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联邦新历元年，元月31日，联合学院教职工会议。

    骆清逸翻着自己接下去一个学期的课程安排，又看了下教育部的课程要求，微微皱了下眉：“加大联邦语普及的力度？”重点点名少学联邦语课程，要求从每周10节增加到了13节，中学开始联邦语更是每周多了5节。

    “说是针对帝国星区的政策，据说帝国那边很多星球都没有普及联邦语。”一位老师嗤笑了一声。“我去查过了，帝国群星确实都接到了这份文件，但是整个联邦，只有我们地球收到了它。”

    “联邦不少人都对华夏拥有自治权这件事心生不满，如今战争结束了，政府估计要把自治权这件事提上会议桌了。”

    “好了，都安静一些。”校长轻轻敲了敲桌子，“文件发下来了我们就要认真去执行，自治权这种事还是个没有影子的传言，如果捕风捉影影响学生情绪闹出事，没影的事情可就要成真了。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开学工作一定要做好……”

    校长发话了，就算心有不满，诸位老师也只能拿出笔记本记录着校长的话。

    等开学要求都部署得差不多了，校长似乎斟酌了一下，才说：“另外还有一件事，开学后，首都星调拨一队高级教师，分别负责少学和中学的联邦语课程，我打听了一下，分到我们地球的有几位资历教高的教授，教授年纪大了，对新事物接受能力不是很好，若是他们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和我们的看法不一样，大家尽量忍忍。”

    “首都星要干预地球的教学？”

    “不，只辅助整改‘联邦语文’课程，其他课程他们不参与，也不会插手学校事务，这个不是针对我们，五个自治星都会迎来这样的队伍，只不过分到我们学校的几位教授年纪高了些，咱们学校的老师大多年轻气盛，我是给你们打个预防针，让你们多注意一些。”

    骆清逸皱着眉问：“您知道有哪几位教授被分过来吗？”

    校长看了他一眼，那同情的神色都快溢出来了：“首都中心大学的几位教师，带队的是副校长巴克·安德鲁教授。”

    萧平发出一声惨叫：“他不是要退休了吗？”

    校长轻咳几声：“原本要退休了，但是你知道，今年刚刚公布了延迟退休的公告，加上老教授精神矍铄，在讲台上再站上个十来年都不是问题，双方沟通之后，学校就又返聘了。”

    那该死的延长退休法！骆清逸在心里咒骂。

    目前星际的平均年龄是270左右，联邦法的强制退休年龄是250岁，校长口中的那位巴克·安德鲁教授去年11月正好250岁，按理来说已经到了强制退休的年纪了，然而很不巧，去年联盟发生了一系列的大事。随着帝国星群的投降，联盟更名联邦，一系列的政策不得不在短期内更改，但是新公布的延长退休法就是个坑，根本没经过大会仔细商讨。

    据说大战胜利的那日，一是贺联盟之喜，二是贺长辈生辰之喜，首都星好几位高寿老人的子孙后代高调地给他们过了300岁整寿，几位老人也是整个宇宙目前所知的最高寿的老人家。

    当时的联盟政府觉得这是喜上加喜，一个高兴，不仅宣布联盟进入联邦时代，还表示人类突破寿命大限，进入300岁大关，正常退休和强制退休年龄都往后各推了3年、6年，据可靠消息，那天就是大家在开会的时候提了一嘴，结果大伙儿觉得这可行，也算是新气象的一种，当下拍案决定政策通过，连犹豫都没有。

    虽然事后很多人都觉得这个政策很儿戏，天知道那几位过300岁生日的老人家在所有联盟人口里所占比例多小，然而政府公布这一决定的时候，大概是被大战胜利的消息冲昏了头脑，整个联邦居然无人反对，等到政策生效，再有人想反对，也来不及了。

    对于很多渴望退休的老人家来说这是个噩梦，但是骆清逸知道，对于那位将传道授业解惑看得比生命贵重，200岁了还一直在学习的安德鲁教授来说，延迟强制退休法是近期联邦公布的最让他满意的法规了。

    可骆清逸觉得自己无福消受，一直到即将散会，他和萧平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两个活宝都没了精神，余下的开会氛围就更沉闷了，等散会的时候没有老师有心情寒暄，纷纷拎着包离开了。

    校长留下了几位老师，骆清逸和萧平就在其中。

    “联邦换防驻军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名单已经定下来了，学校下学期要开设汉语速成班，得麻烦几位老师带一下。”校长拿着一份名单发给了几人，“按照军部送过来的名单，我们下学期需要开设三个班，各位老师看看自己负责的班级，有问题可以立刻提出来。”

    “三个班。”骆清逸的手从名单中划过，心下暗惊，“以前不是只需要1个班吗？”

    “也许这次换防的军队都不会汉语。” 萧平动了动嘴，试图以开玩笑的方式掩盖自己的心情，“联邦其他星的学校课程安排得都紧，咱们就是一个小星球，谁会专门为华夏语开设一门课程呢。”

    “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刚刚还能劝导老师们别乱想的校长，此时只是沉着脸看着自己手中的备份，“只要文件还没发下来，教育这方面就按照我们一直以来的传统来，语言班的课程安排不能仅仅是汉语速成，以前怎么安排的，如今还是怎么安排，只要政府还没发话，我们就还是华夏自治星，在各方面都有着自主权。”

    “校长，我们明白。”

    校长的脸色稍缓，他之前脸色难看并不是针对自己的老师：“速成班教学不能敷衍了事，但是各位老师所负责的本校课程也不能敷衍了事，这一年要辛苦几位了。”

    “校长，您别这么说。”骆清逸笑道，“毕竟我们都很喜欢看外人脸上惊愕的神情，未来的一年绝对很有趣。”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没错，一定很有趣。”

    华夏一直是联邦眼中的异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他们知道华夏人是个异类的一回事，让他们去接触“异类”又是另一回事。

    当年地球科学家终于寻找到外星生命的存在后，地球人怀抱着极大的热情与警惕想办法联系上了这些外星国家，与外星文明取得联系之后才发现外星系不仅存在着文明，人家的科技水平领先了地球无数倍，地球人引以为傲的科技在联盟面前不值一提。

    而后联盟也热情地欢迎地球加入星际文明，不仅帮助地球人改善基因使得地球人的平均寿命延长，更无私地教导地球人，帮助地球提高科技水平。当时地球的环境其实已经不是很好了，多年的工业革命、科技变革，使得地球能用资源与联邦中等星球比起来相形见绌，空气质量低、温室效应等等问题困扰着地球人。

    联邦无私地帮助地球人寻找可居住的、没有原始居民存在的星球，可以说是打破了地球人常年从电影中看到的坏人形象。

    在那一批移民风潮中，华夏人却拒绝了联邦的帮助，他们选择留在地球上，与已经移民的原地球各国协商了多年，最终获得了华夏人在地球各国土地的使用权。而后，他们又设法得到了联邦的点头获得星球自治权，学习联邦科技用以治理地球的环境，数百年后居然使得原本空气混浊的地球恢复了生机。

    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华夏人离开地球居住在联邦星群之中，然而大多数华夏人都会在生命的最后时段回到地球等待长眠，落叶归根这个词从古说到今，依旧有人记着。

    说他们不思进取吧，华夏人为联邦科技做的奉献有目共睹；说他们勤奋上进嘛，这么多年死守一颗中下等的星球，明明已经进入新科技时代，却还延续着古人的祭祀礼节信奉鬼神，明明全星际的教学都以联邦语为主，本星语言只用做日常口语，甚至多年前移民的那些国家如今已经与联邦同化，不再使用当年的母语，只有留在地球的华夏人坚持单独开设汉语课程，甚至每周的汉语课的数量与联邦语课程的数量持平，种种怀旧的行为不一而足，聚在一起就成了联邦人无法理解的怪行。

    从地球上移民的其他民族却没有这种怪毛病，他们大多渴望更先进的科技，渴望更肆意的人生，渴望冒险，这些冒险故事会成为日后他们孩子的睡前故事，刺激孩子们对广袤宇宙的好奇心。

    在联盟人的眼中，把几千年前的老历史拿来做儿童睡前故事的华夏人就是个异类，甚至因为大家对华夏的意见太大，人们私底下已经不把地球称为地球，而是称其为华夏星了。

    华夏人延续着很多联邦人所不能理解的 “传统”，每每听到这些早该在千百年前就淘汰的礼节，联邦人总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久久无法恢复平静，华夏人特别喜欢看这些人在学习汉语时的表情，这也是华夏教师的乐趣之一。

    人活着可不就为了看热闹吗。

    会议室的氛围总算是一松，大家也算有心情聊起了近事，家里刚刚发生大事的骆清逸自然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