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奈醒来的时候,是在她自己的卧室里。
周围的布置和她上一次离开家的时候一模一样,连家具散发出的檀木气味都没有变。
她躺在床榻上,脑袋昏昏沉沉的,半点想动的欲望都提不起来,只是怔怔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
长时间的注视下,木质天花板上的一圈圈赭色花纹似乎蠕动起来,抽象成各种各样、毫无关联的图案:歪曲的蜂巢、诡异的笑脸、花纹繁复的眼瞳……
别再想下去了!
仿佛被触动了某根神经,竹奈的心头猛地一跳,本能地强迫思绪停下来。但那些花纹最终还是与她记忆中的猩红色眼瞳重合,并被安置在一张稚嫩了许多的脸孔上。
那是少年时的宇智波鼬,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的宇智波鼬。
“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眼中旋转的勾玉渐渐消失,恢复成寻常的黑瞳。他戴上面具转身离开,也把让她感到筋疲力竭的绝望尽数带走。
在那天之后,她还是被父母爱护着的若野竹奈,喜欢晒过阳光的被子、雨水洗过的天空,而顶顶讨厌的东西,不过是一碗苦兮兮的汤药。
仅有的改变,是有了一位唯独对她屡屡迁就的老师,还多了一种对忍术的兴趣和对忍者的抵触。
——就像做梦的人坚定地认为自己身处现实一样,她为所有的不合理都找到了掩盖的借口。
可是现在,终于到了梦醒的时候。
零碎的画面在眼前闪现,变调的弦正被一点矫正回原位。
竹奈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有一点动静,就会唤醒能将她一口吞吃的恶兽。
人在不满于现状的时候才会寻求真相,但很少有人会享受结果……吗?
她浑身颤抖,抿着嘴唇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脚步声却在这时响起,然后,绘着竹林的障子门被轻轻拉开。
“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奈奈?有哪里不舒服吗?”
那是竹奈再熟悉不过的、来自母亲的声音,混合着担忧和惊喜的情绪,轻易解开了那头恶兽的镣铐。
记忆像冲溃堤坝的洪水一般席卷而来,而她逃无可逃。从指尖蔓延上来的冰冷,仿佛冻结了整个身体,竹奈躺在床上,犹如当初跪在血泊里的自己一样,口腔中满是铁锈味。
她想起来了……她都记起来了。
“多斯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们吓了一跳,发生什么——奈奈?!”香织打开房间另一头的台灯,转头就看见女孩睁大双眼,毫无自觉地流着泪,“好好的,怎么哭了?”
……她哭了吗?
眼前雾蒙蒙的看不清楚,竹奈这才发觉自己脸上一片湿意,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如果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该多好。
在惊醒之后躲进妈妈的怀里哭鼻子,被爸爸笑话两句,然后所有糟糕的事情就都会过去。
……啊,其实只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她就还能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生活下去,不是吗?
香织走近床边弯下腰,抚过女孩额头上被冷汗沾湿的发丝,语气困惑而温柔:“是觉得难受吗?奈奈乖,别怕,妈妈在呢。”
——别怕,奈奈乖,别怕。
和四年前如出一辙的话语,惊雷般地炸响在竹奈耳畔。
她还会长大,她还有以后,她还能选择用何种方法生活下去。可是对于她的父母来说,他们的时间早在四年前就停止了。
秽土转生无法赋予死者生机,而是把灵魂注入一具充当祭品的人体,让它能行走、活动,不会受伤,不需要睡眠,不会感到饥饱或冷热,而是凭着灵魂生前的感情和经验,用一种近乎作弊的方式对生者的世界做出影响。
这是中忍考试过后,竹奈想方设法了解到的信息。
当时她想,怪不得秽土转生会成为禁术。灵魂被禁锢在那样的躯体里,每时每刻都是一种折磨吧。而更可怕的是,灵魂已经不会为这种折磨而感到常人应有的痛苦了。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就这么在父母的陪伴下生活下去?
那种事情……那种事情……
怎么能够做到啊!
竹奈张开嘴,身体的颤抖逐渐演变成无法抑制的痉挛,喘息也变得剧烈而短促。
“奈奈?!”香织看到竹奈呼吸不畅的样子,焦急地坐到床边,搂着她的肩膀让她直起上身,“别着急,坐起来会感觉好一些吗?”
竹奈借力坐了起来,靠着身后垫起的枕头,呼吸真的顺畅了不少。
香织松了一口气,心疼地抬手抹掉女孩满脸的泪水:“你是要把身体里的水分都挤出来吗?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女儿看来是个中翘楚……要喝水吗?”
竹奈没有回答,一头扎进了她的怀抱。
香织的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双手停在半空,似乎犹豫着想要推开她。
尽管看不到母亲的表情,竹奈也察觉到了这份僵硬。但她没有松手,而是抱得更紧了一些。
“妈妈。”她蜷缩着身体,钻进母亲的怀里,眷恋得仿佛久未归家的幼鸟。
大概是被竹奈之前的反常吓到了,香织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环住了女孩的身体,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是怎么了?”她低声问道,在竹奈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而这也是竹奈此时此刻的念头:上一次这样抱着妈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搬到枫里城之后,父母虽然还会像往常一样亲吻她的额头、抚摸她的发顶,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所有与她拥抱的机会。
“妈妈。”竹奈又贴近了一些,终于明白了背后的原因。
这个怀抱足够温柔,却没有体温,哪怕耳朵紧贴着胸口,也听不到心脏跳动的声响。
的的确确,不是活着的人应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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