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俪王(2018修改版)

    既入朝堂,生死为疆。

    “怎么还不端上来?”

    玹铮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宋锦棉门帘传出屋,显出些许不耐。

    廊下值守的总旗顾不得朔风狂号、飞雪扑面,撒丫子跑进刑院,不多时,气喘吁吁地捧回个托盘。

    玹铮尚未动手,风七七已狗腿似的掀开红绸,“王主,您请看。”

    屋内顿时弥漫起浓重的血腥气,原来托盘内放着几只精巧的白瓷碗,各个盛满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血是刚从囚犯腕骨间采的,还微微冒着热气。

    案旁围拢的重明卫武官们大多已司空见惯,依旧谈笑风生,唯有夏婖微微皱眉,面露不忍。

    风七七见状道:“反正年前押进诏狱的那些逆犯都得砍头,倒不如赏他们个替王主效劳的机会。”

    众人纷纷附和。

    玹铮瞅瞅这碗,又瞧瞧那碗,似乎都不大满意,“本王记得年前押进诏狱的逆犯中有不少年轻处子。”

    见无人应答,她锐利的眸光扫过众人的脸,众人登时都噤若寒蝉。

    风七七边盘算怎么替下属遮掩,边支吾道:“王主......”

    她听出风七七的忐忑,静默须臾后,随便指着一只瓷碗道:“罢了,就它吧。”

    风七七如蒙大赦,赶紧将碗里的血倒入银朱碟,待细细搅匀后又蘸好湖笔奉给她。

    少顷,寒雪红梅图大功告成,因朱砂内掺了鲜血,梅花格外鲜亮,又透出股凛凛煞意。

    她斟酌片刻,提下两句诗,“铁如意击珊瑚毁,东风吹作梅花蕊。”

    众人纷纷抚掌,风七七更是赞不绝口,“梅花妖娆诗更妙,王主笔底春风,属下对您的敬佩之情真是犹如滔滔江水。”

    她轻声嗤笑,“你既喜欢,就送给你。”说完凌空丢了笔,又一展王服袍袖,阔步朝外走。

    有名百户手忙脚乱地去接笔,结果摔了个马趴,惹来哄堂大笑。

    而风七七却顾不得旁的,抱着狐裘疾步去撵她。

    此刻雪玦飞旋,如凤鸣龙吟,为本就肃杀的重明卫衙门更平添了几许阴森之气。然她负手伫立,王服上的金丝鸾鸟展翅欲飞,说不出的华贵耀眼。

    风七七为她披好狐裘,“王主,您让属下备的东西已装上车,足足两箱,不知够不够?”

    “有劳了。”她回眸之际,见夏婖亦率众出屋恭送,便与夏婖递个眼色,又拍了拍风七七的手,“别忘了明晚来王府放炮仗。”说完扬长而去。

    回转俪王府的路上,她正闭目养神,就听吱呀呀马车骤停,不由沉声询问,“出了何事?”

    不远处,校尉正凶神恶煞地揪着个老妇斥骂,“胆敢冲撞俪王主车驾,信不信扒了尔等的皮!”

    那老妇听到俪王二字,顿双眼翻白吓晕过去,而她身边的孩童则哇哇大哭,两条裤管都尿湿了。

    她得了禀报,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走吧。”

    自打接了重明卫的差事,这等场面已见怪不怪,更有人送了她个“厉王”的绰号,给她编了话本,说她嗜杀成性,专食小儿心肝,越发令人闻风丧胆。

    临近晌午,雪已足足下了五寸厚,整座俪王府银装素裹,碧树琼枝。

    星阑阁的院内搭着暖帐,帐外的铁炉上烤着鹿腿,她听到嘶嘶的油滴声,割了一块,回身便喂进苏珂嘴里。

    苏珂大快朵颐,嘟着油汪汪的唇,“王主,人家还想要。”

    她勾起苏珂下颌,随云髻上那支牡丹步摇光芒夺目,映得两人皆玉颊生辉,“你老实说,是想要上头还是下头?”

    苏珂脸腾地红了,“什么上头下头,大白天的,好没正经!”

    她笑得格外促狭,“是本王不正经,还是你想入非非?”

    苏珂被她一抱,顺势勾住她脖颈,“王主,听说奴才替您预备的诗在宫宴时派了大用场,您打算怎么赏奴才?”

    她拍了两下巴掌,便有侍从抬了口红木箱子来,“自个儿瞧去。”

    苏珂好奇地打开箱盖,瞬间愣住,“怎、怎么全都是玉镯?”

    她眸光满是宠溺,“你不是说摔镯子的声音极动听吗?这箱若不够砸,待会儿还有。”

    苏珂拾起这副,又拿起那副,“都是挺好的东西,砸了多可惜。”

    “只要能让你开心,再贵重的东西本王也舍得。”她说完命人扫出块空地,对苏珂怂恿道:“砸呀,砸的越响越好!”

    不多时,院子里果真传出兵兵乓乓清脆的砸玉声,紧接着是她与苏珂酣畅淋漓的大笑。

    等玩累了,苏珂小鸟依人般偎在她怀里,“王主为博奴才一笑不惜千金,赶明儿奴才又该被人口诛笔伐了。”

    她莞尔,“怕什么,就算天塌,也有本王给你顶着!”说完将眼前的两瓣暖玉温香纳入口中,狠狠吮了几下,“好阿珂,本王不是还欠你幅美人图吗?这样,你照昨晚的法子再让本王舒坦舒坦,本王就把你画的天下无双如何?”

    “王主!”回想起昨夜的荒唐不羁,苏珂羞得连头发丝都根根滚烫,刚想逃,却躯一软,头一晕,被打横抱起,抖落了一双猩红软底绣鞋。

    暖帐内焚着炭火,薰着暖香,竟丝毫觉不出冷。

    她将苏珂放在铺着白额虎皮的美人榻上,款去彼此的缂丝鹤氅,附身去扯那嫣红色云锦袍的领口。

    苏珂含笑凝睇,望着她凤翥龙翔的雍容之态及眉目间的凌云之气,似饮醇酒,恨不得如帐外飞雪落入手掌般柔柔化去。

    还没过晌午,她与苏珂掷玉取乐的事便传遍了俪王府。

    王府总管墨依听到禀报,微微一笑,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管事们纷纷来请示明晚夜宴事宜,大到迎客接送,座次菜单,小到桌帏锦垫的花色、铜瓶杯盏的陈设,她都不敢怠慢。

    玹铮是令出必行、赏罚分明的主子,她纵仗着多年的主仆情分,也必须时刻谨慎,况且明晚宴请是当朝太女,自然更不能出丝毫纰漏。

    还没到掌灯,就已累得饥肠辘辘,正准备用两口点心,忽见采撷院的掌院侍从旖画匆匆寻来,“总管,不好了,采撷院要翻天了!”

    “胡说!这什么地界儿,谁敢翻王主的天!”她见旖画他满头大汗,前襟和裤管都蹭脏了,便知是来的路上跌了跤,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你好歹也在王府伺候了几年,怎么还跟毛脚虾似的?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旖画揉着隐隐作痛的胳膊,喘着粗气,“采撷院的公子们听说王主为哄苏公子高兴,砸了满满一箱玉镯,各个都要疯了。翠言与柳酥两位公子还带头闹事,并口出狂言,辱骂苏公子。”

    “他们骂了什么?”见旖画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她便知必定是污言秽语,“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旖画不肯走,“总管,还有件事,采撷院赏下节例,可众位公子非但不领情,还大吵大闹,把赏赐都砸烂了。奴才等人上前劝阻,几乎都挂了彩。翠言与柳酥二位公子还要率众去找王主评理,幸亏奴才机智,把院门从外头锁了。”

    她闻言拍案而起,“没有王主传召,看他们谁敢擅出采撷院,真是反了!”想到翠言与柳酥几次三番带头闹事,不禁面色发沉,“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侍卫,把采撷院围起来,等我回禀王主再行发落。”

    “是。”旖画领命告退,可没走两步又被喊了回来,望着她递来的药膏脸颊泛起团团红云,“总管,奴才摔得不重,再说皮糙肉厚......”

    “让你拿着就拿着,回去机灵点儿,倘若他们再敢胡作非为,只管来禀我。”

    “是!”旖画羞涩地接过药膏,临走时还不忘偷偷瞟了她一眼,那模样大有情意。

    然她却未曾瞅见,因她满腹心思都系在苏珂身上,想起这些年苏珂明里暗里受得委屈,越发忿忿不平。

    七年前,苏珂被玹铮从凤都郊外的渠河中救起,自此贴身伺候,待抬为宠侍后,独霸玹铮宠爱,掌王府中馈,享侧君权柄,风光无两。

    坊间常传言苏珂如何貌美,她却觉得那些华美的辞藻根本不足以形容其一分。可笑采撷院里的庸脂俗粉们还肖想与其争宠,真乃不知天高地厚!

    夜色降临,星阑阁灯火璀璨。她才踏进门,就立刻感受到银丝炭的阵阵暖意,于是长吁了口气。

    笑声在二楼萦绕,她拾级而上,于镂金七彩琉璃门边躬身垂首,轻声启口,“王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玹铮才刚咬掉苏珂唇间香甜的玛瑙提子,嚼了两下后伸个懒腰,语气似有些扫兴,“进来吧。”

    “是。”尽管已侍奉玹铮十年,但她每每回话,总会不自觉地垂头屏息,“王主,明晚的夜宴安排在如懿殿,俱已筹备妥当,另外,采撷院那边闹出点儿动静......”

    玹铮坐在罗汉床上听她细说,正好遮挡住里侧的苏珂。

    苏珂自打方才就不敢吱声,紧紧缩在玹铮身后,呼吸突有几分紊乱,然很快又强忍着压了下去。

    玹铮好笑地看了苏珂两眼,随后转回头,换做副冷脸,“你以苏公子的名义去刑堂传话,就说侍奴翠言、柳酥目无府规,动手行凶,每人掌嘴四十,雪地里罚跪两个时辰,其余闹事众人皆掌嘴二十,罚跪一个时辰。”

    冰天雪地,别说罚跪,就是站上片刻也会冻得挨不住。

    她觉得十分解气,可又踌躇道:“若以苏公子的名义处罚,只怕采撷院的诸位公子不服。”

    “谁敢不服就加倍惩处,顺便告诉他们,要真冻死了,乱葬岗就是埋身之处,也省得再浪费王府的银子。”

    见玹铮不耐地挥手,她领命告退。

    而房门关闭的刹那,苏珂再也忍不住,微微发出呻.吟。

    玹铮笑得戏谑,“好阿珂,想叫就叫,干吗忍得那么辛苦?”说完又套了几套,引得那娇喘吟.哦接连不断。

    “王主,饶、饶了奴才吧,唔...啊...啊!”因双臂反剪不得解脱,他挣扎之余将腕间的银链抖得哗哗作响,而覆在身上的提花薄被也徐徐滑落,露出布满娇痕的肌肤。

    药.性未散,外加玹铮故意作弄,当真欲壑难填,万分熬煎。

    然就在即将释放的当口,玹铮却忽的停了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嘴角噙着抹邪魅的笑。

    “王主......”

    “乖,求本王。”

    “奴才求王主......”玹铮的指甲轻轻一刮,他顿时身形乱颤,眼中越发幽怨。

    玹铮施施然起身,走到宽大的紫檀镂金书案前,于绢素之上又勾描数笔,最终印上花押,满意地笑道:“好阿珂,快来瞧瞧!”

    他本有些赌气,可瞅见画中的自己,登时呆了。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玹铮开了银锁,从背后轻柔地环住他腰身,耳鬓厮磨地哄道:“今晚委屈你了,改日本王再好好补偿。”

    他望了眼案头的水仙,回身伏在玹铮怀里,含羞带媚,“只要王主心里有奴才,就是对奴才最好的补偿。”

    与此同时,夏婖身着重明卫正四品佥事的官服,披着貂鼠裘袄,迎风站在指挥史衙门外。

    见两侧站笼内的囚犯皆奄奄一息,不免动了恻隐之心,“都搭下来吧,王主那儿本官自会担待。另外,王主今儿用了谁的血,就赏谁几个夹肉馒头。”

    “是。”校尉知她素来心善,也不违逆。夏妤打她身后蹬蹬蹬跑了来,“姐,人马都点齐了,咱们分头开拔吧。”

    夏婖打量妹妹崭新的千户服,郑重其事地叮嘱道:“万事当心。”

    小半个时辰后,星阑阁二楼门外,墨依的声音再度响起,“王主,夏婖夏大人有公务求见。”

    玹铮心道夏婖来的还挺准时,于是在苏珂唇边亲了一口,“本王去办正事,你也别闲着,上采撷院看好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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