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费一兵一卒把大哥带出来——这件事太具诱惑力以至于少爷觉得金主爸爸在吹牛:“怎么做?”
“你的证件都带齐了吗?”
“带了,真的和假的, 都随身携带的。”
三个月前, 少爷经过父亲书房门口时,无意中听说自家大哥在美国遇害, 于是半夜偷偷摸进他爸的书房, 翻阅了所有资料,分析出大哥的遇害地点可能是Southern Cross。之后,私底下找人做了假.证件, 翘家来了美国。
少爷是大四学生, 跟学校老师说家里安排他去山区支教, 老师没有怀疑, 以为少爷家打算让少爷从政, 要做漂亮履历。
结果,少爷转头对家里说, 他跟学校申请去山区支教了,家里也没人怀疑。因为老大管他管的严, 所以老二从小就是大院里出了名的乖宝宝, 比大院里的女娃娃都要乖。
没人能想到乖宝宝有朝一日会瞒着所有人办假.证件混到美帝去做陪酒小哥。
少爷并不是来给他大哥报仇的,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超级英雄,根本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捣毁犯罪集团。
只是那沓资料最后写着“判定遇害,尸体下落不明”, 十个大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脏。从那时起, 他的胸腔里憋着一股愤懑之火, 几欲把一切焚烧殆尽,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要找到大哥,要把大哥带回家。
可是等飞机落地,少爷独自一人游荡在华盛顿的街头巷尾时,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么幼稚,多么可笑。要不是他小有身手,也许没两天就要被一群混混弄死了。
再后来,他想尽办法混进Southern Cross,每天见到的领导只有领班和经理。那时,他已经不再有来时的奢望,顶多趁着上下班人员混杂的时间,四处看看,乱找一气。
原计划进行的不顺利,少爷只能用“大哥生前来过这里”这种软弱无力的说辞安慰自己。直到今天遇上方立安,简直是天降神兵。
方立安才不管这个瓜娃子心里如何激动,她只知道,老实人平时不作死,因为一作就死。
“凌晨五点有华盛顿飞北京的航班,一会儿离开酒店,你直接打车去机场,坐那班飞机回国。”
“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少爷抗议道。
“说实话,你在旁边只会拖累我。到时候,还得顾及你的安全,我可能会死得更快。”方立安无情道破事实。
“……”拖后腿的少爷争取道,“那我等你一起走。”
“不行。”方立安一口拒绝,“我不确定到时候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万一敌人去机场拦截,我脱身了,你却被扣下来了,我还得去救你。所以,在我行动前,你先离开,只要你安全离开,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被冠以“拖累”、“拖后腿”、“后顾之忧”的少爷没有理由再拒绝,但方立安一个人去真的能平安归来吗?
少爷:“我可以先走,但是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否则,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做这件事的。那毕竟是我哥,不是你哥。”
“等我把他送回国,他就是我哥了。”方立安戏谑道。
“……”少爷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脸颊绯红,不自然道,“说正事呢,你正经点。”
“我会很多法术,你要看?”
“不看了吧……你的眼睛……”少爷不敢再让她使劲。
“没事,这个跟那个不是一回事。看清楚了!”方立安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纸,贴到自己身上。
少爷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道:“人……人呢?”
“在这儿呢~”方立安挪了挪身体。
在少爷看来,就是地毯上的毛自己动了动。
“你好厉害!”他惊叹道。
方立安揭下符纸,显出身形,得意洋洋道:“当然厉害,不然怎么做你的金主爸爸~明天我隐身过去,谁也发现不了,放心吧!”
“那我哥……你怎么……”
“我有一个乾坤袋,到时候把你哥放进去就可以了。等回到国内再……只是可能委屈你哥了……”方立安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我代我哥谢谢你。”少爷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方立安虽然看不见,但感受到一股气流通过,大致猜到他的动作,微笑道:“不用谢,能把英雄送回家,我感到无比荣幸。”
听到这句话,躬着身的少爷鼻头微酸,眼眶发热,胸中积累多日的怫郁与激愤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饱满沉重,一颗接一颗地砸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从知道哥哥的死讯起,他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不哭不闹,装作若无其事,没人知道他的心痛得发颤。
此时此刻,少女的话让他再也按捺不住泪意,毫无形象可言地蹲坐在地,捂脸痛哭,哭英年早逝的哥哥,哭失去哥哥的自己,哭少女口中的英雄……
方立安叹了口气,异国他乡,孤独的寻亲之旅必定充满了各种难以想象的艰辛与苦楚。她忍着疼痛探出神识,移步上前,拥抱少爷,予以温暖。
被人抱在怀里,少爷哭得更凶了,他张开双手,回抱方立安,泪水像开了闸一般,奔涌不息。
等他哭到打嗝,收了声,才发现某人的前襟沾满了他的鼻涕眼泪,白衬衫因为被浸湿变得透明起来,暴露出里面的白色内衣和姣好的弧线……
少爷懊恼,一边擤鼻涕,一边道歉:“对不起,我失控了。”
“没关系,都是小事。”方立安大方地转移话题,“一点半了,我给你订机票,你洗把脸就赶紧走吧。”
少爷把自己的假.证件给她,起身去卫生间,等他出来,又恢复了英俊潇洒的超高颜值。
方立安叮嘱道:“毕竟关系到你哥哥的身后事,回国后,要第一时间跟你父母坦白,有些关节需要他们打通。我明天同一时间的飞机回北京,你可以带着你爸妈来接他。明白吗?”
“嗯。”
“去吧。”方立安递给他一叠钱,有红有绿,祝福道,“一路平安。”
“谢谢!”少爷突然想起,“我叫许乔松,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你呢?”
“保密。你可以叫我小仙女。”
“……”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后,许乔松连夜离开了酒店。
方立安则是到外面晃悠一圈,揭掉易容符打车回到原来的酒店,换上干净柔软的睡衣,呼呼大睡。
床头的便利贴从“我出去玩了,不要担心。”变成了“我睡的很晚,不要叫我起床,请让我睡到自然醒,谢谢!另外,订十九号上午五点的机票回国。”
一觉睡醒已是中午十二点,昨晚果然劳累过度,方立安可从来没起这么晚过。
“起来了?想吃点什么?我叫客房服务。”倪雨阳并不敢把老板一个人丢在酒店,在她眼中,老板还是个孩子。
方立安按揉空旷的胃,觉得自己此刻能吃下一头牛:“来一份菠萝虾仁肉松炒饭、奶油培根蘑菇意面、培根蔬菜卷、提拉米苏香蕉薄脆披萨、土豆培根浓汤、青桔柠檬茶。”抬头看向倪雨阳,“你吃饭了没?这些都是我的啊,你要吃,自己加。”
倪雨阳:……
方立安:“吃完饭你有什么安排?”
“听老板的。”
“自由活动吧,你玩你的去,不用管我。”
“好。但是……”
“放心,我不会去危险的地方,就在酒店周围转转,饭后消食。”
下午,方立安换上一身运动装出门。和昨天一样的线路,下地铁后,左拐右拐来到一个偏僻小巷,借助遮雨棚,给自己贴上隐身符、轻羽符。
酒吧一条街的建筑大多是三四层高的西式别墅,Southern Cross就是其中之一。白天,各个酒吧大门紧闭,方立安脚上用力,一跃而起,直接落在Southern Cross的屋顶。屋顶是个露台,上面摆放着几张桌椅和太阳伞。
方立安找到楼梯,轻手轻脚下楼。到三楼时,楼梯被一道栅栏式铁门隔开。
她掏出缩小符贴在身上,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缩小至蚂蚁大小,周围的景观扩大几百上千倍。
方立安撒腿狂奔,穿过一个栅栏门硬是花了半分钟。三楼走廊静悄悄的一片,丁点声音也无,想来人都还没起。
从栅栏门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大约有一百来米,以她现在的几毫米腿长计算,正常步行可能天黑也摸不着房门。
她揭掉身上的缩小符,短短一分钟内,经历了头晕目眩、肝痛胃胀、皮肤撕裂。。。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堪比满清十大酷刑。
她悄声来到走廊尽头,站在最后一扇门前,神识探入。里面的情况和之前一样,空无一人,且各个摆设的位置丝毫没变,可能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人过来。
方立安告诉自己,一旦破门而入,就要展开生死时速,争分夺秒。
因为整栋楼的人都会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醒来,蜂窝至此。
而她必须在他们赶到这里之前,拿到箱子,安全离开。
所以,
第一步,神识化形,关闭屋内的防御设备。
第二步,放置爆破工具。她选的是做科学家那一世自制的近距离大威力炸.弹,应付一个实木门,绰绰有余。
第三步,在炸.弹引爆的瞬间进入空间,由于空间里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得多,所以进去的瞬间同时出来。
第四步,直奔黑箱子,收入空间带走。
第五步,奔至栅栏门处,再用一次缩小符,原路返回。
这几个步骤必须在十几秒内搞定,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后手。
整理好思绪,方立安便不再迟疑,快速行动起来。十几秒的时间控制地极好,可以说是紧迫中的井然有序。
等她安全回到酒店,这才想起来,当时一时紧张,她把黑箱子旁边的办公桌也收起来了……
反正此次“特工行动”获得了圆满成功,那些细枝末节就不要计较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种事做起来真是太惊险太刺激了!方立安一颗心到现在都还咚咚咚地撞个不停,仿佛要蹦出胸腔一样。
回到房间刚坐下没多久,方立安对倪雨阳道:“阳阳姐,打电话叫客房服务。点一份奶酪鸡翅、肉酱意大利面、肉扒大拼盘、澳洲牛肉炒饭、香草粟米茸汤、鲜榨橙汁。”
倪雨阳诧异道:“有客人要上门吗?”
“没有。”
“那点这些……?”
“我吃的。”
倪雨阳麻溜从沙发上爬起来,鞋也不穿,光着脚丫子,踩着地毯跑到老板旁边,紧张道:“安安,你没事吧?”
方立安安抚她:“没事没事,我刚刚在外面剧烈运动了一番,饿的快。”
倪雨阳不放心:“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真的没事,你别胡思乱想。要实在不放心,等明天回了北京再去看吧,这里的医院怪不方便的。”
倪雨阳见她神色正常不似作假,依言给她叫了饭菜,然后亲眼看着她把盘盘碟碟清了个精光。
所以,自家小老板在三个小时内干掉了两份饭、两份面、两块大饼、两盘肉、两碗汤、两杯果汁……回国后一定要带她去医院做检查,全面检查!
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方立安心里一肚子数。
整整一下午,不仅精神高度集中,身体也超负荷运转。尤其是两次使用缩小符,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满清十大酷刑,连续来上两次,搁谁谁不要好好补补?
好在事情办妥,哪儿也不用去了,只等着夜幕降临,晚上打车去机场。
至于酒吧一条街那边如何闹腾,方立安就不再去管了,在酒店里安安心心吃吃喝喝。
晚上七点左右,方立安的临时手机卡收到许乔松报平安的短信。
许乔松:我已安全到达北京,你的眼睛还好吗?
方立安:我很好,事情已经办妥了,明天见。
许乔松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内心激动不已,手上一个不稳,打翻了手机,捡起来一看,屏幕左下角尽碎,好在不影响使用。
他颤抖着手,拨了他爸的私人电话,电话接通,血脉相连的亲人就在另一端,他哽咽道:“爸……”
而电话另一端的怒气几乎要化为实质,从手机听筒中喷薄而出:“小.逼崽子,有种你一辈子都不要回来!给老子滚!”
一向以儒雅著称的许思远竟然出口成脏,可见他有多生气。也不怪他反应如此激烈,任谁在几个月前失去长子,三个月后听说次子早已隐瞒行迹去了美国不知所踪,都要一夜白头。
试问,谁能受得了在几个月内连续失去两个孩子?
“是乔松对不对?是乔松对不对?你骂他做什么?你把电话给我,让我跟他说。”电话那头隐隐传来许乔松他妈苗玉兰的声音。
许是从丈夫手里夺到了电话的控制权,苗玉兰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乔松?乔松,你在哪儿?快告诉妈,你在哪儿?”
感受到苗玉兰的急切与担忧,许乔松连忙安慰道:“妈,我没事,我在首都机场。”
“你在首都机场?你呆在那儿哪儿都别去,我和你爸这就过去接你。”
“嗯,我在机场大厅,哪儿都不去,等你们来,你们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
“好,你电话不要挂,跟妈妈说说话。”就这样,许乔松一边听着他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一边等来了神色匆忙、满面沧桑的父母。
许思远让勤务员回家,自己带着老婆儿子回到大院。
大门关上的一瞬间,许思远的军靴就挨到了许乔松的身上,许乔松一时不察,被许思远踹倒在地。
“啊!你干什么!”苗玉兰睚眦欲裂,扑上去推搡丈夫。
“你别护着他!”许思远指着许乔松吼道,“孽子!谁教的你欺瞒家人?谁教的你欺骗老师?你偷偷跑去美国,你还回来做什么!你怎么不死在那儿!”
“啊!”苗玉兰高声尖叫,疯了般捶打许思远,“不许你这么说我儿子,不许你这么说我儿子!他也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样咒他!”老大的死在她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客死异乡,连尸体都找不回来。许思远这时候还这般说老二,简直是在戳她的心呐!
许是想到了真的死在美国的大儿子,许思远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彻底冷静下来。
许乔松这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好:“爸,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们,不该骗老师,不该偷偷摸摸跑去美国。”
许思远坐在椅子上,看都不看他一眼。苗玉兰虽然护着他,但也知道他犯了大错,在丈夫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不语。
“大哥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去美国,是去找他的。”许乔松解释道。
“哼!”许思远终于有了反应,耻笑道,“知道了又怎样?去美国找他又怎样?想用这个来说明你们兄弟情深吗?还是说明你自己愚蠢至极?”
“是我太冲动了,考虑不周。”
“你是考虑不周吗?你压根儿就没有考虑。”
“是,我承认错误,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
许思远见老二面色诚恳,知道他是真心知道错了,便不再多言,这几日他们夫妻两个心都快熬干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苗玉兰的抽泣声。
“爸,我找到我哥了。”
“你说什么?”苗玉兰和许思远同时开口。
“我找到我哥了。”许乔松重复道,“明天就能回到国内。”
“真的吗?”苗玉兰没有怀疑老二的话,天知道她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是怎么过来的,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老大的音容笑貌,她的大儿子死了,死不见尸……
“明天上午八点,到首都机场。我们一起去接他吧!”许乔松微笑道,眼中泛起泪花。
“好!好!好!明天我们三个一起去接他回家。”苗玉兰跟着柔柔地笑了。
“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思远当然希望大儿子回来,只是公安部那边的特别行动部门都没有找到,他这个还在上学的小儿子可能吗?
“我遇上一个玄门高人,她说能把大哥带回来,让我先回国,她搭乘下一个航班。”
“什么高人?怎么带回来?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说清楚些。”许思远不可能被他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打发掉,句句都问到点子上。
许乔松无法,只得把自己在美国的经历一一道来。
他去Southern Cross做卧底(陪酒),遇到大隐于市(寻欢作乐、寻花问柳)的高人,高人带他去酒店(开房、出台),跟他过招,施法定住他,然后高人好心答应帮他找哥哥,最后说明天就送他哥回来。
许思远越听脸越黑,什么高人?老二这是被人骗了吧?九成九是在酒店里被人下了致幻剂,人家嫖完了就跑了,他还把梦当成真的。
唉……不知道是什么致幻剂,会不会成瘾……
不过话说回来,人能全全乎乎地回来就好。上瘾了大不了就去戒,至于清白不清白,也没那么重要了。明天还是带他去查身体吧……
许乔松一看许思远的表情就知道他爸不相信他说的话,他们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大多自负,对于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
于是他也不想着劝他,只问苗玉兰:“妈,你相信我吗?相信她能把大哥带回来吗?”
“信,妈当然信,妈信你,妈也信那位高人,妈相信你哥那么好的孩子,老天一定会让他回到我们身边的。”苗玉兰不愿意去怀疑高人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因为这位高人可能她是目前唯一的指望了,她此刻就像一名癌症晚期患者,只要听说哪里有抗癌神药,都愿意去相信,都想去试一试。
“爸,明天陪我和妈一起去吧。”
许思远如何能不懂妻子的心态,心下叹息,对自己说就信这一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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