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在失声大哭一通之后,总算痛痛快快地把她知道的,都交待清楚了。
可惜她知道的也并不多,而且还不十分准确。
薛冰以为红鞋子的“姐妹”都向她寻求帮助,而她也确实帮助了那些“姐妹们”。
然而,事实是,薛冰提供的帮助是真的,被她帮助的人也并不是。
向晓久只逮到红鞋子的老四欧阳情。
而欧阳情在一起的,那个疑似熊姥姥的老太婆,结果居然真的就只是个老太婆。
据说还是个老得太老了,再不能给儿孙提供任何帮助、活着只能白吃米粮,又遇上年景不好,就把自己换了一篮子栗子的老太婆、
老人家根本不知道换了她的另一个“老太婆”是要她做什么。
也根本不知道她含着心酸和不舍,但更多的还是“我总算还能再为儿孙弄到一口吃食”的欢喜,悄悄放在家里灶台上的栗子,是怎样要命的东西。
她只知道人家用了一整篮的栗子换了她。
就一路茫然但乖巧地,由着欧阳情摆弄。
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她换什么衣服发型就换什么衣服发型。
没有被要求什么的时候,就继续茫然,但乖巧地,安静待着。
这时候看到欧阳情被向晓久一脚踹飞,又迅速闪身追上去、赶在落地之前再一脚踹回来,这个可怜的老太婆瑟瑟发抖。
却依然茫然而安静地缩在一边。
薛冰也是茫然的。
她原本还满心愧疚。
不管红鞋子的姐妹做了什么,她确实是迫于压力出卖的她们。
这让一贯娇蛮任性、近来还开始学些真正毒辣好“震慑男人,叫他们也知道咱们女人也不好惹”,
却也一直傻乎乎坚持着所谓义气的薛冰,
心理压力着实不小。
那一通痛哭只是情绪的决口,却并未冲散薛冰的愧疚。
然而她现在看到了什么?
她以为她掩护的是最尊敬的大姐,和之前尚未蒙面却也觉志同道合的姐妹们。
尤其是大姐和四姐这边,她为了掩护她们。甚至带着侍女亲身上阵,易容改装混淆视听。
她的侍女,自幼陪她一起长大、服侍了她整整十三年的两个贴身侍女,在那一场掩护行动中,落了个一死一残。
她们都没有怪她。
她们愿意为小姐牺牲,也愿意为了小姐认可的姐妹们牺牲。
薛冰曾经心疼,但依然坚定。
直到她看到眼前这一幕。
眼前忽然一阵眩晕。
只恨自己不是个瞎子。
不,也许她早就是个瞎子了。
——眼睛未瞎,心却早就瞎了。
——否则又怎么会只听到公孙兰说了什么,却没看到她做的什么?
家人和陆小凤的转变只能让薛冰一时崩溃,
眼前的这些,却叫薛冰彻底垮了。
倒叫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过了这一桩事就与她彻底断绝的陆小凤,又心生不忍。
到底伸出手,轻轻握住这傻姑娘的手。
然而一贯又黏人、又娇俏的薛冰,却没再顺势反握着他的手黏上去。
甚至连眼泪都没有了。、
反叫陆小凤的心一阵空落落的疼。
向晓久却完全顾不上他们这点儿小官司。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欧阳情踩在脚下:
“其他的红鞋子呢?公孙兰呢?”
欧阳情被踩得又咳出一口血,可她边吐血,还边在笑:
“你们这些朝廷鹰犬、臭男人!永远别想捉到大姐!大姐一定会好好的,也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向晓久将脚用力撵了撵:
“报仇?就你们这么一群滥杀无辜的玩意,连哄个老婆子舍命陪你们餐风露宿,都要留一篮子栗子祸害人的恶心东西,也敢和我说报仇?”
欧阳情是没公孙兰那许多化名,犯的罪孽也没公孙兰多,可一样是只蛇蝎。
这个欧阳情,掩饰在红鞋子之外的身份,是一位很有名的□□。
怡情院的头牌。
出了名只爱钱、不爱俏的姐儿。
据说她最大的本事,就是不管对着什么人,秃子也好,癞子也罢,甚至不管是和尚还是太监,只要你有钱,她就会把你当做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只凭这一项本事,就足以让很多男人,明知道她爱的是钱,却还是捧着大把钞票去哄她。
然而谁又知道,这个极爱钱也极擅长从男人手里哄钱的姐儿,她的最爱,其实不是收割钱财。
而是人命。
男人的命。
不过或许是被要了命的都不是她本人的恩客,甚至几乎都是一辈子都没上过一回青楼的老实男人。
这一回要不是顺着熊姥姥的糖炒栗子一路追查到公孙兰,又顺着公孙兰的红鞋子一路查下去,
还真没谁把那些人命联想到欧阳情身上。
毕竟从逻辑上分析,那些死了的人,其实和欧阳情,真的没有任何联系。
但偏偏的,他们就是死在似乎全然没有任何联系的欧阳情手中。
而欧阳情又是为什么,放着青楼来来往往的那许多男人没有下手,却偏偏逮着那些老实男人杀呢?
向晓久一个个数着被欧阳情杀害的无辜之人,也顺便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为了让欧阳情能好好回答,他甚至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脚上的力道。
欧阳情也就有力气冷笑了:
“老实男人?真老实的话,为什么要背叛她、抛弃她?”
向晓久没听明白。
趁着这点儿时间,又看了几份情报的宫九在一旁补充:
“欧阳情杀的第一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因为她的父亲在发现他花了全部积蓄娶回来的老婆,根本不是他在媒人口中听说的那样,虽是个寡妇,好歹温柔懂事勤俭持家又孝顺老人……”
“那居然是个从良的□□!”
“从良的□□也就算了,反正寡妇也是有过男人的。
吃穿上奢侈点儿也还罢了,那女人原是带着嫁妆进门的,她花自己的嫁妆吃喝、却不连口汤都不肯分给老人,那汉子原也忍了。
毕竟他是真的没有更多的积蓄重新另娶一个老婆了。”
“平日里家里田地的活都半点不肯沾手,那老实人都忍了。”
“但等到那汉子的老母不幸在下田的时候摔了一跤,女人又不肯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医治婆婆,由着老人瘫了,又不肯照顾瘫痪的老人,还老是背着男人对婆婆非打即骂的……”
“再老实的老实人,都要忍不住了。”
“那汉子拼着一辈子打光棍、拼着断了香火绝了后,也要休妻。”
“那女人被休之后无处可去,手里银钱也不禁花,索性回了青楼。”
“回去之后,又才发现坏了身子,又因为年纪大了继续打胎风险太大,自己怕死不敢打胎,回头又怨恨这女儿害她白耗了两年青春不能挣钱,最终只能接些低等顾客,打小儿就对女儿很不好,又一直咒骂原先那个男人抛弃她……”
“欧阳情比她那个妈运气好,还没正式挂牌子就认识了公孙兰。学了一身本事,立志要杀尽那些瞧不起窑姐儿的臭男人。”
“第一个杀的就是她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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