠道:“本宫的彩头早就挂上去了,不论输赢,各位离去时皆可取一颗玩赏。”

    殷歌、向仁面带喜色,忙不迭连声道谢。玹铮端起粉彩过枝桃蝠茶杯抿嘴笑道:“瞧见没,太女这才是大手笔呢!”

    少时,四名侍从捧着四只铜玉壶春瓶并列排开,可巧竟是姚黄、魏紫、豆绿、赵粉四大名花各一枝。

    玹铮特意带魏紫来,便是不欲争锋之意,眸光扫过众人,温言道:“姚黄为王,魏紫为后,胜负自分,也不用比了。”

    太女备的姚黄,自当为魁首。

    向仁陪笑道:“斗花就是个名头,胜负并不重要。如此良辰,有花为伴,有朋对饮,已是人间乐事!”

    殷歌撇嘴,“话虽如此,可无人陪侍总过于清静。咱们又不是那些上个岁数的老妇,便是我奶奶还得叫上堆十五六的小子们热闹呢!”

    她话音刚落,花台内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声,还有清脆的铃动。

    太女见玹铮望向自己,忙连连摆手,“这可都是向仁安排的,本宫如今也是一头雾水!”

    殷歌与向仁年龄相仿,颇为熟捻,狠狠拍着她手臂,半是威胁半是调笑,“你倘若再故弄玄虚,可别怪我翻脸啦!”

    向仁歪着脑袋,眨着眼睛,颇有几分得意,“非是我故弄玄虚,以往斗花宴除了吟诗就是唱曲儿,着实玩腻了,太女宴请俪王主,特命我预备新鲜玩意儿,我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只为博大家一笑。”

    说罢击掌三声,侍从得令,将帷帐徐徐撤去。

    殷歌定睛观瞧,哎呦一声,立时再也坐不住,疾步蹿上花台,左摸摸右弄弄,“我说,你这布置的还真有趣儿!”

    花台呈方形,大约半人高,长宽丈余。四角分别伏跪着四名去衣遮面的年轻男子,大红缎带束着长发,口中勒着软木桃塞,塞子上还坠着银.铃。

    太女并非头回见这样的艳台,可也觉得奇巧,面带春风般的和煦笑意,“俪王姐,走,咱们去近前瞧瞧!”

    玹铮围着花台绕了一圈,发现那四人戴着四色花环,分别由碧桃、海棠、山樱、蔷薇制成,花朵之间还串着珍珠、玛瑙等各色珠宝。

    殷歌指着四人的脊背啧啧称赞,“碧桃吐蕊、海棠春睡、山樱烂漫、蔷薇卧枝,这画儿美,人就更美!”

    原来与花环呼应,四人后背还绘了花图,心思真真难得。

    向仁请太女与玹铮登台。台上嵌着数枚铁环,铁环连有皮铐,四人手足皆被皮铐紧锁。而他们的脖颈亦都系着柔软皮环,皮环与铁环之间用短链相连,因此四人被迫都低头俯背,高翘雪臀,臀间玉.杵格外显眼。

    玹铮慢悠悠踱着步子,“这都是些什么人?”

    向仁掰开手边那人的右腿,罪奴奴印清晰可辨,“这些都是教坊司历年的一品公子,您瞧这皮肉细的,都能拧出水来。”

    她说着狠狠拧了一把,那郎倌哀声惨呼,疼得瞬间珠泪四溢。

    玹铮见太女停在背部绘着海棠花的郎倌身边,猜测那必是杜如湄无疑。她甚少去教坊司且从不宿夜,因此光看胴体也不知其余三人的身份。

    向仁摆弄着身侧那名郎倌臀间粗硕的玉.杵,当听到急促的娇喘及叮当的脆响,满意地笑道:“都说铜瓶滋养鲜花,可瓶子再精美也是死物,哪比得上这几尊活花觚?”

    又命侍从端来佐以詹草汁的陈年花雕,打开玉杵顶端的盖子,灌入三银勺的量,众人这才知晓原来玉.杵竟是空心的。

    她晃动手里的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这是‘颤声娇’,只需三滴,保管今夜这郎倌跟不要命似的磨人。”

    詹草汁本就有催.情之效,再加上‘颤声娇’,那郎倌果然很快便承受不住,娇声阵阵,铃声大动,不绝于耳。

    殷歌凑近观瞧,只见蜜.蕊受了刺激后不断吞吐玉.杵,大笑道:“有趣有趣!”鼻下轻嗅,不仅毫无异味,且浓香四溢,很是醉人。

    向仁见殷歌跃跃欲试,便笑道:“世女请。”

    “好。”殷歌素善风月,且与太女、向仁厮.混惯了,当面也不忌讳。

    太女与向仁都注视着殷歌,玹铮则听着那郎倌的低吟之声,将眸光移向花台围栏。

    向仁笑话殷歌不知其法,“太温柔可不成,需用些力气才行。”说完主动演示,揉捻之余弄得那郎倌连声痛呼,但听起来却有种别样韵味。

    殷歌怪她不懂怜香惜玉,“当心别玩儿坏了!”

    向仁坏笑,“这‘颤声娇’的妙处就在于越疼叫得越动听!”她说罢恶意作弄,照着郎倌要害的金簪重重一弹,那郎倌瞬间腰背绷紧,双腿乱颤,撕心裂肺的叫声难以抑制,却令人骨头都酥了。

    玹铮明白金簪是防着郎倌动情时忘乎所以,可像向仁这般玩法,实在过于残忍。她暗自皱眉,却也不便阻止。而太女颇有兴致,亲手将杜如湄如法炮制。

    待四名郎倌都灌了药,向仁命侍从将四枝牡丹分别插进了四枚玉.杵顶端细小的圆孔中,哈哈笑道:“大功告成!咱们不妨先吃几盅酒,过会儿再来赏花。”

    太女才要迈步,忽觉衣摆被轻轻扯动。

    她蹲下身,见杜如湄呜呜咽咽,楚楚可怜,便随口安抚道:“湄儿乖,姑且忍耐忍耐,今晚本宫定会好好疼你。”

    花帐外,侍卫们听着里头不时传出的响动,津津有味地议论起来。“哎,你说,方才送进去的那小软鞭是做什么用的?”

    “这都不懂?”有人故作见多识广,“向世女不是制了四尊活花觚吗?听说先要将活花觚灌上花雕滋养牡丹,然后再用软鞭将花瓣抽落,美其名曰落英纷飞......”

    众人哄堂大笑,“啊?这要是抽不准,岂不成了‘屁股开花’?”

    “屁股开花算什么?我听说,蔡小姐是玩花帐的霸王,什么遛马、插花、并蒂莲,郎倌听见她的名字魂都能吓没了。”她口中的蔡小姐便是蔡琳之女蔡芬蝶。

    亦有人好奇地问,“听说能给太女和俪王做活花觚的都是教坊司的一品公子,我只听说过杜如湄,其余三个是谁?”

    这话令藏在移春槛后的卓念音瞬间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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