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常。

    顾连泽上一刻还吃着草莓蛋糕,下一刻猛然站了起来。

    江霖出事了。

    他知道江霖打开了罐子,却在他打开的那刻像是突然被屏蔽了一般,整个人和家里面失去了联系。这种情况如果不是自己的身子坏了,那一定就是被人算计了。

    杨书彤:“怎么了…”

    顾连泽摇头,“没事。”随后人又坐回了椅子上,连接在片刻就恢复了,也就一两秒的事。他那边已经将最大的一个娃娃化回了人形。

    ·

    家中。

    江霖最后的意识是眼前的一片白,而后他又在梦中看见了一整片金灿灿的颜色,像极了顾连泽给他的金币。但与之不同的,那金色中似乎蕴藏着某种温度,暖融融的,甚至觉着有些软软的。

    他还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想说顾连泽吃东西能不能动静小点,真的好吵。但又说不出话来。

    两米多高的顾连泽坐在地下,擦了擦嘴角,恶心人的味道。那是他前几日吃剩下的死灵,正好江霖砸了下墙,他就知道江霖嫌吵了,看了看自己吃了一半的,只好先扔进了罐子里关着。没想着这东西还给他耍了个心眼。趁着这几日顾连泽把他忘了,在自己身体里又来了劲,就等着江霖开罐子放他出去。

    他把江霖抱在自己的怀里,跟抱个鸡崽子一样。不是什么大事,探了下,三魂七魄都还在,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往日黝黑深邃的眸子,现下是一双炽金色,带着愠色环视了四周一圈。方才那些袭击江霖的小鬼,现在正瑟缩在角落中。

    他的屋子里有死灵,他只吃了恶灵,剩下的本该由阴差带走轮回转世,却也都留在了他这里。但他没多管顾,阴差什么时候来,他也不去问。好些个死灵没处去就住在这儿了。善灵不会攻击人,顾连泽当时就没多当回事。但他忘了,即便是善灵,在人间待久了,也会被污浊化。

    人间就是这么个充满污秽的地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死灵,好像彷徨而无助。但顾连泽可以确定,他们在有不久,就马上要变成恶灵了。他将江霖抱到了自己床上,在二十八的度的家里怕他冻着还给贴心盖了被子。

    紧随而来的,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耳边充斥着他们的祈求,但他不为所动,口中轻念着诀,指尖聚起灵力,打了个响指,屋内干干净净。

    耳畔残留着他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声惨叫。

    “混账东西。”顾连泽凝眉沉声道了句,身上的狠厉劲还没下去。

    “啾!”他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头看了看,一只透明的白色团子漂浮在他眼前。

    顾连泽放软了态度戳了戳它,“你没事。”

    ·

    顾连泽将江霖抱进了域内,域内灵气浓,对于魂魄灵识恢复都有好处。

    江霖再睁眼时,四周是一片古朴景色,略一偏头,发现床边小案上是一盏长信宫灯,但本该燃蜡的地方,却空无一物的兀自发着暖黄色光芒。

    这灯得不少钱吧。江霖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穿越了?”江霖坐起身子,脑袋还有些痛。

    “醒了?”顾连泽从黑暗中走出来,人已经换回了一米八五的身子。

    江霖打了个哈欠,“这是哪儿啊。”

    “我家,域内的宅子。”

    “哇哦。”江霖扯扯嘴角,“我怎么没见过,嗯…我也没四处绕过,你家挺好看的。”江霖没什么精神,随口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救的我?”

    江霖觉着自己问了好没必要的问题,但顾连泽摇摇头,“不完全是。”

    “嗯?”

    “有人在我来之前,救了你。”

    “谁啊。”江霖疑惑,他最后的意识里,的确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但那些恶灵也是白色的,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顾连泽动动指尖,就看着一个光球从床底钻出。

    “妈耶。”江霖惊得坐直了起来,但看了眼那光晕很温和,感觉不是什么骇人东西,“这是什么。”

    “灵。它的魂在救你的时候快散尽了,我也只能保住了它的一小块。”

    “…没有魂的灵会如何呢。”江霖问道。

    “会失去生前的记忆,在魂补好前,也不能去转世投胎。”魂魄即使补全,也不会是曾经的的魂魄了,生时的记忆仍旧不会回来。但至少可以拥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江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它为什么要救我。”

    顾连泽看了看那团光晕,“…它就住在你隔壁。你有危险时,它感觉得到。死灵不受外物干扰,穿墙就过来了。”

    “我家隔壁…是大妈他们家啊。她家只有她一个人,她儿子还在坐牢。她家里怎么会有死灵。”

    “就是她。”顾连泽别开头没看他,他听说人类不喜欢生死离别。

    江霖瞳孔皱缩了下,“你说什么?我下午才看到她的。她去买菜了,还和我说要我——”江霖说到这儿时哽住了,“…还说要我小心点。她不是人…?”

    顾连泽摇头,“是人,魂魄还很新,应该是刚死不久。如果我没猜错…她的尸体还在家里。你看到的是残存的意识汇聚而成的影响而已。对了,她有没有邀请你去她家。”

    江霖点头,“…有。”

    顾连泽:“许是想让你进去发现她的尸体吧。”

    江霖还有些状况外,突如其来的死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哪怕只是个邻居,但大妈待他真的很好,她儿子早年坐牢还没出来,江霖怕她一个人心情不好,就总是去陪她说说话,相处着就如同母子般的。

    “生死无常的。”顾连泽试着安慰他,但他不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安慰人的话。还好他补了一句,“她不是在这儿吗。”

    那发光的团子停在了顾连泽的手掌上,小跳了一下去了江霖怀里。虽然没了记忆,但亲近之意却保留了下来。

    “嗯…还在就好。”江霖有些欣慰,想到她将来还会轮回转世,心下也就舒服了不少。

    “谢谢你呀。”

    ·

    江霖拨了电话报了警,域内时间和外界不同,应该还要些时间才会到。江霖也就没那么着急着从里面出去。

    顾连泽的域内,意外的让人觉着安心。是那种可以将俗世都抛却不管不顾的安宁感。

    “我刚出生没多久,我父亲就过世了。后来我上小学的时候,母亲也走了。阿婆带大了我,却也没等到我成年…”江霖抱着膝团成一团,“我上初中的时候,同桌擦玻璃从二楼摔了下去,大学的时候,室友被爆胆的热水壶烫伤…今天又…”

    顾连泽微微蹙眉,抬手在他软毛上揉了下,“世事无常的。”

    江霖却摇头,语气很坚定,“…是因为我。”但他自己很快的又晃了晃脑袋,“算了算了,有什么用呢。”

    顾连泽眸子发沉,却也没让江霖看出来,江霖身周的确不对劲,就如同他家布满了死灵一样不对劲。顾连泽不知道为何,但明白应该不是好事。

    “我的西瓜还没种。”江霖嘟囔着,试图换个话题。

    顾连泽:“我把种子拿进来了。现在去种?”

    江霖点点头,想着走走散散心也好,就应了他说的。

    ·

    他们一起去了田里,原来域内这么大,顾连泽的宅子在田地看不见的一侧。

    他下楼时宅子内并未点灯,他就跟着顾连泽黑漆漆的从宅子里出来了。但隐约着能闻到松烟墨混着古漆的味道,脚步的回声衬着四周格外空旷,感觉是置若一间偌大的古宅中。江霖四周看了看,却因着太过黑暗而什么也看不到。

    他不知道四下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他,他也不知道有多少张嘴在窃窃私语的议论他。顾连泽听得麻烦,但为了不吓到他自己也没多说什么让身边这群东西闭嘴。只是默默带着他从宅子中离了出去。

    “你家好大啊。”江霖随口感慨了一句,这放到人间,地皮都得不少钱吧。他这脑子是三句离不开钱,什么也想盘算盘算。

    “是吗。”顾连泽没什么概念,他有很长时间都住在俄罗斯套娃那逼仄的一隅之地中,所以他对住的地方讲究并不多。

    江霖蹲在菜地里,将西瓜种子埋了进去,顾连泽去给他打了水提过来。江霖就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浇在地上。水才一落下去,地上就起了小苗,惊得江霖还险些跌坐了下去。

    “豁,这也太快了吧。”

    顾连泽却摇头,“只是长出苗了而已,再长大就会慢些。长出苗只是为了让人知道这儿种了东西。”

    “这样啊。”江霖表示自己知道了,动手将剩下的种子都浇了水,转眼过去,地上就是青翠一片。只有拇指高的小苗颤颤巍巍的生长在泥土之中,跟着微风晃荡着脑袋。“可要快快长大呀。”

    江霖说话时,眼前倏得一闪,是方才那生灵化作的光团子,又飘到自己眼前来了。

    “她可以一直在这里吗。”

    顾连泽应道,“可以,域内灵气重,对她恢复好。等灵识魂魄全了,我再送她出去便是。”

    “那就好。”江霖抬手抚触着这光团子,像是爱抚一个孩子般的。可他一想到,她的尸体还在隔壁屋子里躺着,心下说不出的难受。

    “出去吧。”江霖站了起来,“警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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