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纪山荷都在办理工作交接,事情繁琐又复杂,她做事向来严谨仔细,必须确保工作方方面面的细枝末节交代稳妥,避免后续牵扯不清。又是一个炎热的夏日下午,她整理完最后一部分资料,忽觉格子间外站了一人,她抬头一看,一张盈盈笑脸映入眼前,正是对她有着“伯乐”之恩的前领导林静之。林静之有一双极古典的丹凤眼,她皮肤雪白,将近40还有着一股玲珑剔透的美,纪山荷看过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当时不禁惊叹:《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应该叫你去演才是!
此时她凤眼微眯,有些埋怨地说:“怎么我去国外出差一趟回来,就听说你要申请回集团南方的分部?遇事退缩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
纪山荷一向对这位前领导尊敬又崇拜,被她一说,也觉得难为情,讷讷说道:“我就是呆不惯在北方。”
林静之打趣她:“是呆不惯北方,还是不想看到温然?”
纪山荷见瞒不过去,左右看了周围没人,低声说:“那个陈小卉,我都快烦死她了。我一个人设计的大楼外观,也得分她一半,长此下去,我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早点走了省事,让陈雄伟找下一个冤大头吧。”
林静之笑道:“我就猜到是这个原因。可惜了我手上这个好项目,本想让你镀镀金,既然你马上要走,看来我也没有对你说的必要了。”
纪山荷也笑着说:“领导,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这种激将法我早就免疫了,对我一点用都没有,我可是打定主意回南边的。”
林静之不理会她的去意,直接说道:“我记得很久以前你说过,仅仅从美观角度设计建筑外观或者内部,已经满足不了你的需求,你的梦想是全方位建造一栋大楼,不仅仅是设计外观和内部,还包括功能、结构、土建、消防、施工等等,可惜一直受条件限制,也没有好的实际体验机会,你入行了四五年,还是停留在大学毕业时候的外观设计师或者室内设计师,虽然你那个想法,我也就听你说了那么一次,但是我现在还是想问一句,你的梦想还是你的梦想吗?”
纪山荷愣住,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但又怕是自己异想天开,忐忑地问:“难道现在就有这个机会?”
林静之说:“机会是有,就看你要不要接住了。”
纪山荷激动得恨不得立即抱住林静之的大腿,她说:“当然要接!赶都赶不走!”
林静之哈哈大笑,说:“现在还回南方吗?”
纪山荷狗腿了一下:“这么好的机会我还回南方,那不是傻子吗?跟着林大领导混,准没错。”
都说美人相轻,可在林静之与纪山荷之间从不会这样。纪山荷大学毕业后应聘了太丰集团,就一直归于林静之的属下,工作起来勤勤恳恳、细致严谨,但该变通的时候也丝毫不含糊,很得林静之喜欢,迅速成为林静之最得力的下属,她们两人配合默契,做出了不少出色的case,一直到纪山荷24岁,林静之升了职,从部门总监成为副总经理,而纪山荷也有了别的部门领导,两人才断了上下级的关系。
说到林静之,虽然相貌清秀,事业也极其出色,可到了38岁连个男朋友也没有,有一次纪山荷小心翼翼地问:“领导,你还准备结婚吗?”
林静之毫不在乎地说:“到这个岁数了,自己过得开心才是真理,结不结婚已经不重要了。”
纪山荷又问:“那你觉得是结婚开心?还是不结婚开心?”
林静之说:“不矛盾呀。不要把婚姻和开心与否放在对立面。”
纪山荷点点头,她想,领导这是活出了一定境界,是真洒脱。
她也不愿意结婚,是她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以前的那些有趣、美丽的女同学们,一个个嘴里念叨的都是“老公赚了多少钱?”、“孩子上什么幼儿园好?”、“奶粉和尿不湿用什么牌子好?”、“吸奶器一定要用国外的,不然吸得胸疼。”······
她懵懵懂懂问了一句:“吸奶器?是吸自己的奶?”
一句话惹得女同学们哈哈大笑,都说:“你快结婚吧,结了婚就什么都懂了。”
她脸上带笑,心里却想,结婚就意味着生活重心放在了老公和孩子身上,这代表着失去了自我,就算自己不愿意,但是也会不由自主的失去自我。何况,一地鸡毛的家庭琐事实在难以应付,还是别结婚的好。
她不想结婚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太看重自我,说白了就是太自私,希望自己永远都是自己,不愿意把自己变成关爱丈夫的妻子,不愿意把自己变成操心孩子的母亲,不愿意把自己的空闲时间都放在处理柴米油盐的家庭琐事上,想想都觉得恐惧。
林静之说:“说起来你也二十五六了,怎么还把自己当成仙女飘在天上?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可能是没遇上想付出的那个人吧。”
纪山荷说:“不不,以前我和温然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想过结婚的,可是后来分了手,这种不结婚的念头才越来越清晰,当然不是为了他,可能是自我意识在觉醒吧。”
林静之有些不可思议:“要说你从小成绩优异,名校毕业,已经中规中矩四平八稳地走了二十多年,怎么突然就有了叛逆的趋势?我要是你妈,我可得急死了。”
纪山荷毫不谦虚地笑道:“领导,你没发现?只有优秀的人才会有自我意识的觉醒,一般人哪里会想这么多?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走一条所有人都会走的路。别人结婚那么我也得结婚,别人生二胎那么我也得生二胎,买个自己喜欢的东西,吃一顿自己爱吃的食物,就觉得十分幸福与满足,仅仅停留在物质满足的基础上,没有更深层次的精神追求。”
林静之边笑边摇头,她说:“你把自我意识看得太重,这其实就是一种误解,当然,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得自己有了亲身体验后,才会悟出另一番道理来。”
纪山荷说:“那领导你呢?有过那个想结婚的人吗?”
林静之爽快地笑了几声,说:“有过,很久很久以前了。”
她没有追问下去,想来是一段伤心的故事。
林静之一回国得知纪山荷申请回南方分部的事情,就第一时间与陈雄伟打了招呼,说纪山荷这人一定要留下。陈雄伟倒也无所谓,只是向林静之抱怨几句,说:“现在的年轻人呀,想一出是一出,她不回南方了也得自己来对我说一声呀。”
林静之向纪山荷传达了陈雄伟的态度,纪山荷一刻都不敢耽误,觍着脸去找陈雄伟。在陈雄伟办公室的时候,纪山荷的现任领导宋音希也在,她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陈总、宋总,我之前太任性,很多事考虑的不全面,您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宋音希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嫌我这不好?要挪窝?”她只比纪山荷长两岁,又一副极文静的小家碧玉模样,眼似水杏,适中的小嘴棱角分明,笑起来总有些羞涩的含蓄。
当初纪山荷就是被她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给欺骗了,宋音希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她没来之前,这个发展部部长的位子被纪山荷虎视眈眈的盯住,本以为早已是囊中之物,哪知天上掉下一个宋音希,半路截了胡,煮熟的鸭子也飞了。宋音希这个领导当得很有特色,秉承了错误都是别人的,功劳都是自己的处事原则,没多少时间就把下属挨个得罪了一遍。当然,对于纪山荷来说,宋音希的罪恶还不止如此。
纪山荷说:“不敢不敢,之前我的的确确是准备回南方分部的,只是林总找到我实属突然,她是我老上级,对我又有知遇之恩,她开口了,我还不留下那不是不识抬举吗?再说了,单位这么重要的一个项目,我也很期待能参与其中,希望能在各位领导的带领下,发挥我这颗小小螺丝钉的作用,也就心满意足了。”
陈雄伟笑呵呵地对宋音希说:“你看山荷这股子机灵劲儿,难怪静之喜欢她,就让她俩打配合也不错。”
宋音希一撇嘴:“陈总都发话了,我哪里敢不听?”
陈雄伟对纪山荷说:“静之有没有对你说?你跟着她去做项目,调过去就升职。给你项目总监的位子。”
宋音希看向陈雄伟,惊讶道:“怎么这事儿我没听说?”
陈雄伟道:“这是静之的项目,她要怎么用人是她决定的,当然是以她的需求为准。”
宋音希向纪山荷笑道:“那我现在应该叫声‘纪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她又摆出那张婉风流转的笑脸,纪山荷一阵反胃,没理她,对陈雄伟说:“林总没对我说这事呀,看来她也得尊重陈总您的想法,只有您亲口提了出来,这事才算有个眉目,我得好好谢谢陈总您才是。”
陈雄伟被纪山荷逗笑了,说:“我看单位里,论嘴甜没人比得过你。”
纪山荷笑道:“都是你们这些大领导培育的好,想起我刚毕业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这几年跟着各位领导在工作和做人方面都学到了不少,像我这么好运气的人可真不多。”
陈雄伟极为受用,笑得合不拢嘴,说:“好了好了,你就别拍马屁了,收拾收拾就去静之那边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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