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和离

    慎亲王与冷柔通奸之事已令承珺煜颜面尽失,因此她绝不会答应冷烈的要求,否则只会徒增皇室的笑柄。

    眼瞅冷烈直挺挺地跪在面前,她虽不悦,面上却尽量显得和蔼,“好孩子,朕明白是玹珅对不住你,朕将她关入宗人府,为的就是让她好好反省悔过。你放心,她有了今日的教训,将来断不敢再胡作非为。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乃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就算不念昔日的妻夫情分,只当瞧朕面子,也不要再轻言和离。如今的慎王府还需你坐镇,朕保证,玹珅虽被关押,但内廷司不会克扣慎王府的吃穿用度,回头朕再赏你几处田产、庄子,算是对你的补偿。”

    “陛下!”冷烈隐忍到今日,又岂是三言两语、些许财帛能轻易打发的,见承珺煜拔腿绕开自己,膝行两步死死拽住她凤袍,“臣侍既不贪恋权势地位,也不稀罕荣华富贵,只求和离,还望陛下成全!”

    “冷氏!”承珺煜被弄得有些狼狈,众目睽睽不禁恼羞成怒,见冷烈被内侍拉开,抖了抖衣摆厉声训斥,“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的心胸岂能如此狭窄!玹珅是犯下大错,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得反省自身。自古妻义夫顺,家之福也,你作为男子,当以贞顺二字为立身之本,可你瞧瞧自个儿,桀骜不驯,冥顽不灵,连朕都敢顶撞,也难怪玹珅要去找别的男人。”

    冷烈未料承珺煜竟倒打一耙,胸中憋屈,言辞之间难免生出嘲讽之意,“陛下倒真会给自己女儿开脱,她若收纳那些清白人家的儿郎,臣侍绝不敢置喙半分,可她偏偏败坏礼教,勾引有妇之夫,而且还是臣侍的弟弟,叫臣侍如何顺得下这口气?”

    “话虽如此,但她为妻,你为夫,她纵有千般不是,你也该私下劝解,不该于大庭广众指摘,你出身相府,总不会没学过夫诫夫训吧?朕问你,何为敬顺之道?何为柔婉听从?夫德不修,你又有何面目去怨怼自己的妻主?”

    “那敢问陛下,照您的意思,这天下男子但凡受了欺负都只能忍气吞声吗?”面对承珺煜的徇私偏向,冷烈愤愤难平,“就因男子生而卑微,要依附女人而活,所以即便被妻主所辱,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人前还要装贤惠大度,博世人美名,否则便是不守夫道,这是什么样的狗屁规矩!陛下若想让臣侍过这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日子,请恕臣侍难以从命!臣侍与承玹珅早就恩断义绝,臣侍今日就是来给她告状的,陛下若觉得臣侍不守夫德,干脆让她休了臣侍,臣侍宁愿被休,也好过继续顶着王君之名同她过一辈子。”

    “你、你怎这般固执!”承珺煜劝也劝了,吓也吓了,却发现冷烈根本软硬不吃,于是抖着手点指冷烈脑门,“你可别不识好歹,朕在同你讲道理......”

    冷烈凛着寒眸毫不示弱,“陛下讲的是自己的道理,而非天下公理!将心比心,若是将来哪位皇子也摊上这样的妻主,您难道也不准他和离?”

    “你......”承珺煜被冷烈堵得语塞,底气登时弱了两分,但仍振振有词,“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朕不准你所求,既是为玹珅,也是为你着想。”说完瞟了眼刑部左侍中,“你给冷氏讲讲斗讼中夫告妻之律例。”

    “是。”刑部左侍中躬身领命,“慎王君,律例中白纸黑字,身为男子,若状告亲尊长、外祖父母、妻主、妻主之祖父母,虽得实,亦徒二年。慎王主与冷柔确有苟且,但就算你据此和离,也免不了牢狱之灾,所以又是何苦呢?”

    冷烈临来前就已从孤鸾口中得知这条明律,当下既不惊慌也不害怕,颇有几分视若等闲的气魄,“坐监虽苦,却总有释放之期,但若让我的余生都面对承玹珅那伪善的嘴脸,尽管高床暖枕、锦衣玉食,却比坐牢更让我难捱,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

    “你、你这简直是混账话!”承珺煜细细打量冷烈,竟从他身上找到了昔日向荣泽的影子,心底的火苗儿不禁蹭蹭地往头顶蹿,“冷氏,朕怜你受了委屈才好心宽抚,你非但不领情,反跟朕任性浑闹,你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吗?”

    冷烈梗着脖子,“都说哀莫大于心死,臣侍自打见到承玹珅与冷柔苟且的那晚就不想活了,您若下旨杀了臣侍,臣侍正好就此解脱。”

    “你、你这是在跟朕耍浑,是想把朕活活气死!”是人便有顾忌,然冷烈竟如此决绝,是承珺煜始料未及的。

    有心下令将冷烈拖出去杖责,可又怕真闹出人命,但这样耗着也不是法子,自己的面前哪里是个活生生的人,分明就是块又臭又硬的顽石。

    正骑虎难下之际,就见冷海琼自门外疾步而入,扑通跪倒在冷烈身边,“陛下,烈儿受了刺激才会口不择言,并非故意顶撞。您是帝王胸襟,千万别与他计较。”说完又使劲儿拉扯冷烈,“你这孩子,陛下面前不得放肆,赶紧给陛下赔罪。”

    冷烈奋力抽回衣袖,看也不看她一眼,“我自个儿的事不劳姨母费心。”

    她对冷烈的淡漠与疏离视而不见,反关切道:“傻孩子,你自幼丧母,是在我的看护下长大,我不管你,谁还会管你!”

    冷烈将凛然的眸光投向她,“没错,我的确是由姨母抚育成人,可我倒要问问,当初我娘为何会遭遇山匪劫杀?我爹后来又因何变成了哑巴?”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面对冷烈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忐忑不安,却竭力装出苦口婆心的模样,“好孩子,你娘是我亲妹,她英年早逝,我也悲痛不已,这些年我尽心尽力照顾你们父子,就是为了能让她含笑九泉。你可莫要听信旁人挑唆,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冷烈反诘道:“依姨母之见,何为亲者?何为仇人?我倒巴不得与仇人当头锣对面鼓,也好过被所谓的至亲阴谋算计。”

    “烈儿。”她拉过冷烈冰凉的手,语重心长的开导,“我知你恨柔儿,恨他抢了慎王主,恨他算计你、污蔑你,但他已然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你纵有再大的恨也该消了。”

    冷烈摇头,“姨母这话就错了,不是我恨冷柔,而是他恨我。起先我不明白,后来才清楚,原来他早在我成婚之前,便与承玹珅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你当时根本就是心知肚明,却故意对我隐瞒,明明是承玹珅送他的东西,反拿来哄骗我,让我误以为承玹珅对我有情。更有甚者,你怕他阻挠我成婚,因此算计了他,逼他嫁给陈灵云,结果致使他对我恨之入骨。可怜我对你所耍的手段一无所知,拜堂时还满怀憧憬,真心盼望与承玹珅比翼双飞,到头来却只是场笑话。”

    “我、我之所以那样做,还不是为了给你最好的归宿......”她当年因心怀亏欠,所以借王君之位补偿冷烈,然这些话无法宣之于口,于是闷头默了片刻,做出痛心疾首之态,“我承认当初错了,若非我的缘故,你们兄弟也不会走到今天,是我对不起柔儿,更对不起你,你有任何怨气只管冲我来,就算要我赔上这条老命,我也愿意。”

    冷烈缓缓吁了口气,“我要你的命做甚,我如今别无所求,只求和离,你若不想我恨你,就别再拦我。”

    “烈儿!”她死死按住冷烈肩膀,半是哀求半是劝诱,“你从小娇生惯养,哪吃得了坐监的苦,就算你不怕,可你想过你爹没有?你爹如今仗着你,跟个逍遥自在的老封君似的,一旦你有差池,旁人会怎样看他?冷氏族人会怎样待他?你就不怕他被冷氏宗族迁怒,亦或被那些泼天的唾沫星子淹死?”

    冷烈听完这话,眉目间涌出几分不忍,然很快就勾起抹嗤笑,“我爹若是害怕所谓的闲言闲语,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抹脖子上吊,这些年他过得好好的,手上又有积蓄,就算冷家要赶他出府,他也不会饿死冻死。况且姨母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他这么多年,我不信你能眼睁睁看他受人欺负。”

    “我......”冷烈的话别有隐义,令她面皮阵阵发烫,恨不得立时就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只听冷烈又道:“当年孩子夭折,我就想拼个鱼死网破,是姨母张口我爹、闭口我爹的劝我,我实在不忍心牵连他,才最终妥协。然我的妥协换来了什么?不过是变本加厉的欺骗与背弃,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而且就算我爹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回心转意!”

    她被冷烈气得又羞又恼,“你、你竟然全然不念你爹的养育之恩,不念宗族对你的教导、栽培,你、你对得起冷家吗?”

    “这话应该反过来问,冷家对得起我吗?”冷烈神情激愤,眸色血红,“我若不生在冷家,又岂会落到今日之地步?自我被推上王君之位的那刻,便成了你的棋子。这些年你无数次利用我,之所以不肯让我和离,无非是想继续控制我,让我帮你维系冷家与宗室的姻亲罢了。我如今便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从今往后,我冷烈再也不会任你摆布!”

    “烈儿,你还年轻,千万别把路走绝了,无论怎样,宗族才是你的依靠。”

    “哼,当承玹珅辱我、欺我、害我、伤我之时,你们不仅袖手旁观,还要我忍气吞声,这样的宗族不要也罢!”

    “你、你这般一意孤行,定会吃大亏的。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慎王主有负于你,可你总该给她个改过的机会吧?”她说着故意瞅了眼承珺煜,又继续道:“你就算不信我的话,总不该质疑陛下的承诺吧?我敢保证,倘若慎王主因柔儿之事敢对你心怀怨怼,陛下肯定是头一个不答应的。”

    “没错。”承珺煜掷地有声,“冷氏,朕今日就把话撂下,玹珅若再敢负你,你只管来找朕做主。还有,你与玹珅最初是因孩子的夭折起了嫌隙,朕会派方墨好好给你调养身体,等将来你们妻夫团聚,你再给玹珅生个世女,不,即便你生的是世子,你也是永远的慎王君,只要有朕在,就没人能撼动你的位置。”

    冷烈见承珺煜言辞凿凿,不禁乐了起来,“陛下恩深似海,臣侍感激不尽,不过容臣侍斗胆问一句,您在一日,可护臣侍一日周全,但倘若您不在了呢?”

    “放肆!”话音未落,连同冷海琼、孟晴在内的数人齐声呵斥,魏国公更是忿忿指责,“冷氏,你怎能诅咒圣躬!”

    冷烈仰望承珺煜雷霆般震怒的面容,不徐不疾,不卑不亢,“陛下,臣侍并非诅咒圣躬,只是说出自个儿的担忧罢了。承玹珅觊觎皇位您不是不晓得,若将来被她继承大统,试问还有臣侍的活路吗?不,恐怕到了那时候,臣侍生不如死啊!与其那样,倒不如今日就做个了断。”说着从袖口内倏地掏出把小银剪。

    孟晴见状,挺身挡在了承珺煜面前,并厉声呼喝,“冷王君,你要作甚!”

    冷烈微微一笑,拔下头顶的玉簪,并顺手揪住绺垂落的青丝,“陛下,您不准臣侍和离,无非是顾及宗室颜面,又担心臣侍和离后改嫁他人。您放心,臣侍临来前就想好了,只要能摆脱承玹珅,从今往后皈依佛门,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完狠了狠心,咬了咬牙,照自个儿的头发咔嚓剪了下去。

    戒律院大殿顷刻间变得更加混乱。

    而与此同时,林绛心正扒着耳房的窗户焦急地等消息,就听门口传来校尉的拦阻声,“乐王主金安,诶,乐王主您不能入内,大都督交代过......”

    “滚开!”承玹玳眼见冷柔惨死,承玹珅被关押,激愤之下像个吃人的老虎,用力推开校尉,大步流星闯进屋直奔林绛心,“你这贱人,大皇姐和冷家二哥都是你害的!”

    林绛心见承玹玳状似疯魔,顿吓得不知所措。

    而承玹玳越说越愤懑,顺手抄起桌上的茶壶,劈头盖脸就朝林绛心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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