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穿过繁闹的夜市，喧杂的人声离得越来越远，街道上很快只剩下两道交叠的脚步声。
专注地吃完手里的鱿鱼串，竹奈咬着竹签，思维终于开始回笼。
刚才……大家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发生了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吗？
她困惑地回忆着，目光从被鹿丸紧紧牵着的手上抬起，转而看向走在前头的少年。
人们的情绪对她来说就像泼洒在白纸上的水彩一样鲜明，所以她轻易就发现了鹿丸的好心情。
轻快的波动铺散在空气里，让人联想起天青色的玻璃风铃，剔透又清亮。
太好啦，他现在很开心呢。
确认了这一点的竹奈没来由地笑起来，显得比当事人还要高兴。
鹿丸转过头的时候，恰好就看到她咬着竹签，笑得毫无芥蒂的模样。
“你这是喝醉了，还是说不生我的气了？”他好笑地拿走她手中的空签子，换上另一串完整的鱿鱼。
“说过了，没有喝醉。”她咬了一口食物，含糊不清地问道，“生鹿丸的气……为什么？”
“……”问出这样的问题，说自己没醉真的好吗？
少年调转脚步，按着竹奈在街角的长椅上坐下，全程她都专心致志地享用着美食，配合地没有发出一句疑问。
“我记住了，以后在外面不会让你碰酒的。”鹿丸发出感慨。
竹奈咬下最后一根鱿鱼须，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嘴唇，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他的用词上：“外面？”
“……咳。”少年猛地移开视线，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如果不是在生我的气，那你整个晚上闷闷不乐地在想些什么？”
这一次，竹奈没有用“胃口不好”作为回答。
“唔，我只是在想，今天这样的聚餐，悠斗和岚斗是不能出现的。”
短暂的惊讶过后，鹿丸明白了她的想法。
同样是一起参加过中忍试炼的伙伴，他们却由于回到暗部，而不得不淡出大家的视野。
“越少出现在人前，越能防止个人情报被泄露。对于需要执行隐秘任务的暗部来说，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他斟酌着说道。
“嗯……我知道。”竹奈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当年那场中忍考试之后，岚斗和悠斗回到了曾经所属的暗部。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他们爱着这个由三代目爷爷守护了一生的村子，并且下定了决心要将它守护到底。
晓的异动，忍村之间的矛盾，需要关注的东西有那么多，为了职责而付出的这一丁点牺牲，连花时间感到遗憾的必要都没有——岚斗，悠斗，还有身为忍者的大家，全部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爸爸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她都看见了啊，忍者也好，普通人也好，该寂寞的时候依旧是会寂寞的。
竹奈仰面靠上长椅的靠背，望着天空出神，直到鹿丸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
“也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什么？”她扭头看向他。
“如果能在明面上给他们制造另一种身份，那么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们也可以放心地参加。”想到岚斗悠斗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鹿丸不怎么热心地补充道，“更没有必要和大家划清界限。”
“身份……”竹奈喃喃自语，眼睛忽然一亮，“鹿丸你真是太棒了。”
被夸奖的少年扯了扯嘴角，语气颇为遗憾：“原来不是吃醋啊。”
“诶？”
“下午你跑得飞快，我还以为……”顿了顿，鹿丸收起玩笑的语气，正色道，“抱歉，今天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在聚会之前特地回了一趟暗号解读班，这才得知她在那里待了大半个下午。
竹奈原本正在沉思，听到突如其来的道歉，惊讶地坐直了身体：“鹿丸难道有故意躲着我吗？”
“哈？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要道歉？”她看上去困惑极了，“鹿丸又没有做错事。”
鹿丸被这不符合剧情发展的提问给问住了，而竹奈从先前的思考中已经得出了一个答案。
“我仔细考虑过了。”她顶着一撮不知道什么时候翘起的头发，郑重地宣布，“我应该是吃醋了。”
鹿丸先是一愣，随后笑着伸出手，试图帮她把落到眼前的发丝撇到耳后。
“啊，谢谢安慰，你是怎么考虑出这个结论的？”尽管没把竹奈的醉话当真，他多少还是有点高兴。
“鹿丸是我的。”
他的动作一顿，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只看着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笑就够了——”
黑发蓝眼的少女直视着他的眼睛，诚心诚意地求教：“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应该就是吃醋吧？”
鹿丸的手彻底僵在半空，控制肢体的神经仿佛突然被切断。
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也醉了，触碰到她脸颊的指尖微微发烫，蒸腾的酒精正通过那一小块接触的肌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真要命。
“但是这是不对的想法吧？”竹奈浑然不觉地嘟囔道。
“嗯……啊？”
“因为它会让人变得很奇怪，做出违背心意的事情。想见鹿丸，想要和鹿丸交谈……我明明是这么想的，却没有办法好好地表达出来。”
竹奈困倦地歪过头，眼神迷蒙地感慨道：“恋爱真麻烦。”
鹿丸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被她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
他单手捧住她的脸，止住她向右倾倒的趋势，语气中透着警告：“麻烦也没得改。”
竹奈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呐，鹿丸。”
少年保持警惕：“怎么？”
“鹿丸。”
“……”
“鹿——丸——”
“是是，我听着呢。”喝多的人只能惯着。
竹奈满意地点了点脑袋，身体出于惯性往前一歪，又及时靠自己的力量凹回了平衡点。
虚惊一场的鹿丸只好双手并用，右手托着她的下巴，左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远远望上去，还真有种深情对视的错觉——如果其中一位当事人没有把眼睛闭上的话。
“喂喂，这里可不是能够睡觉的地方……”话还没说完，鹿丸就不由自主收了声。
面色红润的少女正闭着眼，微卷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一片阴影。她的身体向右倾倒，脸颊完全贴进他的掌心，像是一只蜷缩在主人膝盖上的猫咪，毫无防备，全心全意地信赖着。
鹿丸没办法动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已经不是用缺心眼可以形容的了……笨蛋吗？”他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没脾气地笑了，“我大概也是笨蛋吧。”
他把声音控制在绝对不会把人吵醒的范围内，所以压根没想到这些自言自语会得到回应。
“鹿丸很可靠，唔，可靠过头了也说不定。”竹奈仍旧闭着眼，安稳地做出评价。
鹿丸的表情一僵，耳根有隐隐变红的趋势。
“我说，没睡就把眼睛睁开啊。”他强装镇定地警告道，“你要是睡着了，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竹奈终于有了反应，她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地不知道在看哪儿：“啊……会丢吗？”
鹿丸以为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刚想板着脸再放点狠话，视线就对上了她恢复焦距的双眼。
蒙在眼前的雾气一点点散去，少年的影子在幽蓝的眼瞳里显得越来越清晰。
“不会的。”竹奈露出安心的笑容，然后自说自话地给出了答案。
她用脸颊在鹿丸的掌心蹭了蹭，用软软的嗓音心满意足地说道：“是你找到的我呀。”
我不需要“不会把你丢下”这样的承诺，我有足够说服所有人的证据——
是你找到的我呀。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是对于听见这句话和说这句话的人来说，每一个音节都动人极了。
周围很安静，鹿丸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实实在在地在耳边响了二十一下，然后在第二十二下即将响起的时候，被他的声音和动作掩盖住了。
“是啊，好不容易找到的。”
他发出叹息似的轻语，缓慢而郑重地低下头，直到两个人的额头相抵，四目相对。
不够明亮的灯光被隔绝在外，竹奈的视野中，深琥珀色的眼眸成了黑暗中唯一能让目光停留的点。
唇角传来轻柔的触感，在交错的呼吸间一闪而逝。
她怔怔地眨了眨眼，看着退开的少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亲吻。
笨拙的、爱惜的，就好像她是大太阳底下的小雪人，碰一下都会融化。
“如果觉得我这是趁人之危，那就明天再找我算账吧。”
鹿丸用轻松的语气开着玩笑，微哑的嗓音却将他的紧张暴露无遗：“千万不要一觉睡醒就忘记了啊。”
要知道，他刚才做的事和接下来将要说的话，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鼓起勇气重来一遍的。
……
“脸，好红，鹿丸喝了很多酒吧？”
“……酒喝没喝多不知道。”
“嗯？”
“铁板鱿鱼挺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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