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奈一直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也许是小时候被亲人所厌恶憎恨的时候、也许是别的小孩开开心心牵着父母的手回家而她只能在后面看着的时候、也许是…
在圣诞节那天做好了大蛋糕想要和小姨一起庆祝的时候。
“...小海，你在做什么？”沙哑的女生自玄关那里响起。
“小姨！”正忙着装饰餐桌的海奈小跑着过去，也没有注意到爱子奇怪的神色，“欢迎回来，我——”
“我问你在做什么？！”突然提高的声线狠狠吓了海奈一跳。
女孩愣愣地抬头，爱子脸上完全没有了她平时的温柔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海奈看不懂的陌生神色。
“…我、”海奈嗫嚅着，眼角挂着要掉不掉的泪珠，“在做装饰…”
“我说过我们家不庆祝生日的吧。”爱子看着瑟缩着掉泪的女孩几个深呼吸，努力想要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与怒气，“收起来。”
圣诞夜，是柚木爱子一生的痛，在这天她失去了她最亲爱最敬爱的姐姐。
她永远无法忘记在那一天，姐姐盖着白布躺在被鲜血染红的病床上的样子。
这个踩着姐姐生命活下来的孩子，留着那个男人血液的孩子，怎么敢、怎么还有脸庆祝自己的诞生？
这个怪——
“对不起...”及时压制住内心恶意想要说出口的话语，工作了一天劳累不已的爱子揉了揉太阳穴，“我先回房间了。”
路途上完全没有看过一眼低着头静静掉泪的女孩。
直到咔嚓的门锁声响起，海奈蹲下把脸埋进膝盖里。
被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桌子还有费尽心思的蛋糕、甚至特地准备好的圣诞礼物，无一不在嘲笑着自己是多么可笑。
女孩的抽泣回荡在不大的客厅里。
**
“…常暗君。”坐在后面的海奈扯了扯身边男孩的衣袖，指着前面一推围在一起在唱着生日歌的孩子们，从人群的缝隙中可以看见大大的草莓蛋糕，“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
“因为在庆生。”似乎很奇怪为什么女孩会问这种话题，常暗转头看向她。
“为什么要庆祝生日？”海奈的眼里写满不解和疑惑，她注视着常暗看过来的双眼，希望可以从他这里获得答案，“生日，不是很伤心的日子吗？”
男孩沉默着没有回应。
海奈知道，自己的诞生不被期待。
但这并不会减少任何她对爱子的爱。
在那个黑暗的日子里，即使爱子是带着恐惧、忍着厌恶朝她伸出的手。
但那双手确实把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听我说听我说，海奈没有爸爸妈妈，好可怜哦。”
即使别人嘲笑她是没有父母的野孩子也没有关系。
但是——
“你闭嘴！”海奈完全没有以前的乖巧样子，狠狠把说话的女孩推倒在地。
“你干什么啊？！”跌倒的女孩愤怒的抬头，爬起来也把海奈狠狠一推，“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的小姨勾引我爸爸！妈妈是这样说的！”
“你胡说！”海奈一个翻身把揪着她辫子的女孩压制住，气得面红耳赤，“快点道歉！”
“我不要！”被压制着的女孩显然也很气愤，抓住海奈的发辫一扯，“明明就是你们的错！”
“你！”海奈用力揪紧女孩的衣领。
周围的孩子们都站在旁边推推搡搡，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常暗！”海奈用力一挣想要挣脱常暗拉住她的手，“放手！”
金发女孩猛回头怒瞪男孩，常暗狠狠一怔。
她的脸从鱼鳍处不知何时冒出了稀稀拉拉的鳞片，在白炽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诡异的亮光，一向含笑的嘴角冒出尖利的牙齿，连那双像海洋一样可以包容万物的眼眸也刮起了狂风暴雨，变成了类似兽类的竖瞳。
常暗下意识加大了握住海奈手腕的力道。
“我叫你放手！”女孩的表情越发狰狞，扫视过去把周围的人都吓得缩起来，最后眼睛紧紧锁定那个坐在地上发抖的女孩，却苦于身后男孩的制止而不能动手。
“冷静点柚木！”已经是把黑影也放出来一起压制着暴走的海奈，常暗着急地想要唤回女孩的神智。
海奈回头看向常暗，男孩的眼里不能避免的露出了丝丝惊惧。
同时她也看到了别的小孩们露出的那种带着厌恶和恐惧的，她很熟悉的眼神。
没错，就像她的“亲人”们一样。
“啊啊啊啊！！！！！！！”
她扯开嗓子大声尖叫起来。
与海奈距离最近的常暗捂着刺疼的耳朵蹲下来，勉强抬头发现孩子们都已经东倒西歪的跌坐在地上，一扇又一扇的窗户破裂开来。
女孩仍然在尖叫着，撕心裂肺的仿佛在叫嚣着什么。
常暗咬紧牙关，上前不顾一切的紧紧拥抱住她。
海奈挣扎着哭喊着，想要摆脱他。
“没事了。”耳朵鸣鸣作响，女孩的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常暗大力把女孩按进怀里，“已经没事了。”
搁浅的人鱼终于停下了悲鸣。
“小海？！”爱子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外甥女。
海奈缓缓抬起头，脸旁的鱼鳞和尖利的牙齿已经缩了回去，只是那双竖瞳还通红着诉说着她犯下的罪孽。
个性暴走导致整个课室损坏严重，同时也有几个受到较大波及的孩子被送进了医院。
常暗是其中一个。
“小姨…”海奈嗫嚅着，小手动了动似乎是想去牵她，却又被爱子不可置信的复杂表情吓退，最后只是紧紧握住了裙摆。
幼稚园的老师们找来了最开始打架的两个孩子的家长过来，那个女孩已经哭着扑进了妈妈的怀抱，紧紧抱着就是不放手。
家长老师们也不知道她们是怎样打起来的，从同学们那里了解到好像是因为女孩说了什么然后被海奈给打了，结果最后两人动起手来，海奈个性暴走。
在妈妈的指示下，那个女孩揉着哭红的眼睛，不情不愿的向海奈道了歉。
然而无论别人怎么说，海奈就是不开口道歉。
“果然是个没爸没妈教养的孩子。”那个阿姨不屑地看了一眼海奈，爱子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了。
“你闭嘴！”海奈瞪了过去，海蓝的眼睛混杂着悲伤愤怒不知怎么竟让她一顿。
“果然没教养。”发觉自己竟然被一个孩子给吓住，她皱眉嘀咕。
“海奈！”爱子大声制止住还想要说话的女孩，海奈错愕的回过头，“快点道歉！”
“不要！”海奈大力摇头，一指那个躲在妈妈怀抱里的女孩，激动不已，“你知道她说——”
“柚木海奈！”爱子的手高高扬起，然后顿住。
爱子的动作让海奈一震，她看着小姨怒气与悲伤交加的神情，受伤地握紧了拳。
“小姨你这个笨蛋！我最讨厌你了！”
语毕海奈转身就往外跑，完全不管身后人们的呼喊。
**
“小姨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海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公园里，远处的秋千被风吹拂着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好像还残留着那时男孩女孩开心的笑声。
海奈鼻头一酸，忍耐良久的眼泪掉落下来。
娇小的女孩坐在长椅上，大颗小颗的泪珠把漂亮的脸蛋弄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很惹人怜爱。
在她身后看不见的地方，躲在草丛里的男人咧开了嘴角。
海奈哭着哭着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越来越累，身体软绵绵的浑身无力起来，眼皮数次落下又被顽强地睁开。
不久后她终于坚持不住，身体往旁边一倒，失去了意识。
再次唤醒她的是身下颠簸的感觉还有麻绳粗糙的触感。
立刻意识到不对劲的海奈闭着眼睛假装自己还在昏迷，一动不动的深怕他们发现自己已经醒了。
“今天真是大丰收啊，这么可爱的孩子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吧。”听起来除了扛着自己的人，还有别人的存在。
“最近的小孩都喜欢跑去公园哭吗？用上你的个性实在太容易得手了。”恶劣的笑声响起。
“只可惜刚才捉到的那个男孩脸上受伤了，要不然应该可以出更高的价格。”
脸上受伤的男孩，这里还有别的受害者吗？
直到被丢在冰凉的地面上，听到门锁和男人们走开的脚步声，海奈才敢睁开眼。
“…奈子？”男孩嘶哑的声音传来。
海奈一楞，转头看过去。
“焦冻？！”
男孩的左眼被绷带包裹住，唯一露出的右眼讶异而又惊喜。
伤痕累累的两人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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