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没在酒吧多待,傅靳匀唱完歌就和芥末一起回了工作室。章鱼今天晚上去带家教了,时间紧,那个学生家离得还远,半个西安围一圈儿地绕。他索性就没去那个生日趴,反正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他们回来的时候,章鱼正坐在一堆机器前面调试,眼睛涨得通红,一看就知道有多疲惫。
昨晚弄到半夜,今天又上了一天课,下了课又跨越半个西安去带家教,带满身风尘回来还要继续做歌。
千万别觉得他累,这个圈子里谁不是狗一样地活着。就说他们傅哥,横扫freestyle比赛的battle king,还不是每天改曲改词到凌晨才睡。
freestyle和做歌是两回事。对傅靳匀来说,当他的词配上beat,配上音乐,那就什么都不一样了,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改都不满意。
况且他们也都不是学院派,半路出家,才正一步步慢慢摸索经验。
芥末一看他这架势,又大声嚷嚷起来:“你和傅哥怎么回事,一个个急成这样,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傅靳匀理都没理他,径直坐到了电脑面前,和章鱼说起话来。章鱼倒是边说话边转头睨了他一眼。
眼里的意味显而易见。
芥末有退路,他有个有钱老爹,如果他玩hiphop没什么出路,还能回家啃老。他和傅靳匀不一样,他们只有自己,如果混不出什么名堂,那他们浪费的就不止这几年光阴。
夜深人静时,工作室依旧调试着各种声音。
傅靳匀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音轨让他头脑发胀,好像每根神经都肿了好几倍,脑子晕晕乎乎。
放在鼠标旁边的手机都陡然振动起来,这振动连带着振到了手上的皮肤,这酥麻感一瞬间由手传到了全身,这才清明了一些。
转头一看,是奶奶。
他起身,接起电话,一边喊了声“奶奶”,一边走到窄小的单人架子床前,仰躺下去。
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话,那头奶奶已经笑呵呵地开口:“靳匀啊,今天你生日啊……”
傅靳匀笑笑,身上少了些在外人面前的冷酷,多了几分温软,好似邻家绕在奶奶膝头玩闹的小男孩。
还没等他应答,奶奶就已经半疑问式地发问:“你没忘记吧?”
傅靳匀这回赶紧回答:“我记得呢。”
“我刚刚都已经睡着了,想着你这个混小子肯定没吃长寿面,赶紧起来给你打个电话。”
她顿了顿,又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忘记吃了?”
傅靳匀噤了声,只浅浅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在奶奶提起长寿面的时候,他想起了酒吧门外小女孩侧着身子对他说的那一声“生日快乐”,笑嘻嘻递给他的那个巧克力派。
是真的要甜掉牙。
奶奶活到这把年纪倒也还中气十足,还像年轻时候,是个火爆脾气,一听他这么说,一下子皱了眉:“你这个混小子,是想愁死我么?”
这做了一桩错事,能勾起老人家不少话头来,傅靳匀从接起电话还没说两句话,就又听见奶奶在那头滔滔不绝地数落着他:“你看看你,连自己的生日也不放在心上,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有个女朋友……”
听到这儿,傅靳匀忍不住回嘴:“什么这么大岁数了,我才二十一……”
奶奶的话哪能容得下置喙:“二十一还小吗,我们那个时候,二十一都两孩子了。”
“咱们邻居的那个男娃娃,人家就和你一样大,人家都已经带着媳妇儿回了好几次家了,日子都订好了,大学毕业就结婚!那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天仙似的……”
“你快给我争气点,赶明儿就领个大姑娘回来!”
傅靳匀抽了抽嘴角,他赶明儿上哪儿拐来个大姑娘。
这桩事儿说完,奶奶顿了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回到生日这个话题上。
“靳匀啊,你也别怪你妈,她也是为了你好的,往后生日啊你要自己开解自己,就开开心心吃碗面,和你那些个小伙子们小姑娘们一起过过生日,那不挺好的嘛……”
傅靳匀听到这话,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落寞了几分,翘起的嘴角也掉下来了些许,声音都有些涩涩的:“奶奶,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呢……”
连哄带骗地让奶奶挂了电话,他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都这个点儿了,老人家不睡觉可不行。
他仰躺在床上,看到章鱼和芥末正在电脑面前小声讨论着什么,两个人耳机挂到脖子上,明明已经困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似的,却还在苦苦撑着。他突然想起刚刚奶奶说的话。
无奈地扯开嘴角笑了笑,却无端地有些苦涩,好像有巨大的悲痛被揉成团塞进这笑里——
他怎么会怪妈妈,她为了自己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
过了半晌,傅靳匀打起精神,打算重回电脑前搏杀。他得努力啊,得出人头地才行,他得让奶奶赶快搬出那个蛮横脏污的地界。
一抬头看到桌上孤零零放着的那罐米酒,自从那天晚上比赛回来,饿得不行的时候和芥末章鱼冲了半杯填饱肚子以后,再也没有人碰过它。
傅靳匀走到桌前,将剩下的这半罐古城特色米酒端起,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上次不小心洒了一些在包装纸上,瓶身有些呈现暗红,摸上去有点黏。
找到杯子勺子,往里倒了些米酒,再熟练地用开水冲泡,最后撒上枸杞,放了糖。端给电脑前的芥末和章鱼一人一杯。
他将这做法粗陋的米酒举至唇前,轻轻抿了一口,还有些烫,灼得嘴唇酥麻。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黑乎乎甜腻腻的巧克力派。
这个生日过得还算是体面,虽然没像奶奶说得那样吃长寿面,最起码还有替代生日蛋糕的巧克力派和糖水。
说起来,也算是甜滋滋的了吧?
——
虽然与陈丛女士电话里说好这周不回家,但周六一大早还没睡醒,林予冉就接到了林司然的电话。
依旧是那一句:“下楼,我在宿舍门口等你。”
然后便是不留一丝余地地挂断电话,留电话这头响起几声急促的“嘟嘟嘟”的忙音。
林予冉都快气哭了,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明明说好了这周不回家不回家,还要来接!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听他们的话,在西安上大学,应该跑得远远的,去什么东南沿海澳大利亚的,这样总不会每周都半强迫式地逼她回家吧?
但能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怪自己亲妈,只得拿过抱枕当做林司然的脸狠捶一顿泄愤。然后心里憋着气,认命般地起床洗漱。
只能用些小女生的招数,故意磨蹭些时间,让林司然在下面多等一会儿。
而且就很!尴!尬!
昨天李栗问她今天哥哥来不来接她的时候,她很肯定以及确定地说不,然而今早一起来就被打了脸。
林予冉都快没脸了,尤其是李栗看她时的微妙表情,眉头皱起,眼神似笑非笑,挂着略带嘲讽的笑,好像昨晚她是故意骗她的一样。
本来一大早接到林司然电话就很生气,又看到这样的表情,心里都快气炸了。直到下楼去,上了林司然的车,都还是气鼓鼓。
林司然一如往日那般漠然,话也不和她多说,从一见面到回家,只略略给了她几个眼神,好像很烦很烦她一样。
林予冉也不在意,她这天上掉下来的哥哥要是什么时候对她和颜悦色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惊天怪事。
一进家门,林予冉就忍不住奔向陈丛女士,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埋怨:“怎么回事啊妈,不是跟你说好了这周不回家,怎么又让哥来接我……”
陈丛没接话,先看了看缓缓从门口进来的林司然,笑了笑,这才拉着林予冉进了她的闺房。
林予冉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被妈妈拽到自己房间来,才回过味来,这是有什么话不能让林司然听到,要躲起来才能说?
还没开口问,陈丛女士就倒豆子般抢先出声:“你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在客厅看到一份文件,竟然是关于公司股份的,你那个死鬼后爹,平常看起来温温厚厚的,可谁知道心眼偏到了天边去……”
顿了顿,她继续说:“他竟然把公司留给了你哥,一点点渣儿都没给你……”
林予冉听得好笑,陈丛女士是典型的南方姑娘,从小长在水乡,说话做事都温温吞吞的。平日里对财物什么的都不甚在意,反正林泽易给她的卡够刷。是街不好逛还是衣服不好买,去操心公司的事?
可现在涉及到财产划分,关系到自家女儿,她就变得斤斤计较,想方设法都要分一杯羹。
林予冉拉过妈妈的手握在手里,保养得宜,羊脂玉一般莹润。她缓缓开口,语气里多是劝慰:“妈,那些本来就应该是哥哥的,我又不是他亲女儿,爸偏心他亲儿子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我也不贪图那些……”
顿了顿,她抬头看向陈丛的表情,皱成一团,似乎不认同她的话。
“妈,总之之后哥也不会亏待咱们的,咱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可护女心切的母亲怎能忍受自己女儿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待遇,陈丛望着自己面前笑得一脸温软,还反过来开解自己的贴心小棉袄,越发觉得自家女儿受了委屈。
一起身,掷地有声地给林予冉撂下一句话:“不行,你得赶紧搬回来住,多在你爸面前露露面,就不信他不心软!”
说完便扭腰出了门。
“……”
苍天饶过谁?
——
林司然看到自己这个继母急切地拉着自己女儿进了房间,忍不住笑了笑,分明是有什么话不愿意让自己听见,躲着去说罢了。
他挑了挑眉,没在意,径直进了自己房间。走到床边,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份文件,又勾起了唇。
他早上刚刚刻意装作将这份文件落在客厅,故意让他这继母看到。谁知她心急得很,还没过几分钟,就急吼吼地让自己去学校接她的宝贝女儿,完全顾不上现在还不到早上八点,她那懒虫女儿估计还没睡醒呢。
说是想她了,一天不回来都想得慌。这理由找得倒是高明,正符合实际。
所以说女人啊,才是最冲动又没头脑的物种,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猎人的饵。
林司然抬头望向门口,隔着这扇门的对面,不知道此时会有怎么样的对话,是愤怒、不平还是淡然接受?
他舔了舔唇,不管怎么样,流落在外面的家养小猫咪,就要回家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