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晨光微熹,天色将明。

    淡青色的天空还依稀可见几粒稀落的星子。

    不欲被路人看见,鹩哥飞得比来的时候更高一些。

    荀彧微微向前倾着身子,保持着平衡。微凉如水的晨风从他白皙的颊边拂过,几丝无意间垂落的发丝在风中恣意飞扬。稀薄的云彩絮绕在身边,拉成长长一缕,恰似神话中仙子秀美的绫罗。

    向下望去,气势恢宏的洛阳皇宫尽收眼底,错落有致的宫殿恰如桌案般大小。皇宫南面的洛河宛若一条银色的玉带,泛着粼粼的波光,不似人间美景。

    极目远眺,依稀能看到北面庄严肃穆的邙山。影影绰绰的青灰色融入天空,仿若盘古当年伫立的身影。

    天地苍茫,他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心中有着莫名的感动,又油然而生一股从未有过的激情。

    “嘎~大美人你真棒!我果真没找错人~”鹩哥冷不丁说话了,“如果他醒不过来,董太后能恁死他。”

    荀彧闻言皱眉,心中有淡淡的不悦。

    这只鸟的神通,是他平生闻所未闻。不知是否是《山海经》中所描叙的神兽山精,对大汉天子没有一点尊重。还好似乎没有坏心。

    “还请慎言天子。”他一字一顿道,话语很认真。

    鹩哥哼了一声,“可我是天下唯一的神鸟!”

    荀彧沉默了一瞬,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你是一直跟随陛下的吗?”

    “不是呀,我昨天才认识他哒!他可是我选中的天命之子!”鹩哥回答。它对于荀彧这种君子端方、一丝不苟的性格有些不愉,很想看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它往下看了看,快到荀家了。

    黑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一个俯冲,恶趣味地停在了荀彧书房的房顶上,“嘎,你家到啦~”

    天命之子吗?

    这个意思是,大汉会恢复海清河晏、文景之治的旷世盛景吗?!

    这个早已腐朽、摇摇欲坠的大汉有希望了?!!

    ……

    荀彧内心有些激动,目中似有晶莹的水光。

    他眼前有些朦胧,恍恍然从鹩哥身上爬下来。鹩哥拍拍翅膀,立刻变小飞走了。

    ***

    待荀彧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正莫名其妙地站在屋顶上。书房前的庭院里,荀攸正抬着头,一脸震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荀彧楞了一下,轻轻叹气,无可奈何地招呼荀攸帮忙找梯子。等最终从房顶上下来,一贯姿容有致的他都有些狼狈了。

    在风中站得久了,他不由踉跄了一下。

    “……叔父。”荀攸一把扶住他,欲言又止。他瞥了他一眼,又偷偷地瞥了一眼。

    “怎么了?”荀彧察觉到他的目光,顿住,疑惑地望过去。

    “叔父知道元寿年间董贤的典故吗?”

    荀攸隐晦地问,一边又悄悄瞥了一眼那半片不翼而飞的袖子。“我卯时来此,就瞧见叔父站在屋顶上出神。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叔父都没注意到我呢。叔父为何心神不宁?”

    董贤?

    荀彧闻言,有些无语地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袖子。他发现自己一时还真没法解释,不由神色微僵。

    “今日是陛下登基以来初次大朝会,我先去上朝了。” 他转身走向书房,匆匆转移话题,“有什么事待我回来再说。”

    “那叔父记得帮我告病。”荀攸恭敬道。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荀彧的背影。他不明白叔父是为谁独立风中、茕茕孑立?如此黯然伤神。又有谁能拒绝他这风姿绝伦、宛若谪仙的叔父呢?

    ***

    天刚蒙蒙亮,大约是卯时时分。

    柳珩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七岁的孩童,踽踽独行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整个世界都是褪色一般的苍白,他仿徨地奔跑,但看不到尽头。他感到饥饿,疲倦,还有强烈的孤独。时间仿佛停驻了下来。他感到无法言说的悲伤,于是蹲下,将头埋入膝盖,小声地啜泣。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朦胧地出现,带着四月青草好闻的芬芳。

    他依旧埋着头。透过指缝的罅隙看去,看见一双洁白的锦履停在了自己面前。有人蹲了下来,轻抚着他的头顶。一切不适都消失了。或许是过了很久,或许只是一瞬。白鹤载着那人悠悠远去。

    远方的云层中,亭台楼榭,流水潺潺,仙乐飘飘。

    柳珩慢慢醒了过来。

    朦胧中,有雪魄冰魂一般的幽香絮绕在身边,他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真实的交界线。柳珩虚睁着眼睛,无神地盯着一片虚空,小声喃喃,“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哟!小珩珩,你终于醒了!爸爸简直为你操碎了心!”鹩哥一下子蹦到了他的枕头边,大声聒噪。

    柳珩被这声音一惊,终于完全清醒。

    他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以及那曾被刻意遗忘的记忆。

    “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我不会有事。”

    他垂着头,用右手捂住眼睛,低低地轻笑。忽然,他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定定地看着枕边半片碎布,厉声问道,“谁来过了?”

    “没有谁呀。”鹩哥环顾左右,若无其事地说。

    “我再问一次。谁来过了?!”他一下子坐起来,眼神如炬一般端详那块布,心中快速思索分析,“上好的锦帛,广袖,有精致的暗花……不是小黄门。”

    柳珩皱着眉头,将那块布凑到鼻尖细嗅。

    “熏香的味道,清幽不俗,质地上乘,是男人。”他目光凌厉地盯着鹩哥,“你把荀彧弄来了?”

    鹩哥一脸懵逼。

    他家小珩珩也猜得太准了吧!

    “哎呀,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它一下子飞到柳珩肩上,歪着头开始撒娇,“大美人很辛苦地照顾了你一夜呢!你都不感动?”

    “宫内外有宵禁,你怎么把他弄来的?”柳珩不为所动,继续逼问,“你动了我的积分?”

    他拉开任务面板,不可置信,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把我的一万多积分用光了?!”

    “那也是情势所迫呀!”

    鹩哥仰着脖子,开始干嚎,“我都以为小珩珩醒不过来了,才用积分变大了,载了大美人过来看看!这个变大的技能是高级技能,有点贵!不然怎么载人?大美人还哄着你吃糖糕!你压着人家袖子一整夜,人家走前只好剪断了袖子!”

    ……谁?

    ……剪断了袖子?

    柳珩脑中嗡的一声,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僵着脸,瞪着眼睛,目光呆滞。脑海里反复循环着一句话:令君为我断了袖???

    心如擂鼓,砰砰直跳。

    血液几乎沸腾起来,犹如海浪翻腾。

    明知荀令君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他还是神情恍惚,翕动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鹩哥黑豆子一样的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他,乘机道,“对于小珩珩来说,学习建立亲密关系有助于提高健康值呢。人选的话,我建议选这个大美人!聪明又温柔,简直可以做皇后!”

    “你给我闭嘴。”柳珩挥手,将它赶走。

    他下了榻,自行整理衣冠袍服,发现自己昨夜竟然一直没换衣服。

    柳洁癖珩:……

    这时,有小黄门在外面扣门,拉长了声音道,“陛下,该早朝了——”

    柳珩大步走过去,开门。

    在小黄门的指挥下,有七八个侍从捧着脸盆、冠冕、早膳鱼贯而入。

    柳珩简单的洗漱后,在侍从的帮助下第一次穿上了这大汉天子的帝王服饰。

    汉承秦制,其中就包括了天子的冕服。帝王的服饰为玄色上衣、朱色下裳,冕服以上,用金线绘制着章纹。此外还有蔽膝、佩绶、赤舄等,组成一套完整的服饰。

    冕冠为黑色大冠,缀有玉制的十二旒(即十二排)。冕冠两侧,各有一孔,用以穿插玉笄,以与发髻拴结。并在笄的两侧系上丝带,在颌下系结。

    柳珩戴好头冠,穿好冕服,转身向墙边的铜镜望去。

    铜镜中,一身玄色的少年天子默然伫立,身姿挺拔,目光沉静,不怒自威。

    ***

    永宁殿外,天色已大亮。

    柳珩一甩袍袖,大步向殿外走去。在朝阳第一缕金色的熹光中,他走过北宫的朱雀门,走过复道,穿过巍峨的司马门,向南宫的崇德殿走去。

    这是他作为汉少帝上朝的第一天。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蛋疼小说网,免费小说,免费全本小说,好看的小说,热门小说,小说阅读网
版权所有 https://www.danten.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