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生气?”将夜凑过去细细端详,然后真心实意地道:“这种带着薄薄怒意的模样,比你笑起来真实的多。”
“……”
兴许是将夜皮的太过,顾君行半晌没有理他。
将夜试着逗了逗绷着一张俊脸的教授先生,对方只是用他黑漆漆的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把他的衣领拉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用手搭他的肩膀,会被迅速拍掉,尾随到书房,会被教授先生以打扰他修订教材为由赶出来,看着在他面前紧紧合上的门,将夜陷入了沉思。
好像玩大了。
之前不够熟悉的时候,顾君行对他的忍耐度相当高,他就是动手动脚,对方照样能奉上一张宽和的笑脸,和他从容周旋。而现在,在他自认打进了对方的防御圈后,顾君行却又显得喜怒无常起来,他只要敢凑近一下,便能碰一鼻子灰。
“我错了。”
“晚上我们去元宵灯会吗?”
“理我一下好不好?”
“顾君行,大教授……别闹了理我一下,嗯?”
可对方只是丢给他洗涤好的刺客白袍,目不斜视的模样像是对陌生人一样。
顾君行自律到严苛,在生活方面,更像是自制严谨的老干部,做一手好菜,家居方面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将夜埋头闻了闻,衣服上还有浅淡的皂角香,看样子对方还是对他十分上心的。
所以怎么就不愿意理他了呢。
他刚想凑上前,与他说两句话,顾君行就用凤眼扫了他一眼,明显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客先生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待在原地。
“他这是怎么了?对陌生人他好歹也会笑笑。”将夜看着对方将夜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地道:“我有做错什么吗?”
系统:“……你真的看不出来?他很明显就是不高兴你还有个唯一的挚友啊!再说你凑上去说了一句,我就是故意惹你生气的,谁还会对你和颜悦色啊。”
将夜一脸求教:“可是我为此道歉了,他为什么还不愿意理我?”
系统:“占、占有欲吧?”
将夜摸了摸鼻子,斩钉截铁道:“他?不可能。”
从以前开始就是一副山崩地裂也不变色禁欲神情,现在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那股冷淡到灭绝人欲的模样,他是疯了才觉得顾君行能出现所谓“占有欲”这种东西。
系统:“好吧,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将夜思索一阵,叹了口气,分外认真地道:“即使我对世界意识发誓,他依然觉得我心怀不轨,对他有所图谋吧。”虽然预料到了,但还是稍微有点沮丧啊。
系统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我的宿主看上去撩天撩地,经验丰富,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没救了的那种。
将夜没得到回复,心里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般,又麻又痒。他轻巧地往窗上一跳,三两下攀到二楼,单手握着水管一荡,便无声无息地落在书房一侧的水箱上
他调整了呼吸,用起刺客的隐匿技巧,让自己的身影几不可察,然后向屋里瞥去。
秩序之卷漂浮在空中,金色的文字在上面飞速流转,一种来自远古纯净而强大的气息覆盖着整个书房,大量会让整个修界癫狂的知识,便在这小小的书房中尽情地展现出来。
它的主人坐在沙发上,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膝上,指尖在键盘上如飞舞一般敲击,难以理解的上古文字毫无障碍地转化为现代词汇,在屏幕上一行一行地显示出来。
他做的工作并不简单,从秩序之卷中挑选出适宜的功法,又将其翻译,修改其中过时的部分,并且编写成书,旁人用十年、二十年完成的任务,他只给自己争取了短短三天的时间。
这需要的是超越常人的经验与智慧。
而且,这也不是一个所谓的不了解修者世界的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将夜对此并不惊奇,反倒觉得,三天后会惊讶到癫狂的可能是联盟里那些崇尚正统,认为修士天然就比凡人高贵的老古董们。他已然能够预料到整个修界三观破碎的场景了。
将夜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这看也不太好,毕竟顾君行没法对他无话不谈,他这就有点窥伺别人秘密的嫌疑了。他正准备从二楼阳台往下跳,却听屋内的青年出声,成功阻止了他的脚步。
“都学会爬窗了,为什么不进来看?”顾君行的声音依旧冷淡,听上去倒是没有生气。
“……只是路过。”将夜被抓包,索性大大方方地打开窗户,从书房的窗棂跳了进去。
“没见过你这么当梁上君子的。”顾君行也不收起秩序之卷,将最后一行字打完,保存,再合起了电脑。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最好是有急事找我。”
将夜看着顾君行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抬眼看着他的模样,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兴许是对方才从某种玄妙的境界里出来,浑身笼罩着一股禁欲又高冷的气质,白衬衫扣得紧紧的,显得脖颈更加修长美丽,即使那张雅致的面容上挂着笑,也显得疏离清傲。
就是这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气场,让人会有跪在他脚边亲吻他指尖的冲动。
而将夜也如此做了。他低沉地笑了一声,先是右手臂横在身前,微微行了一个绅士礼,在对方摇晃的眸光中,屈膝跪在他的脚边,执起他的手指落下一个礼节性的亲吻。
“不知道大教授今夜可否将时间借给我,与我共游灯会呢。”他吻了吻对方素白的指尖,眼底满是诚挚的笑意。
他神祇般的美貌,曾经他在社交场上无往不利的武器,融入吟游诗人反复唱咏的诗句。但凡被他深情地凝视的人,皆会为之折腰。
顾君行缓缓吐出一口气,正巧迎上将夜星辰一样明亮的眼眸,只觉得其中涌出的温柔能够将人溺弊在这片泛着银色波涛的海洋中。
无人可以拒绝这样的邀约。
当然,他也不能。
——
云中城的元宵灯会办的盛大而辉煌。
城中有四条主干道,朱雀、青龙为纵,玄武、白虎为横,四者中心区里除却联盟总部外,便坐落着北方最繁荣的修士集市。丹药、符咒、法宝和修炼材料都在此流通,只要在联盟登记过商业令,便能在此摆摊,一切交易通过刷玉牌,联盟从二者的交易中抽成,反过来建设云中城,为修士提供便利。
因为龙脉事变刚过,联盟上下都陷入了打赢一场艰难的战役的欢乐中,常年在和平中迟钝的修士虽不明白血族公爵的强大,但是龙脉的重要性还是知道一二的。今日的烟火也比往日盛大几分,八时刚过,五彩斑斓的烟花便在空中绽放。
整个中心区域变成了庆典的海洋。
平日里独来独往的修士们,也被其感染,有的邀请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同游,有的和朋友三五结伴,参加了集市里各种各样的小游戏,赢得一些不值钱的小礼物。
“还真是无忧无虑啊。”将夜从容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微微挑起嘴角,道:“大概是觉得战争离他们很远吧。”
前哨战对方败了,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对方的气焰可能一时会被打击,但是卷土重来的日子也不远了。
“百年避战,结果便是在安逸中消磨血性。”顾君行看上去已经消气了不少,在将夜的努力下,也愿意与他稍稍搭话。他看了看周围人们洋溢着勃勃生机的笑脸,道:“先人的斗争,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过上这样的日子吗?”
可是,生于安逸不代表要放弃警惕。
危机在暗处潜滋暗长,但在联盟的庇护中,只有少数人能够窥见一星半点的风雨。
顾君行摇了摇头,苦笑。他本不是修界中人,却因秩序之卷的选择意外闯入修士的世界,若让他万事不管,只顾自保,实际上是很容易的。
但是随着秩序之卷的到来,他的知识飞速增多,几乎是以百年为单位增加,而且这不是强行灌进他脑海的,却像是自己曾经融会贯通过一般。不过短短半月,他已然拥有了传奇强者一般的知识量和修为。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刻进骨髓的执念。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去阻止战争的来临。权力、力量或者威望,他必须得到这些,去对抗未知的未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缓缓闭起眼眸,遮住眼底的晦暗,脑海里出现数种急功近利的选项,却又在视线触及到将夜时被他全数否定。
将夜是他忠诚的盟友,最好的帮手,也是架在他脖颈上的利刃。
他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为他挡住明枪暗箭,同样也注视着他的道路。他若是行差踏错,会亲手将将夜推到对立面。
“在想什么?”将夜不知何时提了两盏花灯回来,站在他身侧。“今天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尽情的玩一会,嗯?”
顾君行有些晃神,却被将夜一把拽到他身边,他原来站着的地方涌来跟随放灯的人群,皆是仰头向天,追逐着空中飞舞的花灯。
“我在想,和平真好。”顾君行将所有心思收回心底,然后释然一笑。
“小心脚下。”将夜把顾君行往怀里护了护,然后侧头看着他似乎有着一丝阴郁的脸色,装作什么也不知晓地递给他一盏花灯,道:“我们也去放灯如何?”
修界的花灯,自然也有些小机关。
将夜揭开花灯底部的符,就见那盏粉色的莲花灯旋转着飘然升空,洒下一些金粉一样的光芒。花灯边缘的两束粉色的飘带旋转起来,看上去少女味十足。
顾君行忽的就笑出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将夜,似乎觉得这很不符合他的形象。
将夜哪知道这些,轻咳一声,解释道:“这是老板附赠的,他可能以为我要送给女性?”
顾君行拿过他手上另一盏灯,指了指飘带的部分,说道:“在我们这里,放灯需要在灯上写上心愿,神仙听见了会帮你实现的。”
将夜想了想:“我好像没什么需要神明帮我实现的愿望,我走到今天,全靠自己。”
顾君行道:“没有信仰?”
将夜笑了笑,看了他一眼道:“信仰,这倒是有。”
顾君行手下一顿,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什么?”
将夜:“我曾有一个……”他忽然又想到什么,看了一眼神色专注的顾君行,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笑了笑,用食指碰了碰嘴唇,道:“秘密。”
顾君行也不强求,他只是微微敛了敛眸,笔尖一动在花灯上写了什么,然后放飞。
这一盏是仙鹤灯,栩栩如生,仿佛活物。它仿佛引吭高歌,向漫天烟火中飞去,直至消失在夜空之中。
“写了什么?”将夜侧了侧头,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不告诉你。”
在往后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他陷于如何灰暗的境遇,在怎样的泥淖中跋涉,回首往事时想到这一幕,依然能发自内心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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