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座出流

    当芙兰第二次和她提到「恋爱」的时候,神作聆音托着下巴看着她。

    “学校是懵懂爱恋诞生的最佳场所,聆音心目中难道没有很特别的同学吗?”

    社交范围的局限,神作聆音不可避免地把日向和狛枝对比起来。

    芙兰又问,“假如要在你所认识的人中选出一个最重要的人出来,你会选谁?”

    神作聆音想了想,她心目中最重要的只有三个人,芙兰、日向、狛枝。或者认真地说,她只认识这几个人。

    “我举个例子吧,”见她仍未理解,芙兰绞尽脑汁,“假如这些人同一天邀请你一起出去,你只能答应一个人,那么你会答应谁的邀请。”

    虽说芙兰自身也尚未完全理解人类的一言一行,但这并不妨碍她担忧神作聆音的感情状态。这种说法或许有些不恰当——其实对于芙兰而言,聆音就像她的孩子一样。

    纵使这段时间一直忙于研究,芙兰依旧打听到了她在学校里只和两个人往来,还都是男生。

    这种现状让芙兰对她的未来陷入了沉思。

    神作聆音皱着眉头认认真真想了半天,“那还是选日向同学吧。”

    根据之前她谈起这俩人的语气,芙兰还以为她会选狛枝。

    “为什么?”芙兰难以理解,“你之前不是说和狛枝同学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怎样都很开心吗?”

    “因为日向同学比较需要有人陪吧。”现在的神作聆音还是个天真又单纯的小姑娘,仍有着理想化的思维方式,会说出:“以前每次我单独和日向同学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会很高兴。”这种话。

    更恐怖的是,同样不着调的芙兰居然猛地一拍桌子,告诉她这就是喜欢。

    神作聆音笑起来:“我喜欢日向同学?”

    “当然,”芙兰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道:“会不知不觉想到那个人,会担心他现在的状态,还会希望他能获得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这就是喜欢,绝对没错了。”

    芙兰自身没有恋爱的经历,她只是把书上看的内容换了一种描述方式讲给神作聆音听,所以当神作聆音点点头说我明白了的时候,芙兰开始鼓动她去表白。

    芙兰不怎么靠谱,深受她影响的神作聆音也不会靠谱到哪里去。

    被鼓动的神作聆音不出意外又在喷泉旁边找到了日向创,后者躺在木质长椅上睁着眼睛出神,黄昏时的霞光落在他眼中,折射出来的是亮眼的金色。

    “果然在这里啊。”

    听到她的声音,日向创猛地跳起来,“神作同学……”

    神作聆音在长椅坐下,仰着脑袋眯起眼睛,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不坐吗?”

    日向创沉默了数秒,还是坐了下来。

    就在不久前,希望之峰的研究人员来找过他询问参与实验的事宜,原本已经开始熄灭的火苗又重新燃起,日向想起神作聆音对他说的话——

    「日向同学需要才能。」

    倘若参与实验,拥有才能,那么就可以像狛枝凪斗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了吧?

    日向创突然很想知道她的回答。

    “那天……”

    “我今天没在预备学科的门口等到你,所以就来这里找人了。”

    日向创和神作聆音几乎同时开口,但说完了的只有神作聆音。

    “日向同学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日向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打散,他挤出一个笑容,“我今天有点事,大概不能和你一起去车站了。”

    “可我今天最重要的事不是来找你一起去车站哦。”神作聆音说,“我是来和你表白的。”

    说起来,表白这词还是芙兰教她的,神作聆音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让日向创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表……白?”

    “对呀,因为我喜欢日向同学嘛。”

    神作聆音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开玩笑,日向手足无措地问:“神作同学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只是个没有才能的普通人……”

    “那么接受实验不就好了。”神作聆音的话在瞬间让他如坠冰窟。

    ——她知道实验的事。

    神作聆音很清楚希望之峰的实验要保密,但那是对不知道实验存在的人而言,日向本身就是实验体候选之一,她知道的事日向也都知道。

    日向难掩面上的错愕,神作聆音仍是那副天真不知世事的表情,“日向同学如果真的想拥有才能的话,现在就可以进行实验了。”

    日向创握紧了拳头,“你也是研究人员吗?”

    “不。”神作聆音摇头:“我只是希望日向同学能获得幸福。”

    日向创突然很想笑,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出来,但胸口的沉重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失,的几乎要让人难以承受的重量。

    “拥有才能,就等于拥有了幸福吗?”

    “当然。”神作聆音语气肯定地说。

    日向问她:“神作同学,真的希望我拥有才能吗?”

    “当然。”神作聆音依旧没有丝毫犹豫。

    两个当然彻底吞噬了日向最后的希望,“那么等我拥有了才能,神作同学就会和我交往了吗?”

    神作聆音笑容灿烂:“会呀。”

    不单单只是神作聆音的原因,但她的话确实是最有效的□□,当日向创站在实验室,看到坐在最中间的、直面他的金发少女时,她对他说:“终于见到你了啊,聆音一直在说的——日向同学。”

    ……

    没过多久,神作聆音从芙兰口中得知了日向已经签署同意书的事。

    在她看来,既然才能是人类的希望,那么获得了所有才能的日向同学,一定会成为最幸福的人。

    但是当她跟着芙兰偷偷去了一趟实验室,真正看到实验结果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日向并没有获得她想象中的幸福,甚至比她曾经所见到的模样更加森冷,分明是同一具身体,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神作聆音突然相起之前芙兰所说的:“只是拥有相似的外表可不能算作真正的「人」”。

    坐在她眼前的人,其实已经不是日向创了。

    获得了全部才能的日向创,被赋予了全新的名字,实验组给他冠以希望之峰的创始人之名——神座出流。

    漆黑的长发散乱地铺在白色的床单上,猩红的眼眸空洞虚无,甚至连看向何方都无从得知。他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表情,神作聆音走到他面前,他也只是略微抬眼,下一秒便又重归孤寂。

    “日向同学?”神作聆音小声地喊着,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才能,不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东西吗?

    “你是日向同学吗?”

    神作聆音突然不太敢确定了。

    她所认识的日向同学,虽然有时候会很消沉,可更多时候,在面对她的时候,他都会努力打起精神,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看。

    但是现在这个人,似乎已经彻底被剥离了人类的感情,只是用那双血一样的瞳眸注视着她,过了许久,她才听到一句:

    “你是谁?”

    分明是同一个声带发出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的语调却让神作聆音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日向创」拥有了才能,却不再是那个和她约定好拥有才能就在一起的日向了。

    以她的特殊性,即便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毁灭世界级的灾难,也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威胁,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竟然觉得很害怕。

    不是害怕眼前的「神座出流」,而是某些更深层次的,肉眼无法捕捉、在她认知之外的东西。

    那是一种出自本能的预感——

    令她恐惧的东西,就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神作聆音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开始的欣喜期待荡然无存,她一路上都抱着芙兰,把脑袋埋在她怀里。

    “芙兰。”神作聆音躲在她怀里的声音闷闷的:“这样是不对的吧?”

    芙兰抚摸着她的长发,“有哪里不对?”

    “日向同学没能获得幸福,才能其实不能让人更加快乐,有才能的人就能充满希望什么的,根本就不对。”

    芙兰是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一直在教导她如何做一个「人」的老师,她本能地向她靠拢,希望能从她的回答中获得安慰。

    她希望芙兰能说,才能并非希望,才能的研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芙兰温柔地搂着她,说出来的话却与她的期待截然不同:“当我看到神座出流的时候,就像回到了刚见到聆音的时候。”

    “这都是很正常的,一个完美的作品,通常都会剔除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神作聆音僵住了,她从芙兰怀里抬起头,慢慢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芙兰的语气甚至带着些骄傲的意味,神座出流可以说是她经手的最得意的成果:“而且实验非常成功,人造的才能,人造的希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聆音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最伟大的研究成果。”

    神作聆音自己也说不上来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但芙兰这时候说出来的话让她觉得很陌生,这个芙兰与她的认知相差甚远。

    她所认识的芙兰,应该是温柔又善良,富有同情心,会为那些不幸的遭遇感到痛心的人。

    芙兰根本不知道,她和神座出流存在本质上的区别。神座出流曾经是普通人,但她不是。

    见她没有说话,芙兰伸手想摸摸她的头顶,这是个很寻常的动作,但这次,神作聆音躲开了。

    她有些恍惚地抬起手掌,这是日向创曾经最常做的动作,她以前不明白为何他总喜欢这样,但现在她明白了。

    想要的东西却无法得到,期待的未来朝着反方向发展,正如同张开手掌时的状态,她什么也抓不住。

    日向创只是个普通人,就算他变成了神座出流,也远远比不上神作聆音的特殊。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最接近世界根源的存在。

    「书」的具现化,自身拥有免疫一切伤害的能力,本身连接无数个平行世界,能将其他平行世界的内容替换现实世界。

    哪怕外表和人类再怎么相似,也不会掩盖她与人类的本质区别。

    神作聆音偶尔会想,为什么斑木博士要让她得到人类的身体,又为什么把她寄给芙兰,当她明白芙兰和人类从思想上的不同时,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但这个疑惑不能告诉芙兰,当某一个世界知道「书」的本质的人超过两个,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开始崩塌。虽然她仍无法理解人类,但还是希望自己能变成「人」。

    最基础的一点在于,她不能随便使用能力。

    世界上存在着自然的抑制力,每个世界都有独特的规则,改变世界的次数越多,世界就会越不稳定,也会愈发难以掌控,一旦次数达到极限,那么世界的发展就会脱离轨道,产生无法想象的变化。

    可那日所见的神座出流,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是能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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