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内容挑衅、温度冰冷,但语调却并不激烈的一句话,霖铃阁的格花大门外,出现了几条身影。当先一人,穿着浅灰衫子,梳着楚人典型的那种高高的发髻,面容清瘦,两颊下陷,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直视着厅上主座,整个人如同一把走了偏锋的剑一般,凌厉中带着些阴骛。
郢萱暗暗扣着腰间的软剑,在众人起身时,和言豫津一起,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梅长苏的身前,然后看着厅中的唇枪舌剑。
一番激烈的言辞,逼得卓鼎风不得不迎战。他终究是个江湖人,更在乎天泉剑法的名声。两人移至院内,相互对视着,剑虽未出鞘,但那种渊停岳峙的气势,那种傲然自信的眼神,当远非前日他们两人的弟子对战时可比。
为表对此战的尊敬,除了长公主仍然端坐外,其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连谢绮都在夫君的扶持下捧着隆起的腹部起身。郢萱把梅长苏带到了蒙挚身边,示意他护着点。她和言豫津倒是走到了前方,打算一睹两位剑客的风采。
很快,两柄剑似闪电横空,交击在了一起。只见,院内剑影纵横,衣袂翻飞,来回近百招。最后一招,天泉剑翻动雨云,漫天水雾散开,光影细如牛毛,似无孔不入。岳秀泽双手握剑,抡起飘乎剑风,然而幻出的却不是他女徒的那一片光网,而是一堵光墙。
细针入墙,可没不可透,仿若茸茸春雨入土,只润了表层。岳秀泽的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然而笑意刚起,瞬间又突转凌烈。对手剑尖余势未歇,强力停住,一片水雾刹那间凝为一支水箭,在光墙似隐非隐时突破。
卓鼎风的脸上,此时也现出了微笑。不过他的笑容之中,多了些怆然,多了些决绝。横削过去的一剑,被岳秀泽格稳,只需在对手滑剑上挑时顺势跃开,这一战就结束了。郢萱虽然此世内力不济,可多世习武的眼光,不是此低武世界的高手可比。在看出了卓鼎风自残的打算后,微微叹息,随手将腰间的一枚玉佩掷出,阻了岳秀泽的剑势。
岳秀泽本来上挑的剑锋被打偏了半寸,本该切入卓鼎风手腕的剑尖只是划破了小臂,鲜血四溅,却也只是皮外伤罢了。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等两人站定后,众人才反应过来,谢玉的脸色瞬间便黑了。
“爹!”
“老爷!”
妻子与儿女们的惊呼声四起,萧景睿与卓青遥双双抢上前去,扶住了卓鼎风的身体。萧景睿感激地看了眼郢萱,那里面的真诚让她忍不住撇开了眼。景睿不懂,今日卓鼎风真的废了,才是对整个天泉山庄最好的结果!如今,内监被杀一案,卓鼎风是逃不掉了。不管最初他是不是被谢玉蒙蔽,后面他帮太子做的事情,确实是为了天泉山庄的名与利,因此他也该为这些年死在他手上那些无辜之人偿命了!
岳秀泽看着卓鼎风道:“此战是我败了,虽然不知道卓兄你为什么最后故意不肯躲开,但是此战是我败了。日后有机会你我再战!”
卓鼎风自废武功不成,知道自己怕是已无以后,由着卓青遥给自己处理伤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刚才最后一下,我有些走神……以后我天泉一派静候遏云剑传人的挑战!”
岳秀泽对卓鼎风点了点头,收剑入鞘,看着宇文暄道:“此次比武我已受益良多,便先离开了,你们……小心行事!”
宇文暄微微点头,拉着宇文念上前了几步,走到了场地中央。
宇文暄轻轻抚着她的背心推到身前,柔声道:“念念,你不就是为了他才来的吗?去吧,没关系,我在这里。”
尽管宇文念蒙这面纱,可两人的视线都凝聚在萧景睿身上,他被看得极不自在,只好自己清了清嗓子问道:“念……念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宇文念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了手,慢慢解开了脑后面纱的绳结,富丽画堂内,明晃晃的烛光照亮了少女微微扬起的脸,一时间倒吸冷气的声音四起,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互相凝视。在旁观者的眼中,就仿佛是同样的一个模子,印出了两张脸,一张添了英气,棱角,给了男人,另一张加上些娇媚与柔和的线条,给了女孩。
宇文念上前拉住萧景睿的胳膊,道:“哥哥,我是念念,爹爹他很想你,你跟我回南楚去吧,好不好?”
宇文暄见萧景睿神色慌乱,拉着堂妹进了正厅,拱手对莅阳长公主行了一礼,道:“这是在下的堂妹,娴玳郡主宇文念,乃是我叔父晟王宇文霖之女……”
主座上突然传来异响,大家回头看时,却是莅阳长公主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地昏晕了过去,她的贴身侍女们慌慌张张地扶着,一面呼喊,一面灌水抚胸。
宇文暄的声音,仿佛并没有被这一幕所干扰,依然残忍地在厅上回荡着:“二十多年前,叔父在贵国为质子时,多蒙长公主照看。当年听闻长公主有孕在身,叔父原本是拼死不愿离开,无奈扛不住先皇太后的威权。这些年来,叔父时时刻刻未能忘记长公主,未能忘记他与您的这个孩子。所以舍妹这次来,也有代父向公主拜谢之意。念念,你是晚辈,快去跟长公主叩头请安。”
郢萱在一旁看着这一场他们亲手安排的大戏,一切都如设想般无二,可她心中却没有半丝兴奋,反而是满满的悲凉。景睿这孩子,实在是可惜了!所谓父亲,对于每一个孩子来说都应像是矗立在心中的一座巍峨高山,是最坚实可信的依靠。可对萧景睿而言,一夜之间,心中山岳轰然倒塌,曾经崇拜敬仰的父亲居然变成了杀害“自己”的凶手,隐藏在那虚伪假象下的还是这么一副难看的嘴脸。
卓家一家子也被惊呆了,他们同谢玉相处多年,从没怀疑过他的人品。岂料真面目揭开,尽然是如此自私刻薄的一个人,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眼下状况了。二十多年的相交,还成了儿女亲家,两家有太多的情感与利益的交杂,卓鼎风终究升不起让谢玉以命抵命的想法来。
可惜,谢玉却恰恰相反,他只相信死人,就在宫羽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便已经起了杀心,卓家父子知道的毕竟太多了,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谢侯爷,有话可以好好说,今日一定要见血吗?”梅长苏淡然开口,对于近在眼前的刀剑枪矛视而不见。
见几人已经打定主意管这桩闲事,谢玉心一横,道:“这是我的侯府,此妖女以琴音迷惑人心,我有灭巫之责!”
“谢侯爷,我很好奇,今夜这里一个禁军统领,一个悬镜司掌镜使,一个侯府世子,还有两个南楚的使者。”郢萱淡笑着看向谢玉,问道:“这么多人,一夜之间,都死在你这侯府之中,谢侯爷想好怎么向皇上交代了吗?”
谢玉冷冷一笑,“这就不需要白先生费心了,到陛下面前,我自有我的说辞,到时候咱们就赌一赌,看陛下会相信谁?动手!”
可惜就在他下令的那一刻,本该上前的强弩手,却没了动作。一个百夫长跑上前来,道:“侯爷,不好了!强弩队的所有弓弦都被割断了!”
“什么?废物!”谢玉一脚将他踹倒,“备用弓呢?”
“也……也……”
谢玉正满头火星之时,梅长苏却柔声道:“飞流,你回来了,好不好玩?”
“好玩!”不知何时何地从何处进入正厅的少年已依在了苏哥哥的旁边,睁大眼睛看着四周的剑拔弩张。
此刻虽已入夜,可宁国侯府却灯火通明。亭前廊后刀兵枪兵围的水泄不通,独缺了强弩手无法到位。
随着宫羽将当年整件事情和盘托出,底下两方对峙已经进入白热化,千钧一发。而点燃这颗炸雷的,便是巡防营的到来。巡防营的弓|箭手填补了谢玉府兵的不足,剩余一众兵卒牵制住了阜侯府外誉王的亲兵,让谢玉再无后顾之忧。
“厅中妖女及卓氏同党,给我格杀勿论!”谢玉一声令下后,身形随即向外退了数步。潮水般的官兵一涌而上,一片血腥杀气荡过。
众人边打边退,还要护着没有武功在身的梅长苏和神思不属的萧景睿及卓夫人,行动间难免有些滞涩。谢玉治军能力确实不错,府兵战斗力确实非一般军队可比,众人难免都挂了些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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