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公爵觉得,这是他自初拥以来最倒霉的一天,没有之一。
恶魔已经在血雨中逼近,他的身影如同流光,在战场之中肆意穿梭,无人可挡其锋芒,眨眼间便屠戮了他引以为傲的大军。他本以为密不透风的防线,在他眼前化为碎片落地,而在腥风血雨之中飞翔的男人面无表情,杀意凌然。
而在他原本设下的破局棋子进入结界后,他本以为会就此翻盘,逼迫高空上的杀神回身援救,给自己争取到喘息之机。
可头颅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浑身颤抖,大汗淋漓。仅仅一瞬间,他的精神刻印被全体抹除,对方还透过媒介直接攻击他的意识。
“怎么可能,我等血族的控制之术,怎么会是一个人类能够解开的!”安德烈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声音嘶哑:“……这是怎样的意识啊?”
千年吗?不,对方是存在了接近万年的传说级人物吗?
他脸上还未褪去恐惧,却见那双银灰色的眼已经近在咫尺。
将夜声音冷冽,隐含怒意。
他道:“我说过,越线者死,你看来是没把我的警告当回事啊。”
血族本以速度见长。可安德烈却绝望地发现,他如何躲避也无法逃离面前的恶魔的封锁线。将夜持短匕,身影如幽灵一般,却有着强到可怕的力量,硬是两下打穿了他自以为精妙绝伦的剑术防御,然后连着他的左臂一同废掉。
然后将夜骨翼一扇,向后疾退,从容闪过他孤注一掷的法术,在不远处冷冷地蔑视着他,仿佛在看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虫。
安德烈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杀意麻痹,抖如筛糠,他苍白的左臂也垂了下来,像是被灼烧一般完全不能动了。
对了,他还带着光明神器啊!但凡黑暗生物,没有不怕这种传说级的兵器的。安德烈一阵绝望,为什么魔族还能用光明神器,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吧?
将夜侧了侧头,让安德烈指尖的黑色火焰从他脸颊一侧擦过,只削掉了一缕发丝。
将夜随手用拇指拭去脸颊上的细小血痕,银眸因勃发的怒意而越发浅淡。
“你让我稍微有些生气啊。”他说道:“准备好进入永恒的安眠了吗?”
接着安德烈看到死神在空中如离弦之箭一般,再度冲刺到他身前,左手如钳般抓住他苍白的脖颈,向前一扯,而悲歌转瞬而至,锋刃迎着他的胸膛穿透而来,摧枯拉朽一般地摧毁了他所有的防御法术,然后直直钉入他的心脏。
这一刺光华璀璨,甚至令天穹震颤。混沌的云层被破开了裂缝,天光从中照耀进这片大地,让黑暗生物发出尖锐而恐惧的鸣叫。
“啊——”血族的心脏被钉入光明神器,身体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串起的小虫,徒劳地向天呼唤着亲王的名讳。
可刺眼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剧毒一般,让他痛楚难当。
可对方却没那么轻易地放过他。将夜宰过许多血族,自然知道他们一族总是有些保命的方法。他的唇挑起一个残忍无情的弧度,将他身体一拍,濒死的血族便在高空中向后倒去,却在坠落前脖颈一冷,鼻腔中全是血腥和铁器的味道。
安德烈瞳孔紧缩,死神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迫使他微微后仰,而短刀讨逆却赫然架在他的脖子上。
割喉——!
早已死去多年的血族,从未想到自己的身体里还有这么多残存的血液。在头颈分家时,他依然还有少许的意识,视网膜里还残存着对方冰冷的面容,不曾瞑目。
“这下应该死透了。”将夜拎着倒霉的公爵的脑袋晃了晃,自言自语道。他漆黑的羽翼展开,看着高空中的血族公爵身躯从空中重重坠落,成为千百年来白骨的一员。
——
将夜随手一挥,将悲歌召回手里。然后倾身降落到白玉祭坛之上,缓缓收拢了羽翼。
玄天大阵已然补全,强盛的金色龙气围拢着结界,只要不被人强行破坏,应当还能再撑上一千年。可本身隔断一切妖魔的阵法,现在依旧没有对将夜有丝毫反应。
结界里的危机早就被顾君行化于无形,被控制过的修士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叶之问扶着容砚帮他疗伤,顾君行仍然披着他的白色外袍,靠在石板上微笑着凝视他。
叶之问给容砚服下药,然后看着裹挟一身血雨腥风的男人走进结界,还有些本能的发憷感。方才的处决他们都看到了,将夜杀血族公爵,就像是宰一只小鸡一样简单。
将夜的侧脸因为方才近距离的割喉,还残余着干涸的黑色血迹,更衬得他的俊美。本身盈然到几乎沸腾的杀气,在他渐渐走近顾君行的时候,已经被收的很好了。
“都解决了?有没有受伤?”顾君行看了看他浑身浴血的模样,眸光微闪。
“不是我的血。”将夜短促地笑了笑。然后方才那位纵横战场和的杀神半垂下眼眸,低着头凑到顾君行跟前,像个讨要抚摸的大猫,低声道:“在关心我?”
“算是吧。”顾君行凝视了他半晌,然后叹了口气,像是很没辙似的说:“别乱动,你脸上还有血。”说罢,他从口袋里取出纸巾,将他脸上的血迹慢慢擦拭干净。
将夜也不动,任由他擦,银色的眼睫毛上还有些干涸的血,衬得他未褪尽杀气的银灰色眼眸也显得冰寒。
他本以为顾君行会问他的身份、他的种族和意图,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有问。
顾君行直起身,将身上系着的白袍解下扔给了将夜。他道:“叶之问刚才联系了燕京总部,天城派会派人来收拾残局,我们和他们一起去联盟驻地。”
将夜一把接过,却抓着衣袍不做声,目光闪烁:“你不怀疑?”
顾君行随手拍了拍身后的石板,无奈地耸了耸肩道:“要说瞒着的事情,我们彼此彼此吧。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叶之问嗓子眼里的我很想问硬生生给他憋了回去,燕京驻地来处理残局的人已经到了。他将重伤后又失血的容砚背在身上,然后给顾君行和将夜一人一张千里疾行符。
“呃,翅膀还是太显眼了,咱们低调一点。”他轻咳一声,轻声道:“天城派都是些老古板,接受能力不太行。”
言下之意,当然是叶之问打算帮将夜瞒住身份,上报过程的时候也会隐去血族公爵策反的那一段。来支援的道士对顾君行言听计从,自然也不会透露。
年轻的天才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将夜又是否会反噬于他们。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秩序之卷的出世带来了两个变数,这兴许将改变华夏修界的命运。
——
华夏修者联盟的燕京总部依傍京郊山体而建,隐于灵山秀水中,颇有些雄伟古意。一百年前,此地还是个简陋的山村,经过数任盟主的建造完善,加之政府支持,已然成了一座繁荣的修者之城。
叶之问熟门熟路地念出结界通行的咒语,本应是山林景色的地方如水波一般浮现出一座城池的入口。
“这里是燕京驻地——云上城,是现在华夏修界最繁荣的地方了。”叶之问介绍道:“基本北方修者的交易、修炼和接任务,都会在这里进行,最中间的圆塔形建筑就是联盟的驻地,由本土的天城派管辖。”
“在京郊竟然有这样的城池……”顾君行未曾见过,也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周遭,询问道:“既然允许这样的城池在京郊建造,联盟和政府的关系不错?”
“合作关系。”叶之问点了点头道:“华夏修者联盟迄今已有百年历史,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战争中诞生,也为争取和平作出了不少努力。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战斗,而我们亦有自己的责任,时任盟主的张仲仁前辈更是率领大家抵抗西方修界的侵略,将他们挡在了国境之外。之后,我们便和政府达成协议,联盟负责管制修士,使其与普通人的世界隔离开,违反共处条约的人将会被全力追杀。”
“恕我直言。”将夜抱着臂,似笑非笑地道:“我不知道百余年前如何,按照你们现在的战斗力,连前哨战都打不赢,还提什么保卫国家?”
叶之问嘴角的弧度一凝,转为苦笑道:“我知道啊,可是百年前战乱流离,好多前辈陨落在战乱之中,无数门派失去传承,消失在历史中,现在的我们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传承断代。”
修士的城市依旧是和平而稳定的,仿佛方才的惨烈大战并未存在。顾君行等人一路走来,也不禁被氛围感染,带上几分惬意。
进了联盟大厅,便是一个更接近现代化的圆弧形场地。中间是修士接悬赏令的地带,可接的悬赏都以大银幕的形式展示出来,还有一个排名榜单,高居第一的是容砚,其次便是对此稍有些懒惰的叶之问。大银幕底下是匆匆忙碌的修士们,修为平平,便受雇联盟做些杂活。
叶之问将容砚交给匆匆赶来的天城派医修,然后向二人郑重其事地拱手一拜,行了一个古礼。
“我还未向二位道谢。”叶之问跳脱无拘的神色收敛,道:“多谢二位救了整个燕京城,也救了我与容小砚,若无二位,我俩怕是要死在那里。”
他的口吻复杂,倒也不像是纯然对自己的死对头的样子,看样子也是颇多纠葛。
顾君行伸手一扶,然后温声说道:“分内的事。”然后又道:“我们今后还会有很多交集,不用如此。”
叶之问听他承诺,也不禁松了口气,侧了侧身看向疾步赶来的天城派掌门容真和地虚一脉长老宋长离。二位老人须发皆白,容色慈和,唯有在看着对方的时候颇像老顽童,有些不杠对方不罢休的气势。
“这位便是秩序之卷的持有者,顾君行先生吧。那这一位,便是将夜先生可对?”容真长长一揖,神色郑重严肃,道:“多谢二位救了爱徒性命。”
顾君行自然不愿受老人这一拜,扶起他后,便笑道:“我之前不过是个普通人,现在也只是一脚踏入修炼门槛,当然是二位晚辈,当不得如此大礼。”他常年浸润古文献,说话行止谦逊温和,颇多古意,与修士打交道丝毫没有违和感。
宋长离捻须,然后按着叶之问的脑袋给他行礼,然后笑道:“劣徒顽皮,前些日子给顾先生添麻烦了。”俨然是问出了叶之问不请自入的行为,打算先赔礼道歉了。然后又道:“不知先生之前答应的加入我地虚一脉可还作数……”
天城派的容真眼睛一眯,对着宋长离的脚就是一踩,气道:“你这老东西又和我争?”
宋长离揪住他的胡须,回杠道:“先到先得啊。”
顾君行不动声色地道:“宋长老,您说错了,我是打算加入华夏修者联盟,而非地虚一脉。”
叶之问扶额。他师父看似仙风道骨,实际上总是和天城派掌门为一些非常幼稚的事情吵起来,在门派利益面前,更是互撕的和乌眼鸡似的。但是出奇的,两人关系居然还不错。
宋长离神色一动,惋惜地看了看叶之问,然后叹息道:“这样也好。”
容真的拉拢被憋在嘴里,最后也长出一口气,没有说出口。
顾君行根据叶之问的情报,大致已经搞清楚了现在华夏修者联盟的情况。他做出如此抉择,也表达出了自己不想做权力斗争的棋子。
叶之问则是抓住宋长离的袖子,来回扯了扯,阻止他师父暴露他心里的小九九。他心里一声哀叹,顾君行可不是什么好骗角色啊。
两位一派之长见面前青年虽然年轻,但是着实不好忽悠,也稍稍收敛了自己的心思,笑道:“那便让我等带两位去办入联盟的手续吧。”
顾君行拍了拍叶之问的肩膀,笑道:“不用劳烦二位前辈,我们跟着叶之问去就好。”
叶之问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温热,下意识的拢了拢道袍,却感觉自己背后一凉。他悄悄回头,果不其然是一言不发的将夜。
救命,别盯着我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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