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降生

    彼时，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天际忽然出现一道缝隙，一丝绿光射入，转瞬即逝。

    此方天地中，花界百花宫中，花神梓芬受重创后正等待孩子的降临。

    花神梓芬因遭遇情伤又受天帝天后先后重创，已是时日无多。再加上身怀双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上清天，斗姆元君似有所感，推算之后发现天道有异，且与自己的徒弟梓芬有关，可其他的却是一片雾茫什么都推算不出。

    霜降，寒月，更深露重。

    百花宫中，二十四芳主次第跪伏在剔透琉璃铺就的大殿上，屏息凝神。一阵夜风过，殿外树影婆娑，将月色筛成一地零落的碎玉。殿中央，水色的纱帘轻轻摇摆，似帘内人起伏微弱的气息。

    那人侧卧在云衾锦榻中，发簪墨梅，眼尾迤逦，半阖半张，脸容清艳绝伦，虽是惨白羸弱却难掩眉宇间风流仪态，堪堪让人难以逼视。白雾般的月光洒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尖。

    突然，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喘息间大殿中原先若有似无萦绕的香气随之渐浓渐郁，如万花齐放百香汇集，越来越浓烈的香气让原本伏拜大殿中的二十四芳主不顾失却礼仪纷纷抬起头来，望向帘内脸上隐忧难掩，却仍旧不敢出声。

    玉兰、杏花、茉莉、桂子、芙蓉、山茶、莲花、蔷薇……纱幔内半空中各色花朵竞相绽放，又快速凋零，花瓣如雨瀑般倾泻而下，落英缤纷，瞬间将琉璃大殿淹没成一片花海，绮丽浩瀚却绝望无依。

    水仙花落去后，象征冬季的最后一朵腊梅傲然开放，刹那间，片片花瓣零落而下，当最后一瓣红梅恋恋不舍地没入花海中时，帘内人猛烈一震，咳出一口鲜血，眉宇间有一朵冰莲和一朵霜花璇络而出，最后，凝成两滴晶莹翡紫的水滴，剔透的指尖轻拂而过，堪堪接住两滴坠落的水珠，纳入怀中，眨眼间这两滴水花便成了两个粉嫩的婴孩。

    主上！牡丹和海棠撩开纱帘，跪在榻前，望着榻上人血色尽褪的脸终是没忍住，泪落颊畔。最后分别伸手接过了两个女婴。

    待夕瑶再有意识的时候，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周身竟是一阵浓郁而柔和的灵力，与她所修行的神力有所不同。她睁开眼睛，瞧见花团锦簇的屋顶，空气中带着夹杂着尚未消散的水灵之气，她只要四下转动脑袋想看看自己所处环境之时。却发现自己正被一个貌美女子抱在怀中，方才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她的身边竟还有一个婴儿被抱在另一个女子的怀里，她再一转头，竟瞧见一个艳压六界的绝世美人面色发白，虚弱不堪地坐在床上，眼神慈爱地看着她和另一个婴儿。

    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只怕是已经投胎转世了，眼前这个美人应该就是她这一世的母亲，旁边的婴儿想必就是她的同胞吧。只是不知是男是女。许是这会儿才出生，而且这里又不是她本来的世界。她虽清醒，却连神识都探不出去。

    “传我令，自今日起，我儿身世随我而去，凡泄露者元神俱灭！”榻上人气息微弱，语调不高却自有一番威严肃穆。

    “遵令！属下紧守主上旨意！若有半分违逆，自毁元神！”二十四芳主包括怀抱婴孩的牡丹郑重俯身拜下。

    榻上人望着一干起誓之人眼中水光一潋，似乎有些欣慰，“如此我便放心了。都起来吧。牡丹，海棠，你们过来。”她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花瓣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洒洒。

    “主上！”牡丹抱着孩子挨近榻前。

    “把这个给她吃了。”榻上人将一粒檀珠般的丹丸递入海棠的手中。海棠依言将其放入婴儿口中，用花露让孩子将珠子吞食入腹。

    榻上人孱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轻微得几乎难以捕捉，“此乃陨丹。服此丹者灭情绝爱。”

    “主上，您这是……？”牡丹闻言气息一窒。

    “无情则刚强，无爱则洒脱。这是我能给她最好的祝福。我的孩儿不能再似我这般……”像是隐忍着巨大的痛楚，榻中人刚刚平复下的眉尖又骤然蹙起，一只苍白荏弱的手抚上心口。  主上！

    她听到床上的女子一字一顿，听她此刻的虚弱之态，难道……思及自己身归混沌之前所许下的心愿，一时恍惚竟哭了起来，难道她这一世也会亲缘淡薄么？

    就在这时，她的额间竟有一道翠绿色泛着碎银色的光芒闪过，花神大惊，其余芳主起身查看，发现那阵光芒竟化作了一棵璀璨夺目的树苗，夕瑶回头一看也是惊讶不已，神树竟也随她而来了。

    抱着她想要喂她丹药的女子一惊，看向她母亲的方向：“主上，这……？

    她的母亲也看了过来，片刻之后，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的孩儿，竟会有如此机缘。”

    “主上！这是？”

    “此物我从未见识过，但我观其所蕴含的生机之力极其强盛，只怕六界之内也再难找到如此圣物，但它已与我儿结下因缘，只怕也唯有她才能掌控此树的奥秘。”

    “主上……”

    “这个孩儿是我意料之外，此子天生元神强大，资质非凡，就连我也算不出她的命数如何。将来定会修炼有成。”说着，摸了摸她的稚嫩的小手。眼神随之迷离，似是沉入苍茫的回忆之中，静默片刻后又抚了抚她花瓣一般美好的脸颊，缓缓舒出一口气。

    夕瑶前世是以霞为精，以玉为魂而诞生的神女，生而为神。在她前世的记忆里，从未感受过来自于母亲的温暖，但此刻她的亲生母亲就这样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心头一片柔软。

    再次睁开明目，“今日可是‘霜降’？”

    “正是。”榻尾的丁香回道。

    幽幽开口：“便唤作“夕瑶”与‘锦觅’吧。”

    “是！属下恭贺少神夕瑶，少神锦觅临世！”二十四花主再次盈盈拜下。

    “免了。没有什么少神，我元神灭逝后亦莫要立她们为花神。”她摆了摆手，腕上玉镯相碰，似廊雨击青瓷，空灵剔透，低头凄然一笑道：“作个逍遥散仙便是极好。”

    “请主上三思，我花界怎可一日无主？何况夕瑶少神资质聪慧，又有如此机缘，他日定有能力守护我花界众生的。”牡丹海棠焦急地抬起头来。

    “罢了，那就立我长女夕瑶为我花界少主吧。这孩子的真身与我同出一系，乃是七瓣冰莲，如今又有如此造化，便由她继任花神吧。花界之内可实说夕瑶乃我亲生女，待我去后花界隐世不出，万不可让外界之人知道夕瑶和锦觅她们姐妹二人的身世。至于锦觅。”她摆了摆手，腕上玉镯相碰，似廊雨击青瓷，空灵剔透，低头凄然一笑道：“就让她做个逍遥散仙便是极好。”

    夕瑶听其生母与女子的对话，方才知晓，今生的母亲乃是花界之主花神，旁边的婴儿是她的双生妹妹，自己今生乃是花界少神，听她此世母亲方才的这段话以及妹妹已经吞下的那个陨丹，心绪亦有些复杂。此世的母亲作为一界之主，却身受重创，似乎还深受情伤，伤母之人的身份必定不简单！

    “请主上三思，主上怎可做如此安排？”牡丹听了焦急地抬起头来。

    “我心意已决，待我去后，尔等二十四人二十四节气轮番司花，更替迭换，各主四季。”榻上人气息羸弱，言语间却有不容人置喙的决断。

    听到去字自她口中吐出，殿中人再不忍看她，一个是！字答得竟有几分哽咽隐忍。

    听了众位芳主保证后，榻上人想了想说道：“牡丹，你过来。”

    “适才凝神捻算，锦觅这孩子万年之内会遭一情劫，恐有性命之忧。而夕瑶或许就是锦觅命中劫难的转机。虽已服下陨丹，终究不能放心，传我令，限锦觅居于水镜之中，万年之内不得踏出我花界半步。”水镜外张有结界，若将她万年均限于此间，应是可彻底绝了那让人撕心裂肺的情劫。思及此，她的唇角绽出一朵清莲般的笑，一对星眸在这抹微笑中缓缓阖上……

    众人纷纷跪下垂泪，口称主上，夕瑶眼睁睁地看着此世的母亲消散而去，却无力阻止，眼泪从婴儿的眼眶中滑落，高声哭了起来。另一边的锦觅也在夕瑶之后哭出了声来。

    天地间的一切繁花色彩，在母亲消散的那一刻迅速褪去，仿佛是在为这位花界之主哀悼。当夜，天庭中却是一派喜庆和乐，诸仙赴宴共贺水神洛霖与风神临秀缔结百年好合。

    夕瑶因目睹母亲元神灭逝，大惊大恸之下，绝望的哭叫了起来，神识亦不顾一切的全部探出，试图能够挽留母亲即将消散的元灵。

    夕瑶此刻已是心中痛苦难忍，本以为今生已经拥有了一个如此美丽慈爱的母亲，只道是老天垂怜，却没想到转瞬之间，竟又夺走了自己的母亲！

    “痴儿！”斗姆元君显出身形．众位芳主惊讶不已，六界皆知斗姆元君一向隐居不理世事，却在此时来到花界，怎会不让人惊讶！却见斗姆元君伸手一拂夕瑶的额头，顿时哭声顿消，元神稳定，已然沉睡了过去！

    “多谢尊上救我花界少主！”牡丹连忙福身拜谢！众芳主连忙反应了过来，齐齐下拜行礼！

    “不必，此子原为天道变数，未免惊动六界，造成恐慌，我已施法掩饰住了异象。” 斗姆元君道。

    众芳主闻言个个吃惊不已，皆是惊出一身冷汗，个个心头感激，连连叩拜道谢不已。

    斗姆元君看了一眼长芳主身边的小树苗，脸上露出笑意：“此物乃是此间天道之外的圣物，但它因随此子而来，已然与她结为了一体，也唯有她才能掌握其中的乾坤奥秘，今后也会必定会为花界带来巨大的益处。”

    众芳主听后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主上临终前虽有言，这棵小树蕴含着极其强盛的生机之力，但她们毕竟从未见识过此等神物，只知此物唯有少主夕瑶方才掌控得了。

    “此神物你们将其移植到花界灵力最为旺盛之处供养，待它主人长大之后，会自行的为其护法解说。”

    “多谢尊上。”众芳主再次拜谢。

    “不必，此子虽为天道变数，但秉性纯善，资质非凡，他日必定会有大能。又与我有缘，待她修成上仙之后，我准备收她为关门弟子，不知众位芳主意下如何？”斗姆元君道出来意。

    众芳主们个个惊喜非常，牡丹长芳主更是大喜过望，直接点头同意了。玄灵斗姆元君是六界之中数一数二的大能，若能收花界少主为徒，不仅是对少主最大的保护，还能得到他的指点，这可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啊。

    “牡丹斗胆，敢问天尊，不知我主算出的锦觅少主将来的劫难可有化解之法？”牡丹芳主用期盼的目光望着斗姆元君。

    “锦觅原本是个元灵消散之局，将来的劫难亦无法化解，不过现在变数已生，将来的化解之法还要着落在我这未来的小徒儿的身上。”

    牡丹听闻心中既悲又喜，一时之间亦不知心头是何种滋味了。

    斗姆元君右手变化出一块玉佩，交由玉兰芳主，“待她修成上仙之后，你们就带着她去上清天拜我为师，凭此你们也可以顺利进入上清天。”玉兰芳主接过道：“多谢尊上！”说完辞别众位芳主，身影一闪，已是回归了上清天。

    众芳主按照斗姆元君的嘱咐，将神树移植到了水镜之中的净泉边，这里是花界灵气最盛之处，而夕瑶与锦觅便由众芳主悉心的照顾着。

    六界众人均知在天元二十万八千六百一十三年夏至，花神梓芬仙逝，天地间百花凋零，天帝听闻后罢朝举哀七日，花界为花神举丧，九州四海万艳同悲、敛蕊不开，十年间天地内再无一朵鲜花绽放，天地间颜色尽失，直到十年后丧期结束，方恢复争姸盛开，丧期结束之后，众芳主宣布脱出天界自立门户，自此花界成为天地间的第六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