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继承法》规定, 遗嘱包括公证、自书、代书、录音、口头遗嘱五种形式。
其中公证遗嘱由遗嘱人向公证机关办理,与其它遗嘱相比, 最为严,更能保障遗嘱意思表示的真实性, 因而效力最高。自书、代书、录音、口头遗嘱, 不得撤销、变更公证遗嘱。
方立安严谨地采用了公证遗嘱这种形式。也正因为如此, 她说走就走的“浪迹天涯”拖了近一个月才得以实行。
整个过程中要提交遗嘱涉及的不动产、交通工具或者其他有产权凭证的财产的产权证明, 光这些就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遗嘱分配倒是很简单,一半捐献给国家,剩下一半方立承、方立启、徐文雅三人平分。
九月的某个清晨,方立安终于留书出走。
她打车到港城机场,搭乘飞机飞往北京, 下飞机后, 在机场附近的户外用品店买了帐篷、背包、睡袋、防潮垫、登山绳、安全带、绳套、炊具、炉具、多功能水壶、指北针、望远镜、防水灯具、刀具等户外工具。
买好了让人送去酒店,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学会使用, 装备好后便退了房。
一路向南, 开启了一段不知终点的旅程。
九月份的天气已经不像七八月份那么热了, 但秋老虎余威尚存。方立安自从离开酒店, 就没有再借助过任何交通工具, 去哪儿都只凭两条腿。
即便出发时正值夕阳西下, 但背包前行两个小时后, 方立安还是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濡湿。
她从首都机场酒店出门向南, 走的五环外, 三十公里的行程, 夜里十二点半到达通州区,然后就近找了家快捷酒店办理入住。
登记的信息是她入侵官家数据库胡编乱造的假身份,目的当然是不想暴露行踪。
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她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哪里,因为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旅行。
洗完澡洗衣服,晾在通风口,也不等头发吹干,方立安倒头就睡。走了六个半小时,真的很累。明天还要早起赶路,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廊坊。
第二天上午,即便定了闹钟,方立安起来时也已经接近九点了。昨晚一点半才睡下,加上身体骤然疲劳,多重不适导致她在迷蒙中关掉了闹钟。
等真的醒过来时,她按揉太阳穴,懊恼不已。这些年下来,好日子过多了,享了太多福,身体不太能适应这种强度的运动。
以后光凭两条腿赶路,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肯定多了去了,可不能睡得太死,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才对。
方立安起床,用十分钟的时间洗脸刷牙,穿衣出门。快捷酒店不提供早饭,她在旁边的青雾馒头买了十个包子,三袋豆浆。
早就过了上班早高峰,路上行人很少,空旷的很。青雾馒头的小哥见她这身打扮,来来回回偷瞧了她好几眼,方立安也不在意,拿了包子就走。边走边吃,不一会儿,四个肉包子下肚,一袋豆浆润嘴。
九点多的时候,太阳还算不错,温度也能忍受,十一点往后就不大好了,即便有太阳帽也扛不住脚底生火,脑袋冒烟。
方立安每隔半小时休息五分钟,喝一次水,不敢喝多,只小口小口地抿。生怕喝多了尿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厕所,大姑娘家家的又不好光天化日之下解决。
中午十二点半,烈日当空,方立安找了个阴凉蹲在路边,三个肉包子加一袋豆浆就是午饭了。
因为走的是国道,常有汽车经过,小轿车、面包车、大卡车、油罐车……方立安吃了一肚子尾气,闻多了,恶心想吐,都晕脑涨。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晚上七点半,廊坊市近在眼前。
仅仅是迎宾大道上树立的几盏高大亮的路灯,城市的熟悉感便迎面而来,等又花了一个多小时走到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城市的喧嚣扑面而至。
方立安觉得自己的腿在这座城市的地界上又重新活了过来,她加快脚步,并没有因为疲惫就在路边随便找一家旅馆或者快捷酒店住下,而是挑了廊坊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办理入住。
刷卡进门,甩下背上沉重的背包,脱下脚上早已被脚汗浸湿的鞋袜。
唔。。好臭。。
她自嘲一笑,都是自找的不是吗?
汗水的黏腻感无处不在,脸颊火辣辣地烧着。
她打开廊灯,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落地窗上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长裤长袖,白衣黑裤,扎着松散杂乱的马尾,青春靓丽的皮囊下透露出茫然无措的眼神。
那是谁?
是她吗?
方立安?
哪个方立安?
科学家?
大国师?
技术宅?
还是停留在时光长河中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迷路人?
她赤脚踩在地毯上,缓步向前,劣质的毛毯扎的她脚底生疼。
在落地窗前站定,伸手触摸镜面另一端的少女,冰凉滑腻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方立安一个哆嗦,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颤栗起来。
她收回手,双手抱胸,手掌来回摩擦手臂,试图缓解身体的不适,然而效果甚微。她决定去浴室洗个热水澡。
淋浴的时候顺便给浴缸放水,从头到脚简单洗擦一遍后,方立安迈入浴缸。
整个人沉入水下。
一、二、三、四……
所有的疲惫、倦怠、委顿、劳累都伴随着身体被温热的水流包裹起来,咸湿的泪水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窒息感传来,求生的本能让她浮出水面。新鲜的空气再次充斥着整个胸腔,方立安忍不住掩面而泣。
她想念曾经的亲人、爱人,想念记忆中鲜活的人儿。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每个人都不在了……每个人……奶奶、乔松、孩子们、傻爹、师父……
他们都不在了,只有她还保留着刻骨铭心的记忆,没人知道这种无边无际的思念有多痛苦,她真的快支撑不住了。
之前,她尝试用歌声发泄负面情绪,尝试用疲劳奔波驱逐思绪,可是,通通不管用,只要一停下来,满脑子都是他们的面容。
真的,真的好想他们……
【囡囡,不要哭,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一哭,我心都碎了……】这是她的爱人!
【奶奶的囡囡最坚强了,囡囡不哭,奶奶陪着你,哄你睡觉……】这是她的至亲!
【妈妈,你怎么成了小哭包了,弟弟妹妹看见了可要笑话你了……】这是她的骨肉!
【妞妞不哭,爹爹过得很好,你也要好好的……】这是她的傻爹!
【傻徒儿,缘起缘落缘如风,缘聚缘散缘如水,切莫着相了……】这是她的师父!
清辰盘腿坐于忘缘琴前手起音落。
铃铃铃——
“师父!”纷乱的梦境被打断,方立安猛地从床上坐起,嘴里仍旧喃喃,“师父……”
她环顾四周,想起这里是廊坊的酒店,失落与失望如潮水般湮灭天灵盖。
床头的电话坚持不懈地响着,铃铃铃——
方立安深呼吸,她拿起听筒,是前台小姐询问是否续住。续了两天,一会儿还要下去补交押金。
电话挂断,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方立安这才发觉自己头疼欲裂。
她摸了摸脑门,原来是发烧了。
整个人被冻的缩回被子,包里是有药的,不仅包里有药,空间里也有药。
可是……
不想吃……
要是能烧成傻子……
呸!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作践自己的身体能有什么好处?
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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